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實驗的小燈泡和電子設備霎在昏暗的小禮堂裏亮起的那一刻, 全場沸騰了。
“傅棠雪怎麽沒開電源?”、“怎麽犯這種低級錯誤?”的議論從這一刻起也沒有停歇過,人們的目光圍繞在這個新穎又很酷炫的展品上,視線一分一秒都不舍得離開。
産品本身技術含量不算太大, 但整體完成度很高, 因為有特制的二十個出口, 其實用性也很強。
同學們也漸漸意識到, 原來,傅斐DIY的展品根本不是工業垃圾。
她做出了這個看上去構造并不簡單對于高中生而言難度并不算小的“充電站”。
這兩年來,她堅持在同一個方向上“耕耘”, 并且卓有成效,當然全場最沒臉的還當屬傅棠雪, 她連電源都沒有接通, 直接宣判了傅斐展品的死刑——
很難不讓人聯想她們姐妹之間的一些芥蒂。
怎麽一上來連最起碼的尊重都做不到,不認真研究下別人的數碼設備, 默認別人的展品失敗呢。
很多人甚至不由自主代入傅斐的角色,如果自己花費大量心血制作出了作品,結果卻交由到這樣一個不負責任的拍賣員的手中……他們或許比傅斐更急于上臺,或許語氣會比傅斐要惡劣百倍。
而傅斐卻懶得計較, 提醒的口吻也不過是像在對待一個智力存在問題的人。
被傅斐當作智障且當衆戳穿把戲的傅棠雪呆愣了好一會。
明明去年就是一個廢棄的垃圾, 為什麽今年會變成工業感十足的數碼設備?
難不成傅斐真的在背後找人來幫忙了嗎?看來這一次花了不少錢吧, 請了不少代加工的人,就想着要借這一次的慈善義賣翻身吧?
傅棠雪的笑容難以為繼。
看來是她低估了傅斐的能耐,還以為她真是完全可以不在乎這些虛名的。
傅棠雪嘴上立馬說出違心的贊美, “傅斐同學你好厲害, 一般的女孩子做不出這種設備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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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她的贊美随時被臺下叫嚣着的“追價”淹沒了。
不光是對這一類科技産品感興趣的男孩子,新安國際不少女同學也參與了這場傅斐展品的競拍。
等傅棠雪反應過來的時候, 她發覺禮堂唯一的一盞燈打在了傅斐的頭上,而自己正如許多次參加家宴的自己,只能躲在暗淡無光的小角落裏。
人們對傅斐的展品争相追逐。
而她在那些褒揚和贊美之中,依舊平淡無奇地站在那裏,保持着她高級厭世臉的表情,與時刻需要保持微笑的自己截然不同。
可越是如此,拍賣競标的價格就越兇。
競拍的價格一路從200攀升到了12000.
這是一個可怕的數字,作為去年拍賣品最高價的獲得者,傅棠雪也不過收獲了10000,而那也是因為她在小包包外客的琉璃和紅珊瑚,其本身價格就不斐。
她沒想過,有一天傅斐可以像這樣輕松的不費吹灰之力地碾壓過她。
傅棠雪坐不住了。
且不說之後她的展品會不會有同樣的關注度。
之前沒開電源的事情已經讓她很沒面子了,臺下些許的恥笑也都一并落入了她的耳中,這還是生平頭一回令她在衆人面前出醜。
她将這一切歸結于傅斐。
如果沒有傅斐冒失地站上禮堂的中央,那就不會有任何人質疑她的權威,她也不至于手足無措地見證人生中又一次灰暗時刻。
令傅棠雪最困惑不已的實屬是學生會的也就是最初對傅斐言辭不善的李會長,這個時候竟然也跨着臉參與了競拍。
傅棠雪難以置信,這人怎麽見風使舵,難道以為參與競拍就可以不得罪今天的傅斐了嗎?
不,傅棠雪深知,傅斐這人從不輕易原諒任何人。
盡管這個展品已經拍出很離譜的價格了,但底下同學的熱乎勁還沒有過去,價格直升至14000多,能上新安國際的同學大多家庭沒有困難,至于這個價格到底能高到什麽程度,傅棠雪也不得而知了。
她要做的當然不是縱容着今天的局勢無條件地朝着傅斐扭轉。
沒過多久,傅棠雪就收拾好了情緒,她再度擠入那一縷不可多得的舞臺打光下,她并沒有完全将傅斐擠走,而是與她共享了這原本就屬于她一個人的燈光。
傅棠雪起初還能保持着專業的微笑道,“既然傅斐同學已經上臺了,能和我們大家夥解釋一下這個充電站的制作原理嗎?”
她想,傅斐差不多應該露餡了。
畢竟,憑她的個人才智,應該根本就制作不出這樣的産品,也別提物理的基本原理了。
她分明就是花錢請來了專業的人幫忙,還說是什麽自己的義賣作品,根本就是燒錢堆起來的東西,為了滿足她傅大小姐的虛榮心而已。
然而,傅斐接下來的一番話專業性強得驚人。
長年神隐的淡漠的臉上仍舊沒有任何的情緒起伏,她說,“導線接上你沒有打開的電源以後,它裏面的電荷就開始流動了,一旦接通這個電源,每個電荷都會受到壓力,電荷也就在這個壓力之下被迫朝着同一個方向流動,這就形成了電流。這種壓力我們稱之為電壓。”
傅斐說這些的時候也着實可笑,看來她還得特意感激一下昨天大晚上那對夫妻的聯合拷問。
若不是他們逼着自己回答這些,她或許還不能這麽對答如流。
只是傅棠雪太自不量力,父母問自己是天經地義,她又是誰又有什麽資格敢在公衆面前質疑她的能力。
“聽懂了嗎?”
這是傅斐最後的耐性。
明顯傅棠雪已經反應不過來了,偏偏她還想不依不饒地追問,但明顯腦力也跟不上,語無倫次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原理,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傅斐發覺她已經說錯了兩次。
這就讓還要糾正她的傅斐很煩躁了。
但凡是個人就應該知道凡事有個度,她知道傅棠雪當然不信這個展品是她親手做的,但除了傅司渭和江漪最後的調配和改善,“充電站”的模型的搭建本就是她一人獨自完成的。
任何人都可以質疑,但傅棠雪并沒有這個資格。
她最初就帶着莫名的惡意針對自己的作品,如今被戳穿到她對此知識貧乏甚至一無所知的事實,想來也是她最想要的結果。
這是她對自己的羞辱。
傅斐并不介意把舞臺光線最好的位置留給這位想要表現的女士。
只見傅棠雪的小臉慘白,額頭冒汗,可哪怕是如此,傅棠雪始終緊盯傅斐,試圖從那些陌生的名詞中找出傅斐的差錯來。
換作是任何一個有羞恥心的人,這個時候都不會再繼續不依不饒了。
但傅棠雪并不。
她目光炯炯有神,完全忘記了她本還可以保全部分的顏面“優雅”退場,但她硬是不顧衆人的議論,攔下了傅斐下臺的路。
傅斐也覺得搞笑,她想要上來的時候,傅棠雪望眼欲穿地想要将她趕下去;當她以為差不多是時候離場,傅棠雪誓死非要把她攔下。
有病吧,而且病得不輕。
傅棠雪笑容漸漸喪失了原本的溫度,扯出了極其可怕且并不收斂的嘴角,一字一句道,“這真的是你個人的作品嗎?”
傅斐感覺到在她厭惡傅棠雪的同時,傅棠雪或許長期觊觎着自己并對自己恨之入骨,只不過這些年前,她比自己隐藏得更好些罷了。
“不是。”
傅斐順着她的意思講下去。
本來她根本就不想要帶她的父母入場,很明顯的事,一件普通的展品有了傅氏集團傅總和他太太的加持,那注定就不會一件普通的展品了。
她并不想要借助那些去顯露自己展品,順便提高自己的身價。
她希望她能作為一個和林惠和姜綿一樣的普通的青春期女生,可以保持着內心的那份熱忱和摯愛去參加這樣一場慈善義賣。
可天不遂人願。
傅棠雪平時撺掇着她的家人丢人現眼也就算了,誰借給她的膽子敢在這裏為難她啊?
難道練舞房發生的事情,她這麽快就忘記了嗎?
就在傅棠雪以為自己的拷問終于有了成果,傅斐繼而不急不躁道,“這并不是我一個人完成的項目,是我爸我媽陪我一起DIY的。”
接下來她每說一句話,傅棠雪的小臉就更加慘白一分,直至最後徹底喪失了血色。
傅斐并沒有因此而變得仁慈。
她早知,傅斐得罪得起自己,但必定得罪不了自己的親爹和親媽。
“不過,我也要提醒你,這場義賣的規則裏從來沒有說禁止家長參與的那條,我并不認為自己的義賣作品有任何異議。”
這句話自從說出口,非但讓底下的競價聲再度喧嚣了起來,這一次和新安國際的校企方激動地站了起來。
他們何德何能啊,這麽小小的一場義賣活動還能引得傅總的親自參與啊。
他們恨不得越開這群學生,親自拍下傅總和他家人親手制作的什麽“充電站”,未來将其樹在公司前臺的正中央,一來可以表明自己和傅司渭的關系,二來這不也是自己優秀企業文化的輸出麽。
這時候,傅棠雪也終于意識到她有多愚蠢了。
是的,她承認她失控了,或許是傅斐的作品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不是垃圾了;又或者是永遠站在她這一側的學長突然去競拍傅斐的作品了;可能源頭在于父親故意要求自己避讓着傅斐使她不由自主想起這些年她因為傅斐而受到的委屈……
她忘了一件事。
傅斐之所以再度參加這場慈善義賣,這也就說明了傅斐有備而來,哪怕這數碼産品是現成買來的,她也總有她的一套說辭。
當她想要退卻,承認自己在這一場争鬥中落了下風的時候,傅斐可就沒那麽好說話了。
“所以,你信了嗎?”
不可一世的傅斐高傲地俯視着她,彷佛在看一只在舞臺上爬行的蝼蟻。
傅棠雪最能說出這種表現友好實則最陰陽怪氣的話了,“姐姐說什麽,我當然是信的,沒想到大伯不僅在工作上全力以赴,在家庭生活上也同樣熱心呢。”
傅斐又怎會不厭惡有人當着公衆的面兒提醒着她爸爸有多忙,這種親自陪同孩子做手工的可能又有多微乎其微呢。
傅斐讨厭一輪又一輪的自證。
更讨厭有人以這種方式不恭敬地提及她的父母。
“那就多謝侄女的誇獎喽。”
角落裏有一個聲音不疾不徐地響起,聲音不大,卻恰到好處地能令在場的人都能聽見。
其實今天除了校內活躍的同學,新安國際同樣也對部分參加義賣活動的家長開放……畢竟義賣最後掏錢的不還是這群家長麽。
江漪已經來了很久了,在此之前她本來想特意聯系一下傅司渭。
出于種種原因,她又選擇了獨自前往。
今天傅斐的表現可以說是并沒有什麽大的槽點,江漪作為母親,甚至覺得同樣年齡同等身份的自己未必能夠處理得更好。
可生活中有些人就是臉皮厚。
憑什麽要讓清白的人自證清白,難道被侮辱偷吃了東西的人就應該剖開自己的肚子嗎?
“我随時可以和傅斐爸爸一起用我們準備的備用電源再次和大家展示一下這玩意的制作過程,”江漪注視着傅棠雪本該柔亮現如今渾濁不堪的眸子,“但是,我也想問問棠雪,這是誰給你的權限,又是誰允許你作為一個禮儀小姐,一個拍賣品的背景板,敢這麽和參與義賣有愛心的同學這麽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