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盛寵
反握住那只小手, 霍荀目光深沉,“想吃什麽,盡管告訴朕。”
“孕中難熬, 朕自然知曉。”他輕輕撫着女子臉頰。
李長祿立即就退了下去, 這宮裏每個人都等着皇上這句話,可是汲汲一生也未能等到, 大抵還是蘭昭儀福氣深厚。
沈榆輕輕靠在男人懷裏, 神色略顯惶恐, “臣妾不好這些口腹之欲, 只要孩子能安然無恙,便是臣妾日日孜孜以求。”
輕輕摸了下她腦袋,霍荀眼簾微垂, “會的。”
夜深露重, 窗外寒風凜冽, 院中掉落一地枯葉,饒是此時宮人們還要及時清掃,但彼此面上卻又帶着喜色,主子受寵, 她們自然也跟着面上有光,這個月的賞賜可比往日任何一個宮裏還多, 而且主子脾氣好, 從來不曾拿奴才出氣,這麽好的差事去哪裏尋。
關懷問候了一番,沒有待多久霍荀就走了, 沈榆坐在軟榻上看着書, 目光不時投向窗外的弦月,嘴角帶着幾分莫名弧度。
緒妃便是在這種甜言蜜語中淪陷的吧, 面對一個皇帝的偏愛,換作誰人會巋然不動,可相信男人這種生物,無疑是自掘墳墓。
如今霍荀正在清肅朝野,這時候如此明目張膽把她推上風口浪尖,自然會有人按耐不住出來挑刺,那麽他就可以順勢清理那些別有異心之人,但是在旁人眼裏,都是皇上寵愛妃子而力排衆議懲治谏言的官員,那麽罪名就在自己身上,而非因為他自身就想清理那些人。
不過他大抵是真的想保這個孩子,畢竟自己沒有家世,就算生了下來也不會影響任何勢力平衡。
都說伴君如伴虎,在一個帝王心裏始終還是江山最重要,至于自己,在力所能及範圍內對方還是會護着的,但是喜歡和動情不同,前者可以克制,後者卻無法隐忍。
而她要做的就是突破這個界限,而不是僅僅只有幾分情誼。
李長祿辦事效率自然是不用說的,沒幾天就送來了新鮮的青桔,酸酸甜甜的确很開胃,倘若不努力往上走,那麽她現在大概連個摘桔的農女都不如,或者如今已經被德妃發配典獄橫屍荒野。
想要徹底擺脫桎梏那麽只有站的更高,前路的這些阻礙勢必要清掃,既然決定養孩子,那麽自然要給她最好的一切,而不是像大部分芸芸衆生一樣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
她肯定不會再讓孩子走自己走過的路,至少在出生這一點上,她可以選擇給孩子更高的起點。
這日去給皇後請安,外頭寒風刺骨,她剛到長春宮就聽見裏頭傳來的憤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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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句想吃青桔,驿站快馬加鞭活生生跑斷八匹馬!聽聞這荊州青桔都賣光了,下回她要月亮,皇上是不是也要給她摘下來?!”
“緒妃娘娘在時皇上也沒有這般過,也不知蘭昭儀給皇上下了什麽迷藥。”
“話怎能如此說,皇上寵愛誰是皇上事,不是緒妃也會是蘭昭儀,不是蘭昭儀也會是旁人,這宮裏總會進新人,何必大驚小怪。”
“她一個宮女出身,誰知是不是用了什麽巫蠱之術迷惑了皇上,不然平時皇上這般英明果斷的一個人,怎麽會為了她神魂颠倒?”
聲音之大哪怕在殿外也清晰可聞,沈榆在外頭聽了兩句,這才看向外頭的太監。
後者一激靈,連忙高聲通報,“蘭昭儀到!”
霎那間,本來嘈雜的大殿瞬間寂靜無聲,衆人齊齊看向殿外進來的女子,縱然披着厚重的貂絨鬥篷,卻越發襯的她膚白如玉螓首蛾眉,好似那長開的玉蘭,越發清豔逼人。
屋裏已經燒起了地龍,沈榆随手解下鬥篷遞給聽竹,一手捧着湯婆子來到自己位置坐下。
目光掃過旁人,她淡淡一笑,“今日好似格外安靜。”
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馨淑華率先低下頭,眼神有些慌張。
旁人也都面色怪異,後悔剛剛聲音沒能小點。
自覺沒有說過她不是的趙淑容連忙笑道:“嫔妾們正在商議該給太後娘娘什麽壽禮,若是到時候撞了豈不是尴尬。”
沈榆輕輕抱着湯婆子,随口道:“那我也要聽聽,免得與各位姐姐們撞了賀禮,也惹得太後娘娘不喜。”
“蘭昭儀這刮風下雨都免不了去壽康宮請安,這份熱切勁,便是什麽也不送,太後也會疼愛有加,哪像我等,豈能您比?”全婕妤一臉漫不經心。
沈榆靠坐在那靜靜望着對方,語氣平靜,“請個安的功夫,每日只需少說兩句話即可,何以算熱切?”
像是聽出她的言外之意,全婕妤眉頭一皺,目光直視過去,“嫔妾哪比得上娘娘,這皇上皇後太後娘娘都被您侍候的服服帖帖,這份本事再給嫔妾八輩子功夫也學不會。”
“我看你又是忘了皇後娘娘的話!”文妃不由警醒她一句。
然而後者只是冷笑一聲,“那皇後娘娘幹脆下旨讓整個後宮都變啞巴好了。”
話音剛落,一個宮女就急匆匆的走了進來,連忙來到全婕妤耳邊低語兩句。
後者不由臉色一變,瞬間坐直了身子,眼中閃過一絲緊張,可随後又怒視着沈榆,“狐媚惑主的東西,遲早有一天皇上會看清其真面目!”
就在這時,皇後不知何時走了出來,也無人通報,衆人連忙屈身行禮,“臣妾叩見皇後娘娘!”
一步步來到上首坐下,皇後目光平靜的掃過每個人,最終又定格在全婕妤身上,“本宮不止一次讓你們謹言慎行,可總是有人胡言亂語目無尊卑。”
殿內寂靜無聲,每個人都低着頭神色各異。
“全婕妤,你如此說可是意指皇上乃色令智昏之人?”皇後目光灼灼。
當事人臉色一變,連忙解釋起來,“嫔妾不是這個意思,嫔妾只是……”
“只是什麽?”皇後面色冷漠,“本宮多番給你機會,你卻一次比一次變本加厲,眼裏可還有宮規條例?”
“蘭昭儀出身不顯,可你們看看你們自己,一個個名門閨秀,平時言行舉止還不如蘭昭儀,終日只會争風吃醋搬弄是非,本宮若是皇上,也都懶得看你們這副樣子。”
此話字字珠玑,好似在衆人心裏紮了一刀,縱然一肚子怨言可又不敢宣洩,只能悶不做聲在那裏聽訓。
“全婕妤無視宮規,目無尊卑屢教不改,今降為貴人,在外跪兩個時辰靜思己過。”
皇後此話一出,衆人都齊齊看向全婕妤的方向,一時間也是驚詫不止,皇後娘娘此舉難道就不怕得罪全婕妤背後的親族勢力嗎?
也對,皇後娘娘孑然一身自然無所顧忌,可是皇上未必就不會顧及。
“嫔妾不服!”全婕妤突然擡起頭,跪在那身姿筆直,“嫔妾何錯之有?難道只因說了句狐媚惑主?難道蘭昭儀不是如此嗎?為了她一人口腹之欲,底下人日夜兼程跑斷八匹馬,這讓底下百姓如何想,是否會猜測皇上也是色令智昏之人?前朝教訓難道還不夠?!”
“嫔妾先祖随聖宗浴血奮戰打下來的天下,難道就要毀在這種人手裏?!”
全婕妤擲地有聲字字泣血,整個大殿萬籁俱寂,都不由替她提起一口氣,從未想過她如此膽大包天。
“放肆!”
皇後一掌拍在桌上,神色冷肅,“你平日仗着家功諸多橫行,本宮也就不與你計較,今日竟敢妄斷國運,本宮看你已然神志不清!”
“拖下去,杖責二十!”
幾個太監突然走了進來,頓時拽住全婕妤雙臂,後者顯然還有些功夫,竟一掌推開了兩個太監。
“滾開!你們這群髒東西!”她一臉厭惡。
見此,幾個太監面面相觑,也不再輕手輕腳,直接按住女子雙臂,毫不客氣的往外拖拽。
“放開我!嫔妾不服!我要見皇上!我祖父是開朝大将,你們沒有資格這樣對我!皇上不會放過你們的!”
那歇斯力竭的聲音漸漸消失在大殿,其他人也都提心吊膽的坐在那,怎麽也沒想到這全婕妤會如此膽大包天,竟敢當衆頂撞皇後,這皇後娘娘孑然一身可從來不管什麽家世不家世。
“今日之事只是一個警醒,倘若再讓本宮聽見任何風言風語,或者亂議朝政的話,屆時一律嚴懲!”
皇後怒目掃過衆人,驟然拂袖而去。
“娘娘息怒!”衆人立馬屈身行禮。
沈榆扶着聽竹起身,這時吳婕妤忽然走了過來,在她耳邊低語幾句,目光還不時投向外頭,面上閃過一絲譏諷。
“這全婕妤也是不要命,竟然敢沖撞皇後娘娘,還真當如今是聖宗時期,如此張揚跋扈,給她一個教訓也好。”趙淑容悠悠感嘆道。
陳妃起身披上宮女遞來的鬥篷,目光看向沈榆,“皇上疼愛蘭妹妹,莫說一筐青桔,再稀奇之物也不在話下,卻總有人看不清在這亂嚼舌根,自然是自讨苦吃,怨不得旁人。”
說罷,又緩步離開了大殿。
其他人也不敢多說什麽,都悻悻的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外頭的聲音漸弱,寒風中全婕妤躺在長凳上,好似二十棍已經打完了,此刻正奄奄一息一動不動的倒在那,面色蒼白,平時嘴上與其交好的妃嫔此刻都躲避不急,生怕被其牽連,片刻間就遠離了長春宮。
許是察覺到有人靠近,全婕妤費力的擡起頭,卻只看到一張她最厭惡的面孔。
沈榆靜靜的俯視着她,語氣和緩,“聽竹,去給全婕妤尋個太醫來。”
“你這下……”全婕妤想要說什麽,可又牽動的背脊,當即疼的五官扭曲,猛地從長凳上跌落。
沈榆面色如常,“全姐姐有所不知,這棍傷容易留下舊疾,今後時間長了,無法行走也是常事,此時還是先尋太醫趕緊醫治為好。”
對上那雙憤恨的雙眼,她目光沉靜,“話随時都可以說,但命只有一條,姐姐應該能分清先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