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傅棠雪終于閉麥了。
她那慘白不堪的小臉對得起臺上去全方位無死角的打光, 如果她要賣弄她淺薄的學識，要展露她此時的委屈，那江漪并不會加以阻攔。
只不過, 那一刻的傅棠雪仿佛也明白了衆人看她的目光與以往不同。
但她從不覺得羞愧, 只認為不過是傅司渭回來了, 江漪這對母女仗勢欺人而已。
傅棠雪從不覺得自己理虧, 甚至仍然滿腦子在想利用公共輿論随時反擊的可能。
然而，江漪在奶奶過壽那會耳邊“不經意”的提醒，又或者事後傅氏集團官方對于股權毫不客氣地公開……以及父親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項目對他們一家人的妥協, 她為人兒女不願意承認父親身上太過明顯的谄媚。
這些困住了她，令她沒有臉面面對江漪。
她感覺到那舞臺上接近死亡的打光是對她又一重的折磨。
強烈刺激的燈光烤炙着她的心。
她後來也無法區分到底是什麽促使着她說出來接下來的話, 她說, “伯母，您是長輩, 按理說我沒有這個資格的，但是傅斐的學業水平和動手能力，這些年大家都略聞一二，您是她的母親, 過分信任她也是一件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這話同樣落入了傅斐耳中。
如果說在此之前傅斐還為傅棠雪保留了兩分顏面, 那麽, 從這一刻起，傅斐可就不會再心慈手軟了——
傅棠雪她竟然将她媽媽牽扯進來，美曰其名說是“過分信任”, 可在場的人誰聽不出來, 這就是在說江漪包庇她呢。
在江漪替她出面以前, 她也根本不相信以這個女人的時間規劃，會特意單獨留出一段時間來看她的慈善義賣, 難不成真的害怕她的展品無人問津嗎？
傅斐的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
競拍叫嚣的價格并沒有也因為這段插曲而中斷，始終在沿着更無厘頭的方向一路上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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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因其他，不過是傅總名頭上的參與，也足以使這個作品的價值遠遠超出市場了，要是他們賭對了 ，這真有傅司渭的實際參與，那未來對他們來說更是不可多得的珍品，更是和傅總關系不言而喻的鐵證。
江漪也沒想清楚，是不是梁靜茹給的勇氣，才能讓傅棠雪敢如此厚着臉皮繼續爛在舞臺上說話。
僅僅是她站在他們一家三口制作的模型旁邊，就足以使得她為自己的“充電站”感到丢人現眼了。
可事情又開始變得有點意思了。
換作其他小女生的落荒而逃，反而讓人覺得是他們欺負了她呢。
她更沒想過身後會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男人氣質出衆，深陷人群，難掩其澤。
傅司渭……他是什麽時候也來到學校的，但肉眼可見的是，他正包圍在其餘家長的中央，好不容易走到開闊的地帶，與那群人稍稍客套了幾句。
那群人站在他的身後，就像是天生的簇擁者。
這些禮遇并沒有使得他有所改變，變得眉目溫和，相反，他維持着一貫的冷淡和得到一切後的倦怠。
此時，學校的小禮堂燈火通明，周遭頓時沒有了閑言碎語的聲音，就等着校領導要朝着傅司渭九十度鞠躬并且說上一句“您來了，我們這蓬荜生輝”的話呢。
然而，傅司渭只不過擺擺手，校長立馬噤若寒蟬，還示意其他人等不得打斷。
這點陳芝麻爛谷的事情，江漪從不認為傅司渭有參與的興致。
至于父女倆岌岌可危的關系，江漪也并不認為了去了趟新華書店就能有所改善。
但傅司渭此行看上去就是有備而來，不像是對女兒和侄女之間的這場鬧劇置之不理，袖手旁觀的意思。
江漪詫異之餘，只見傅司渭真随身将備用電池遞給傅斐，傅斐在蒙圈中随後就開始折騰起一個幾乎同樣規模的充電站。
或許是受到了父親久違的鼓舞，母親的撐腰，再一次嘗試這個“充電站”模型的時候，傅斐有條不紊地邊做邊做科學解釋。
她甚至在反複被詢問其原理和挑出毛病以後，根本不需要江漪和傅司渭的協助，傅斐單獨動手已經就能将其置換在新電源上了。
而她解釋的每一句話，都精準而又到位，這也就使得“不信任傅斐将其污名化，認為背後有人操刀代工”的傅棠雪的臉一下又一下地打腫了。
傅棠雪恨不得落荒而逃。
人們對于傅斐展品的評價越高，那她的猜忌就越顯得歹毒。
傅棠雪從不這樣以為，她認為底下就是一群烏合之衆，可她之前的一切不過是合理的猜想，是替臺下部分的人說出他們的心聲而已，他們又怎麽能怪上她呢。
誰也不知道，怎麽一夜之間傅斐就像是開竅了，她開始擅長這科技領域了，而她那對關系冷淡的父母本來從不參與校內事務的江漪和傅司渭為什麽偏偏又會在這個時刻冒出來——
就好像精準地算計了自己。
沒錯，他們一定是料準了自己和傅斐之間存在的小小矛盾，才故意利用放大的。
而傅斐本身，也已經對傅棠雪積攢了太長久的厭倦了，同樣綠茶的面孔出現在各式各樣的場合，其話術萬變不離其宗和，反正就是踩着自己上位罷了。
她想傅棠雪必定也以為是他們一家人聯合起來對付她可，殊不知，她不過是在為她自己的無知和貪婪買單而已。
既然如此，傅斐也不忍令觀衆們失望。
“我手中的模型差不多又成型了，現在，我終于可以證明這就是我的作品了吧？”傅斐自嘲，說來諷刺，連傅大小姐在這種場合都要拼命證明自己的真才實學，而有些人卻只需要動動嘴皮子而已。
不過，傅斐并沒有過問身旁的傅棠雪，而是口氣尋常的問過在場的其他學生和家長，在這一番驚訝和贊嘆聲中，這個迷你充電站的價格沖到了490000的窗口，離五十萬的大關也不遠了。
這下，傅棠雪徹底意識到她落敗了。
那種接下來她的展品可能會被無視的危機感蕩然無存——
因為她深知，無論自己的作品多出色，沒有和傅司渭江漪一樣的父母加持，那作品本身離其價值也不會相差太遠，也就沒了和傅斐相提并論的資格。
但她依舊認為她只是相比較傅斐，缺失了一名如傅司渭一樣身份地位的父親，少了江漪一樣咄咄逼人的母親，如果她的曾叔叔願意出手相救的話，那她并非翻不了身。
同樣的模型，交到她手裏也同樣可以到達這種完成度。
她但凡簡單學習一下，制作出來的電子産品都能讓傅斐望塵莫及。此刻，傅棠雪攥緊了手心，熟練地偷偷在屏幕上給曾叔叔發去了幾條求助的消息。
曾濟川是她母親常年的追求者，不過礙于父親與母親已經結婚了的事實，這才不得不隐忍不發，她亦是為了照顧父親的顏面，鮮少與這男人聯系。
在這一刻，她在鏡頭下無處可逃。
如果母親的追求者不能替她挽回顏面，那她認為極有可能進行轉校的就不再是傅斐，而輪到她自己了。
她習慣備受追捧，如何接受她在大庭廣衆之下刁難別人的事實呢。
她給曾濟川的消息相當委屈，“叔叔，是不是像我一樣父親被人壓一頭的女孩子注定就要受到別人的欺辱啊，這樣的日子，我是一天也過不下去了。求您給我轉學了吧。”
傅棠雪果不其然收到了曾濟川的回應，“是誰敢欺負我們雪雪？”
本來急于奔赴新安國際來此地交涉的曾濟川在聽見“傅司渭女兒”的名號以及 “傅司渭在場”的事實以後，明顯愣了好一會兒。
猶豫再三，曾濟川還是鼓足勇氣來到了這裏。
但目前為止，他知道小女孩子心理稍微有些陰暗面正常不過，而且他也不是第一次給傅棠雪處理這種事情了。
上一次，練舞房的監控攝像頭也就是他叫人毀壞的。
以他的觀點看來，就算傅司渭和他那位太太在場，也無足輕重，這夫婦兩人原本對女兒的事情也不這麽上心——
他當然不想要錯失任何一個在阮明初那裏表現自我的機會。
于是，他風塵仆仆地接來了傅棠雪的母親阮明初，并且借此機會不露聲色地向她獻殷勤，而正如他所想，阮明初最近受到了不少的委屈，他自然不會放過這個走進女人心裏的機會。
然而，他無法預料的事正在發生——
人們就算只想着現在和未來，那也保不定某一天要為過去負責的，傅斐對此深以為然。
她是不知道傅棠雪如何對着自己親媽說出這番表面恭敬的話的，但她知道，但凡傅棠雪敢開這個口，那她就要做好魚死網破的準備。
盡管，傅棠雪的臉上已經青白交加，也縱使是校園網的無數熱帖都伴随着傅棠雪的故意刁難而展開。
可這一切遠遠不夠。
傅斐并不打算輕易地放過她了。
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忤逆沖撞她的母親，如果有，她一定會誓死捍衛她的親媽，并讓那群人付出她應有的代價。
吃瓜群衆紛紛發現，傅斐将重新調配好的“充電站”随手扔在現場的桌布上，而是不疾不徐地和在場的指導老師似乎在商量什麽。
傅棠雪已經很驚恐了，祈禱着這事大概率和自己無關，而曾叔叔和母親應該一前一後也在趕來，她不斷寬慰着自己，這一場的風波也總會過去的。
但她并不知道的是，她曾經創造的無數次風波，有一個另外的小女孩，原以為她已經熬不過去了。
傅斐将自己的u盤插在本該展示作品的熒幕上，本該出現講解的ppt裏不合時宜地出現了某個久違的片段——
對于傅棠雪而言，練舞房的一切正如噩夢般的一樣在禮堂上演。
視頻不是已經損毀了嗎？
為什麽還會複原，還這麽清晰？
而這份視頻又怎麽會出現在傅斐的手中？
傅棠雪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熒屏中的自己挑事一般走進了傅斐，在故意糾正傅斐動作的同時那麽不小心地展露出原本就屬于傅斐的芭蕾舞鞋。
這下好了，人們清晰無誤地看見了她的另一張面孔了。
但她沒想過，她自以為是喊來的人也沒有錯過這一場精彩絕倫的畫面，而畫面的中央的她天生就長着一張過分且算計的臉。
阮明初震驚不已，曾濟川如何安撫都無濟于事。
學生和家長們在議論，在探讨，在以一種全新的目光審視着這所學校的好學生“傅棠雪”，沒有家長願意自己的孩子和這個年級段就心機重重的學生交往，也沒有曾經為傅棠雪站隊的同學在這個時候替傅棠雪發聲——
人人都知道，不管是今天之事，還是過去他們差點把傅總的女兒請離這所學校。
責任不在于傅斐，這一切都是傅棠雪的算計。
就算大多數的成人知曉豪門生活的不易，也無法想象因為嫉妒而扭曲至此的一顆心。
傅棠雪捂臉，試圖無聲無息地從這個站臺上落荒而逃，可她今天作為禮儀小姐的高跟鞋卻絆住她，她摔倒了，不小心就摔在了傅斐的腳邊。
而這……分明就是一不小心地一摔，也被在場的所有人以為是故意的。
“傅棠雪她還要不要臉？”
“是啊，都這個時候了，她還不忘記裝柔弱，真的是太厲害了。”
“我也是佩服佩服，以前對傅斐的印象那麽差，大概也就是她長年累月玩這些把戲喽。”
傅棠雪第一次真正地匍匐在地，卻依然發覺她身後無人了。
而傅斐，害怕糾纏那般急于脫身離開，沒過多久，就神色鎮定地回到父母的車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