第13章 了心意
潇潇拿着手中的十文錢很無力,也很委屈。宋府是與他約柴的老用戶,交易了三年,他不欺人欺己,每次都保證足量,甚至過量,圖的不過是彼此間的公平交易。
可是最終呢?
他費勁巴力送來六捆柴,以每捆兩文的價錢,也不過十二文。對于宋府來說,随手一擲賞給下人的都不只十二文;可于他來說,他至少要去青山裏不間歇的忙上兩個時辰。
人與人之間是有差距的。
他送來的柴量很大,且已經比市集價便宜了一文,本也沒什麽賺頭,這個婆子卻還要壓下兩文。他望着面前面容兇惡的婆子,一時間有些無措。
讓麽?
不能讓!
若是今日他讓了,明日便一定會重蹈覆轍,如此一來,要克扣他多少錢?
而他辛辛苦苦又能掙來幾個錢?
潇潇拿下挂在脖子上的小本子,取出木炭條,刷刷寫道:“十二文,一文不能少!”
舉手遞到婆子面前。
婆子斜着眼,将他胳膊推拒甚遠,口氣惡劣,“畫的什麽鬼東西,老婆子不認得這些!”
這一刻,潇潇恨自己的口不能言,也恨這些人欺人無度。他不再與這婆子交涉,将十文錢塞回她手裏,擡腳就往裏闖。
他不賣了!
“哎哎,該死的,你做啥子呢!”婆子顯然做慣粗使子活計,有把子力氣,潇潇幾番甩手,竟然掙脫不得。
怒氣霎時間洶湧而來,馮雨歇臉上失了笑,桃花眼裏浮現猙獰厲色,她望向宋員外,“宋員外當真會做生意!”半諷半嘲,是人都能聽出她此時語氣裏的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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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掌櫃臉色不愉,倒不是因為馮雨歇的語氣,而是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婆子的所作所為。
做生意的最怕的就是有人砸她誠信的招牌,哪怕內宅、哪怕禦下,哪方面都不能打自己的臉。
如今,被明晃晃打臉的宋員外,拉下臉問身後的管家,“我将府宅交與你,你就是這麽給我管家的?”
一點小事都做不好,還當什麽管家?
自家員外最為忌諱哪一點,管家一清二楚。平時裏更是不敢松懈半分,沒想到還是出了纰漏,且是在員外與人談生意的關鍵時刻。
管家臉色有些青白,哆嗦着唇角解釋:“主子,是小的疏漏。原來的李婆子病了,我急于招人手,沒有詳查這個婆子的底細。未料她竟如此不懂規矩,小的這就将她打發出去。”
說罷轉身叫了身後的幾個小厮,小跑的過去将婆子抓了,又将柴錢付清。管家此時也顧不得身份,只求能圓過員外這一關,她事态做足,躬身向潇潇道了歉。
潇潇揉了揉扯痛的胳膊,眼角餘光注意到府門前的光景,心裏剎那間五味陳雜。
這個新來的鄰居,起初給她留下的印象是笑意挂臉且出言不遜,總之就是不太正經。待她灌醉了他的寶貝大黃,他直接将她歸結到了不是好人!
後來又救了他一命,以及今日的相助,潇潇沉吟,也許她并不像表面那般壞。
面對管家如此大禮,潇潇閃身避過,拿過本子快速的寫了兩個字,“謝謝!”
管家汗顏,“不敢,不敢。委屈小公子了!”
潇潇眨眨泛紅的眼睛,抿唇笑,擺擺手,不委屈!畢竟他已知道,宋府還是公正的。
馮雨歇眼見小兔子的身影漸遠,沖宋員外抱拳道:“告辭!”
宋員外回禮道:“讓馮東家見笑了,但在商言商,宋某經商的威信還是在的,期待與您的合作。”
馮雨歇攜韓季二人到了集市交叉口,匆匆交代,讓二人在曲水河鎮尋處合适的宅子,萬老要來了,便追着小兔子的背影而去。
有些事情既已明了,是不是改付諸行動了
韓東明與季深對視了一眼,都将憐憫的眼光落到馮雨歇背影上,可憐見的,試藥的日子又要來了。
馮雨歇急步匆匆的追上前面的身影。心裏仿佛添了塊蜜,甜絲絲的,處處相逢,也是緣分不是
很快又開始感嘆,腿不長,走路怪快的。
終于趕到人附近,她裝模作樣的咳了聲,“咳,小兔子。”
潇潇偏過頭看她,差點歪了尾毛。他粉唇輕動,‘我叫駱潇潇。’不叫小兔子。
她當然知道他叫什麽,第一次相見,她便聽到了那幫貴公子如何喚他,不過她這個人向來固執己見,遂她擡頭望了望天,裝作沒看見。
小兔子多好聽啊!
潇潇同樣固執的看着她,直至她轉過頭,直至他鎖住她的眸,那粉嫩的唇就好似春日盛開的桃花瓣,在微風下開開合合,他認真的重複道,‘我叫駱潇潇!’
有些艱難的移開眼睛,馮雨歇穩住作亂的心跳,并未遂他的願,唇齒間咬出旖旎的節奏,“潇潇!”她道!
‘是駱潇潇!’
“潇潇!”
‘駱潇潇!’
“潇潇潇潇潇潇潇潇……”
幾個回合下來,潇潇挫敗的抓了抓頭發,‘你還是叫我小兔子吧!’
馮雨歇眉眼都彎出了月牙的弧度,“小兔子!”
潇潇好想發火,可是她幫了他好多次,他卻兇她,他做不出卸磨殺那啥的事。想了想,他清澈的眸子又望了過去,水靈靈、清湛湛,蘊含着無比的真誠,‘謝謝你!’
如此和顏悅色,怕還是兩人間的第一次,馮雨歇心頭湧上一絲柔軟,但她将這柔軟壓了壓,露出閃亮的八顆牙齒,“不謝,記得要還!”
做好事是要收利息的!
駱潇潇怔了怔,他要收回之前的那句評判。
這個人是表裏如一的壞!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邊走邊聊,當然基本上都是馮雨歇一人在說,潇潇只是默默的、再默默拉開彼此間的距離,這人仗着她幫忙的情面上,太能得寸進尺。
兩人腳程極快,很快到了潇潇家門前,馮雨歇停下腳步,“小兔子,咱們做鄰居已經有小一個月了吧?”
潇潇點了點頭,面露狐疑,不明白她說這句話的含意。
“小一個月了,你竟然都沒問過我這個恩人的名字?”馮雨歇桃花眼裏滿滿的控訴,“你這樣對恩人是不對的。”
潇潇學着馮雨歇的樣子擡頭望天,和做好事必須索回報的人說話真的好累。他都不知道怎麽怼回去。
幽幽嘆了一口氣,潇潇看向對面的人,他妥協了。
未及開口,一只白皙修長的手指卻點在他的額間,帶着淡淡的暖意,
“我叫馮雨歇,你要記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