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婚姻的背後
“我要打工。”孫協安盡量保持耐心,最近剛适應打工生活,感覺睡眠不足,人很煩躁,“最近很忙,沒有什麽時間參與聚會,真不好意思,當時你也沒有給我留下任何聯系方式,我無法通知我不能到場。”
馮語秋突然婉然一笑:“打工有很多種,也許我們能提供給你更好的打工機會。”
馮語秋口中的“打工機會”,就是槍手,心思全然不在讀書上的富家留學生們,為了拿到能拿到學位的成績,總需要一些“非常手段”。
這才是這個圈子需要結交這種品學兼優,而家境不好的留學生主要原因,今天,你幫我寫論文,明天回國了,我還可以請你來幫我打工,順理成章,十分合理。
孫協安沒有興趣。
馮語秋和孫協安不歡而散。
這只是第一次接觸,馮語秋給孫協安留下的印象,非常簡單,另一個世界的人。
她的驕傲,美麗,氣質,孫協安都漠不關心,因為同他毫無關系。
再後來,孫協安打着自己的工,過着一個普通留學生該有的生活。認識了一些同樣圈子的朋友,他們和他一樣,讀書,打工,努力寫論文,更關注如何拿到學位而不是這周的party在哪裏。
他們與他一樣,心懷高遠,腳踏實地。
他們起于微末,但努力勤奮。也許他們奮鬥一輩子也無法獲得像馮語秋這樣奢華小圈子裏的人能夠擁有的財富,但財富本就不是評價人生的唯一标準。
他們奮鬥,自信,踏實,他們永遠心懷目标和希望,朝着自己心中想要實現的夢想,大步向前。
然而,馮語秋除了給孫協安留下了強大的第一印象外,連一向沒有八卦屬性的他,都聽過不同人種,不同語言版本關于馮語秋的風言風語。
“馮語秋最近泡的那個小學妹,新鮮粉嫩,可惜了。”
“馮語秋那個破t,不就是仗着老子有錢嘛,玩的妹子不比她老爸少。”
“……”
孫協安對于馮語秋的性向毫無興趣,但是對人惡意中傷到這個地步,足以見驕傲的馮語秋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長得美,還有錢,公主風範,想想也覺得必然不能讨好所有人,幸好她有錢。
孫協安從未意料到,這樣的一個人,會真正和他的生活有交集。
而這個交集的重合部分,是方言。
孫協安猜自己現在一定神色古怪。他的哥們方言放着男人不愛,要去娶一個t。
“你們這是協議婚姻?”孫協安總能理智地看到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各得其所,不是嗎?”方言嚼着花生米,明明噴香,此刻卻澀得他難受,“她和我都需要一段婚姻,而我們彼此都能收獲自己想要的東西,多合适。”理智這樣清醒地告訴自己,但是為什麽,這麽難受?胸口堵得人不舒服。
“婚姻,是一輩子的事,你做好準備了嗎?”孫協安認真問他。
“我這種人,有什麽做好不做好的。”方言有些自暴自棄的口氣,讓孫協安聽得心頭一緊。
“你別逗了,你到底是有什麽好自暴自棄的?”孫協安有點怒氣。
“我和你們不一樣,我一輩子都不能和自己真正喜歡的人走到一起,和他光明正大地走在陽光下,我只是想讓身邊的人舒服一點,到底哪裏有問題?”方言也怒了。
孫協安冷靜下來,關心則亂,方言的情況讓他有點失去理智,他重新調整自己的口氣和說話的方式,試圖理性地和方言溝通:“你知道什麽叫做受害者模式嗎?”
“別和我玩兒心理學名詞,我現在不愛聽那個。”方言回答的口氣冷而硬。
而孫協安直接無視了他的抱怨和情緒,真正的朋友,才能看懂對方情緒下掩藏的緊張,失落,困惑和痛苦。
“的确,你的性向和社會主流價值觀不同,這事兒你無法改變,面對無法改變的事情,你可以選擇進入受害者模式,覺得全世界都對不起你,也可以選擇既然改變不了自己,就努力去改變身邊的人,去改變你所處的環境。”
方言低着頭抽煙,眉頭緊鎖,看都沒看孫協安一眼。
孫協安繼續努力說下去:“你利用和馮語秋結婚,采取的就是一種消極的改變環境的方式。這件事有幾點不妥,第一,違背你的本心,不是為了讓自己幸福的目标去的,朝着錯誤的目标而去,走錯誤的路,無論走多遠,最終也無法獲得幸福,第二,馮語秋據我所知,不是一個個性上好相處的人,而以我們這麽多年的了解,我也深知你的脾氣,馮語秋刁蠻,你容易沖動,在情緒的爆發點上,你們倆碰在一起,難免有摩擦,而且不知道局面會發展到什麽樣的地步,與這樣的人成婚,這是一個巨大的隐憂。”
方言在長久的沉默之後,終于開口說話:“你說的這些,你覺得我沒有想過嗎?”
孫協安好整以暇:“那我們聊聊,你是怎麽想的?”
“我們婚後會分開住,她玩她的,我過我的。不用見面,就沒有摩擦。”方言沉默了一會兒,“而且,為了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人總是要付出點代價的不是嗎。”
“你什麽意思?”孫協安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有所指。
“我想要他們馮家的那幢老宅子。”方言慢悠悠地說着,“這事兒我都和馮語秋談好了,只要結婚證一領,過上一年,她就把那幢宅子轉給我。”
“你瘋了,為了一幢宅子,把自己的婚姻當成兒戲。”孫協安覺得方言不可理喻。
方言在商言商:“不,我倒覺得這是一筆好生意。老爺子催我結婚催了幾年了,馮家老爺子也對馮語秋的婚事頭大得很,這次結婚,我們彼此都落得輕松。外加馮家的老宅子,絕佳的附加價值。”
“一幢宅子,以你的資産,什麽地産不能買,非惦記着馮家的算怎麽回事啊?”孫協安仍是難以茍同。
“那座宅子可不一般,那是我們家的老宅子。”方言眼神認真,堅定而明确。
孫協安這才想起,對,方家曾經也算是鐘鳴鼎食的大方之家,建國前民國時期開始就是c市的大戶人家,房産良田,頗有家底,到抗日的時候,族中當時有軍閥嫡系,官商結合,又有軍隊背景,算是c市極有勢力的大戶。不但自家子弟勤加教育,還興辦書院,為c市的教育體系,曾做出過突出貢獻。
後來建國後經歷浩劫,方家才敗了下來,房産被沒收,人才凋零,好在家庭淵源的教育和沉澱下來的文化底蘊沒有缺失,從方老爺子開始,又重振旗鼓,趁着改革開放的機會,重新又讓方家展示出大家的氣象。
“我們家老爺子,小的時候就在那宅子裏面讀過書,爺爺死前的願望,也是能讓方家重回老宅。”方言很認真,“這就是情結。”
孫協安也許是曾走出國門,受過西方教育,所以覺得這種固執的宗土觀念,毫無理由且十分可笑,但是方言給出的這個理由,讓他進一步加深理解了方言結婚的理由。
“所以,為了滿足你家老爺子想要個兒媳婦的願望,外加你想要滿足你們一大家想要座房子的願望,你就這麽把自己的婚姻兒戲了?”孫協安的口氣平鋪直敘,沒有情緒,但卻尖刻,“方言,你這是病。”
“是是是,我還藥不能停呢。”方言根本不想理他。
“方言,你自己認真想想,你目前為止,重大的人生選擇,哪一次是出自你的本心的?”孫協安問他。
“都是!每一次都是!”方言很想逃避這個話題,他不想談,一點都不想。
“狗屁!你自己想想。我高中認識的方言,吊兒郎當,但是很快樂,成績好不好不重要,反正你有大把花不完的家産,你去美院旁聽,去參加電競比賽,每一樣都做得很好,雖然是老輩子們眼中的不務正業,但是你快樂。”
“然後呢,滿世界都以為你會報美院的時候,你去讀了個工商管理,奮發讀書半年,還真讓你給考上了。你轉性了嗎?不,只是因為你哥方向決心不接手家族企業,而是去讀醫了,你為了你們家二老,硬生生不要自己喜歡的東西,轉去滿足他們傳承家業的願望而已。”
“我沒有……”方言的聲音低低的,無力的争辯。
“沒有你個冤大頭,你是哪根筋突然爆發,想去學工商管理的?你去美院寫生畫妹子比較符合你的尿性。然後呢,就是周哲,周哲想要和你去歐洲,說了不止一次兩次,最後呢,你放不下你們家二老想要你成婚的心思,也放不下周哲的前途和明天,分手。”
“再後來,你這次就更逗了,結婚!和一個你不愛,也不愛你的人,還是為了滿足別人,這件事,滿足了任何人,卻一絲一毫都沒滿足你真正的願望。”
“方言,你這真的是病,你真的得治!”孫協安對于方言做出的人生決定,從不置喙,就這樣眼睜睜,看着方言走到了今天。然而這一刻,他忍不住想要直抒胸臆,認真地勸一勸方言。
也許,是他真正剛剛見識過家庭的溫暖。
也許,是他真正深切感受過兩情相悅帶來的溫暖和滿足。
也許,是他真正打從內心的深處希望自己難得的朋友,能夠擁有自己的幸福。
這一刻,孫協安認真勸了,說了,談了,問了,剩下的一切,只有方言自己才能決定。
方言不說話。
酒杯裏的酒液,晃蕩着,如同他不平靜而震顫的內心。
方言擡起頭,看着孫協安:“可能,我是真的有病吧。從上次決定結婚開始,到去非洲這麽久,我幾乎就沒睡過整夜,失眠。”方言表情嚴肅,絕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思。“我回國以後去了趟醫院,折騰了幾個科室,最後告訴我,我這多半是抑郁症。”
孫協安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