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猜忌
“如今這兩個尚宮被清洗, 六宮四設皆被牽連,其實換誰都是一樣,可以是德妃, 也可以是貴妃, 甚至可以是陳妃。”吳婕妤意味深長的湊過腦袋,“那為何不能是妹妹你?”
相視間, 沈榆在對方眼中看到一股翻動的暗湧, 大約是一種叫做野心的東西。
目光微轉, 她語氣平靜, “我出身低微,到了此處已然不易,再上一步怕是難如登天, 還是姐姐更有可能。”
吳婕妤眉頭一皺, 随手理了理袖擺, “你我之間就無須在打啞迷了,你能到何處那是皇上決定的,出身能說明什麽?大把家世好的人位份還不如妹妹,這只能說明妹妹前程似錦, 他日扶搖直上并非難事。”
“縱然你無心争奪,可這宮裏, 不争就能安然無恙嗎?”她目光意味深長。
沈榆眼簾微垂, 似在思索她話裏的可能性,眉宇間略顯凝重。
“我知曉妹妹絕非那拘泥于一方之人,像我這種不受皇上待見的人, 能有何前程可言, 若是能跟着妹妹從旁撿些好處,指不定也就後半生無憂了。”
她這話已經說的極其直白, 沈榆何嘗不懂,話是這樣說,人的野心是會無限膨脹的,他日對方可就不是如今這個口氣。
但是吳婕妤是個聰明人,與其淺交易可得利,深交只會害人害己,不如彼此相安無事。
“姐姐言之有理,我又何嘗不想往上走,但姐姐也知道凡事需等待時機,如今德妃的事還在風口浪尖,我只能在這宮裏避避風頭,至于你說的謀圖未來,那也得等等時機,等時機到了再說也不遲。”她神色凝重。
吳婕妤想說什麽,可又一時間無法開口,她這個蘭妹妹真是和條泥鳅一樣,半分痕跡也不留。
“也罷,這樹大招風,如今貴妃娘娘正在這風頭上,自然而然有人看不過去,屆時妹妹只需以逸待勞,自然能占領先機。”
沈榆認真的點點頭,好似一直在思索她話裏的可能性,“商談”了半天,對方才依依不舍的回去。
自然而然有人看不過去,這個人指的不就是陳妃,吳婕妤的打算就是想等着陳妃出手,然後她們鹬蚌相争,自己從中加大火勢,再來個漁翁之利。
陳妃是個聰明人,肯定知道上回給賢妃當了槍使,可是那又如何,這麽多年都忍了過來,再忍個一時半會也不再話下。
現在賢妃何嘗不想收斂鋒芒,誰都想以逸待勞伺機而動,那就得看看誰的耐心更長。
Advertisement
德妃是死後的第三日下葬的,對外宣稱內有隐疾從而暴斃而亡,依舊是按照正二品妃位規格入葬的妃陵,一般妃嫔薨逝都會追封谥號,更何況是德妃這個位份,如今什麽都沒有,明眼人都知道是何緣故。
但具體真相是什麽,已經無人去在意,至于周元奇已經被下旨秋後問斬,而周尚書為了戴罪立功,供出了朝中不少同謀,一時半會怕還得接着審查。
現在該慌的就不僅僅是周尚書,而是朝中的每一個人,以前覺得皇上只會輕拿輕放,不會追查到底,可如今周尚書這棵大樹都倒了,其他人自然就更加惶惶不安。
“休養”了幾日,沈榆忽然收到了文昭華的帖子,邀請她去暢音閣聽戲,并且還邀了各個宮裏的人。
文昭華平日素來直言直語,也熱心腸,待人接物都讓人挑不出錯,加上生的是個公主,所以德妃一直也沒有把她放心上,這回六宮大封,也是為數不多晉封妃位之一。
有人請聽戲,沈榆自然如約而至,翌日,遠遠的就聽見暢音閣裏的唱戲聲,一行宮人守在四周,看見她過來,一個人連忙跑上了樓閣上通報,另一個則立馬迎上前。
“奴婢叩見蘭婕妤。”
秋風蕭瑟,憑空多出一分冷意,沈榆瞥了眼臺上咿咿呀呀的老旦,繼而随着宮女一步步上了樓閣,随着視線開闊,許多視線也瞬間投來。
閣樓上已經坐滿了人,陳妃坐在首位,文妃其次,旁人都坐在兩側,玉淑儀也在其中,還沖她點頭示意。
文妃人緣向來不錯,一般人都不會拂面,只是今天這出戲怕是故意讓她聽的。
解下披風遞給慕衣,她上前屈身行禮,“嫔妾叩見陳妃娘娘,叩見文妃娘娘。”
還不等她彎腰,文妃就忙不疊上前拉住她胳膊,“妹妹何必客氣,你身子不适,這些俗禮能免就免了。”
女子一襲秋香色雲緞錦裙身形纖細有致,髻前流蘇随風擺動,一截脖頸膚白如雪,整個人越發的清豔逼人,難怪皇上沉迷在頤華宮無心她人。
“還是文妃娘娘面子大,蘭婕妤身子不适還要過來聽戲,換作旁人可不見有這份臉面。”馨淑華笑着道。
佟妃不由瞥了她眼,“這戲臺子上的臉還不夠你看?”
馨淑華一噎,她是在誇人,哪裏又說錯了。
“嫔妾在宮中恰好乏悶,幸而沾了娘娘的光才能解解悶。”沈榆謙和一笑。
文妃拉着她坐下,目光坦蕩,“妹妹若想聽戲随時讓尚儀局準備就是,宮裏又不是養了一群廢物。”
說到這,立馬又從宮女手中拿來一個冊子,“這是今日的戲曲,妹妹看看想聽那一個,下一個就讓他們擡上來。”
沈榆接過冊子,但并未翻看,反而滿臉謙遜,“嫔妾聽什麽都一樣,還是娘娘決定就好。”
一個農女出身能聽過什麽戲,其他人也都默不作聲喝着茶,但也不敢出言譏諷,今時不同往日,德妃都倒了,這蘭婕妤還風生水起,何以能沒點手段,況且今日她們本就是來有求于人的。
“蘭妹妹何必再推辭,我們每人都點了一臺,你也應該點一個才是,不然倒顯得文妃妹妹有失偏頗了。”陳妃忽然笑道。
聞言,沈榆不再多言,翻看了下冊子,點了一臺《将軍尋母》。
“這個本宮倒從未聽過,尋常也極少見戲班子唱過。”文妃似有好奇。
沈榆不急不緩解釋,“這是民間一個傳聞,前朝時期一男子天縱奇才,十五從軍,二十出頭便殺敵破陣立下赫赫戰功當上了将軍,但待他功成名就回鄉時卻發現其母不見了,村民直言,原是他從軍那年母親思念萬分,第二年就離鄉尋兒,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這……還有這樣的事?”文妃眉頭一皺。
趙淑容勾起了好奇心,連忙問道:“那後面可尋到了?”
“天下之大,如何尋?肯定是沒有尋到,才會被人編造戲曲傳唱。”佟妃不以為意的道。
沈榆淡淡一笑,“将軍也很苦惱,便去哀求皇帝幫忙尋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縱然各州縣排查也未尋到任何蛛絲馬跡,将軍一時更是心灰意冷,認定母親必定是遭遇不測。”
“可待他回舊屋收拾母親舊物時,卻發現臨行前母親給他未繡完的腰帶還在枕頭下,他當即深感不妥,母親不可能不将此物帶上,于是暗中排查一番,才發現母親并非出門尋他。”
“而是那年村裏生了饑荒,村民見他母親一人無依無靠,便将她母親活生生的給分食充饑,誰也沒想到将軍會回來,一時間家家自然守口如瓶,編造出了這麽個謊言來筐騙他。”
聽到這,馨淑華突然捂着嘴有些作嘔。
趙淑容輕咳一聲,“一個故事而已,瞧馨淑華這反應,要不是皇上一年未去你那了,我都要以為你是不是又有了。”
何以聽不出她在暗諷自己,馨淑華不由冷眼一瞥,“出門時吃撐了而已,皇上是許久未來我這,可怕是更久未去你那。”
“此戲是否不妥,那不如嫔妾換一個?”沈榆作勢又拿過冊子。
文妃按住她手,“有何不妥,反正只是一出戲罷了,佟妃剛剛還點了個土匪搶親屠殺滿村的戲,反正也是看看,又不是真的。”
見此,沈榆也未再多言,而是靜靜的看着臺上的戲。
“這德妃娘娘突發隐疾暴斃而亡,周尚書如今見沒了盼頭,就跟條瘋狗一樣見誰咬誰,長久下去鬧得朝中人心惶惶,恐怕不是什麽好事。”
馨淑華忽然道:“如今皇上就去蘭妹妹這,不如你去探探皇上的口風,讓皇上早點将那條瘋狗給處置了,犯下此等罪孽早該他死一千遍了。”
文妃瞥了她眼,“後宮不許幹政,皇上怎麽處置那是皇上的事,你讓蘭婕妤去出什麽頭。”
秋風肆虐,吹動層層紗簾,臺上咿咿呀呀的唱戲聲環繞四周,其他人都默不作聲的喝着茶吃着糕點,這蘭婕妤孑然一身自然無懼,可她們都有親族在朝為官,多少會有些不便。
但是求人這種事又拉不下來臉,只能由文妃領頭,先探探口風再說。
“這茶乃是上好的君山銀針,蘭妹妹怎麽不嘗嘗?”陳妃忽然投來視線,繼而又笑道:“不過的确不如妹妹制的玫瑰花茶,可惜本宮那裏的喝完了,想要再喝怕是得等來年了。”
沈榆神色如常,就聽陳妃又道:“玉淑儀這進來後就沒碰過東西,難不成也是和馨淑華一樣出門吃撐了?”
衆人不由将視線投向一直不做聲的玉淑儀身上,後者一直端坐在那,的确未見她碰過茶點。
雖說外頭的東西不能亂吃,可這投毒之事還是極其稀少的,誰會無緣無故做這種事自尋麻煩。
除非是有了什麽難言之隐不敢碰外頭的東西,衆所周知,這有孕之人是萬萬不能碰茶。
佟妃的眼神也有幾分不對勁,“許是這外頭的茶點不合玉淑儀胃口。”
“都是一個禦膳房出來的,能有什麽不同?”趙淑容眼神意味深長,“這茶嫔妾也覺得極好,玉淑儀當真不嘗嘗?”
當事人依舊面不改色,只是袖中五指悄然收緊,須臾,還是擡手端過那杯茶,“那嫔妾倒要好好嘗嘗了。”
沈榆眼簾微垂,語氣平靜,“玉淑儀今日來了月事,胃口不佳乃常事,這茶喝多了也會出現崩漏之兆,趙姐姐可別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