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
01.
清晨,小桐剛推開門,便見門外的人伸手正欲敲門。
“你是……”
“……碧落軒嗎?”是個穿着奇怪的黑袍的女孩,手裏牽着一個小男孩。
“是。你想要什麽嗎?”小桐正待問下去,卻被身後傳來的聲音打斷了。
“小桐,小桐?怎麽,有客人啊。”十七八歲模樣的少年出現在門外的人眼前,他粗粗一掃門外兩人,便轉身往裏走,一邊走一邊朝裏面喊道:“顏老板,生意來啦。”
“小桐,請客人進來吧。”又是一道溫柔的男聲從裏面傳出來。
“好的,老板。”小桐立即朝裏面回了一句,才回過身朝外面兩人一欠身,“先請進吧。”
02.
阿和有些拘謹地坐在桌前,小心打量着四周。
這是一間古色古香的屋子,除了她進來的小門,屋子前後各還有一扇門,屋內陳設皆是木制,木桌木椅,木制櫃臺,木制書架。
屋子看起來不大,但很井然有序。
“請喝茶。”先前為他們開門的小女孩兒端着兩杯茶,分別放到阿和與忘生面前。
小女孩兒看起來十來歲左右,臉上沒什麽表情,連聲音也有些清冷,只有眼中才透出些許光彩。阿和總覺得她與忘生有些像,又有些不同,只是具體如何卻說不出。
“小桐。”顏老板走了出來,他摸了摸小女孩兒的腦袋,溫和的笑笑,“好了,你去後面和小柒他們玩兒吧,這邊沒什麽事了,小訣也在後面。”
“嗯。”小桐點了點頭,便轉身往後門走去,那裏正好有個小女孩兒也在探頭探腦,很好奇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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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上阿和,投來的視線,藏在門後的女孩兒笑了笑,沖她吐了吐舌頭,便拉着走近的小桐往後去了,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阿和這才将目光轉回到老板身上。
與其他幾人包括先前的少年一樣,老板也是一身廣袖長袍,一頭烏黑的長發也不束不紮,就這麽傾瀉而下,直到腰間,同時也整個遮住了右邊半張臉,只是剩下的半張臉卻是堪稱傾城絕色,即便一眼便可看出他是個男人。
大概是早已習慣他人驚豔的目光,顏老板臉色毫無變化,他說:“小孩兒不懂事,見笑了。閣下怎麽稱呼。”
“阿和。”阿和答道,“這是忘生。”
忘生擡頭緊盯着顏老板,沉默不語。
“那麽阿和姑娘是怎麽知道這裏的呢?”
“是沈将軍,沈澤遠告訴我的。”阿和握緊了手裏的東西,“我想找到蘇家。”
“沈将軍嗎”顏老板笑了笑,但對于後半句他到有些吃驚的樣子,“……蘇家?冥界的使者何時與蘇家扯上關系了?”
他像是喃喃自語,說着轉頭看了看後門的方向。
“受人所托,蘇家的,”阿和遲疑片刻便将手中的胸針拿了出來,遞到顏老板面前,“蘇念芷。”
“落梅?”顏老板見到胸針的瞬間便已說出了花的名字,“這可還不是紅梅的花季吧。小訣,小訣!”
顏老板沖着屋後喊道。
但回答他的是小桐的聲音:“先生在睡覺。”小桐從門後探出半個腦袋,“剛躺下。”
“看來得等一會兒了。”顏老板回頭沖阿和笑了笑,“小訣睡覺可不能打擾,不然可得把我這屋子給拆了。”
“落梅?是這個花嗎?”阿和看了看那紅色的花朵,又擡頭看向顏老板,“那個小訣,有什麽關系嗎?”
“蘇家的花,家族的象征,比族徽還要有代表意義呢。”見小桐待着門後不肯走,顏老板沖她招了招手,小桐眼睛亮了亮,立即跑到他身邊坐下,生怕他反悔似的,顏老板見狀微微一笑,嘴上卻接着解釋道,“小訣也是蘇家人。”
“那可以去蘇家嗎?”阿和一喜。
“阿和姑娘知道我這邊的規矩嗎?”顏老板卻不接話,“這世上,不管什麽,總是要有點代價的。”
“一切我給的起的都可以。”阿和答得幹脆,她也從未想過可以白白得到什麽消息。
“不用那麽嚴重。”顏老板搖了搖頭,他說,“只需要你的故事。或者你所知道的任何一個人的。”
“故事?”阿和感到有些出乎意料,“經歷嗎?”
“也可以。”顏老板點了點頭,“只需要是一個完整的故事。”
“這就是代價?”阿和不解,“為什麽要故事?”
“對。”顏老板指了指另一側牆前幾乎擺滿的書架,“我想将它們記下來,那些都是。人的一生太小了,走了都是一切随風而散,那些故事,也就這麽失去了,不是很可惜嗎。”
“我可以看看嗎?”阿和盯着那一排排書架問。
顏老板點了頭。
“但是最好不要随便翻開,并不是每個人都想要将自己的故事給別人看的。”
阿和走到書架前。在另一頭看着到還不覺得,只有當親身置于當中時,才能感受到那種浩瀚之感。
她自覺這百年來,她已走過太多地方,看過太多的人與事,見到過太多的死亡,只是此刻僅與眼前這一排書架對比,竟顯得那麽渺小。
阿和在一排排書架間穿梭徘徊,她注意道每個書架上的書樣式都不盡相同,所放數量也不同,卻都是在書脊上刻了名字,地點或者說世界時空,以及時間,而每排書架的最上方則刻着“人/下界”“人/鬼”“人/世家”“魔界”“靈界”“妖”等字樣,其中又以前兩者數目最多。
最後她停在了最後那一排,最上面刻着的字是“人/世家”,就在她視線可及的那一排的隔板側刻着一個“蘇”字,而那一排上不過寥寥幾本,書脊上的字也都極為簡單——“蘇明琲”“蘇明遙”“蘇羽沫”“蘇亦然”以及“蘇念芷”。
“什麽人會留下這些書冊呢?”阿和凝視着那最後一本。
“所有來過這裏,來交換過東西的。”顏老板答道。
“我的也會留在這裏嗎?”阿和問。
“會的。”顏老板說,“不過或許我得再加一個架子。這裏可沒有冥界的人來過。”
“我并非冥界的人。”阿和微微皺眉。
“我知道,生魂轉化。”顏老板說,“只是既已打上了冥界的印記,那可是消抹不掉的。”他嘆息似的接了一句,“回不去也是很糟糕的啊,哪方都不被承認。”
“你是什麽都知道嗎?”阿和走回到桌前坐下。
“怎麽可能呢。只是看過的太多了而已。”顏老板笑了,“至少你的故事,我知道的遠不如你自己。”
“那麽……我可以問你嗎?一些你知道的事?”阿和問。
“看情況,至少看一看值不值。”顏老板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那麽你願意先告訴我你的故事了嗎?”
“……好。”
03.
“阿琳,謝謝你啦。”何靜小心地抱着懷裏似乎已睡着的黑貓,向着好友道謝。
“沒事啦,說起來你怎麽想起來養貓了,你爸媽沒說你啊。”王琳擺了擺手,她看了一眼那黑成一團沒有絲毫雜質的黑貓,不由感慨道,“不過你這貓還真能跑,都跨城了。”
“嘿嘿,我們家小黑聰明嘛,又不會搗亂。”何靜讪笑,為了養貓,她可是跟父母據理力争了好久。
“算啦,你看着它點吧,跑丢了也要心疼了。”王琳也不糾結于此,她轉了個話題,“考試準備的怎麽樣了?”
“還好。”何靜笑着點了點頭。
“可別僅僅還好啊,要盡全力知不知道。”王琳瞪眼,“別忘了,可是約好了考一個學校的。”
“是是,知道啦,都沒忘記的。”何靜一條條列舉起她們曾許下的約定,“以後還要一起去周游世界,要建一所大房子,靠在一起,我們以後的孩子也要一起長大。”
“你知道就好。可別松懈了,有什麽問題,直接來找我就好了,別什麽事都憋在心裏。”王琳看了一眼天色,“好了,天都快黑,你還是早點回去吧。代我向伯父伯母問好啊。”
“嗯。”何靜揮了揮手,“你路上小心啊。”
“知道啦。明天見。”
“明天見。”
何靜轉身向着家的方向走去,走到半路卻冷不防地被一個迎面而來的小女孩兒撞了一下。
小女孩兒大概五六歲,跌了下去又立即爬起來跑遠,慌慌張張地好像後面有什麽在追。
何靜搖了搖頭,也并未多在意,起身拍拍身上的灰,便接着朝家走,手裏的黑貓卻一直牢牢地抱着。她沒有看到,那黑貓卻突然睜開了眼,綠瑩瑩的眸子一路追着那個小女孩遠去。
“小靜回來啦,洗洗手準備吃飯吧。”廚房裏傳來媽媽的聲音。
爸爸坐在客廳看書,聞聲擡頭看了一眼:“回來啦,那貓又跑了?”
“爸,媽。”何靜喚了一聲,然後小聲解釋道,“我把小黑抱出去玩的。”
“哦,是嗎?”爸爸将視線放回書上,語氣卻像是已經看透了一切,“早跟你說了,黑貓養不熟的,哪天跑了,有你傷心的。”
“說什麽呢,孩子喜歡就養着就是了。”剛剛出來的媽媽瞪了爸爸一眼。
爸爸舉手做投降狀:“好好,我的錯。”
媽媽一臉“這還差不多”的表情:“趕快洗手吃飯。”說着又看了一眼偷笑的何靜:“小靜也去洗手,該吃飯了。”
“好。”,
“嘿,小黑。”回到房間,何靜将黑貓小心地放到床上,然後蹲下看着黑貓的眼睛,一副商量的語氣,“你下次出去能不能先跟我說一聲,我也很擔心的呀。”
“……”黑貓定定地與她對視良久,最後竟點了點頭并應了聲:“知道了。”
“嗯。”何靜高興地笑起來。
04.
何靜現年高三,最普通不過的一個女生,但她最近也有了一個小秘密,關于她家的黑貓。
一開始以為只是只野貓,她在第一眼看到就不可自拔地喜歡上了,或許因為它沒有一絲雜質的漂亮皮毛,或許是因為它不同于一般動物的淡漠的眼神。
然而一次偶然中,她發現黑貓不會普通的黑貓,甚至或許不是一只貓,它會說話,也會變成人。
黑貓變成人後,是一個十四五歲模樣的少年,黑發黑眸,神情淡漠,漆黑的眸子裏好像裝不下任何東西。
那個少年就那麽突兀地出現在她面前。
“那個……你是……”被這意外吓得跌坐在地的她這麽問着,掃視了原地卻不見了自己的黑貓,随即她意識到了什麽,“你是……小黑?”
那是她給黑貓取的名字。
“迷疊。”少年呼喚着,他伸出手去,一只藍色蝴蝶輕緩地落在他的指尖,藍蝶的翅膀扇了扇,一點藍光閃爍而過,像是在回應着少年,然後它便逐漸失去了蹤影。
少年這才轉過頭看向何靜的方向:“冥司。”
“……什麽?”何靜不解,她的目光還停留在少年的指尖,那裏已經沒有了一點蝴蝶的痕跡,“那個……是魔術嗎……還是,消失了……”
“吾為冥司。”少年用毫無起伏的聲音回答着,“那是幽冥之蝶,指引亡魂,任務已了,自然回去她該回的地方了。”
“……”何靜遲疑着,“你是死神嗎?”
“按你們人類的理解,”少年微歪了歪腦袋,“應該算是吧。”
05.
“小黑等等啊……”何靜氣喘籲籲地跟在黑貓身後。
真是的,雖說是告訴她了,但就丢下一句“走了”就立即跑開又算個什麽事啊。
何靜一邊抱怨着,一邊卻是下意識地便跟了上去。
直到拐入一個小巷,黑貓才輕巧地落下牆頭,化為少年模樣。何靜跟在後面進了小巷便扶住牆壁喘着氣。
“小黑……”何靜擡頭,卻發現不遠處一個小女孩跌坐在牆角,看起來似乎在哪裏見過,她下意識走上去扶起小女孩兒,“你沒事吧。”
“……唔……”小女孩勉力靠在何靜身上,看了她一眼,卻又立即擡起頭驚恐地看向她的身後。
“怎麽了……”感受到小女孩手上傳來的力度,何靜有些驚訝,順着女孩的視線往身後看去,卻什麽都沒看到。
幾乎同時,少年的視線轉向小女孩的方向,何靜感覺到一陣風吹過,伴随着的還有小女孩的尖叫。
“不要過來!”
藍色蝴蝶再次顯現在何靜眼前,随即一切都停下了,風聲,小女孩的叫聲,都停下了。
小女孩脫力一般倒在何靜懷裏。
何靜下意識伸手接住。
“什麽啊……”何靜意識到有什麽超乎常理的東西存在着,就如小黑一樣。
藍蝶悠悠地飛起來,輕巧地落到何靜的手背上,輕的幾乎感覺不到任何重量。然而神奇的事情出現了,一道半透明的人影在她面前逐漸成型。
一個穿着古裝的男人,正伸出手去試圖去摸她懷裏的小女孩的臉,目光溫柔缱绻,像是面對着珍世之寶。
“為何滞留人世。”少年的語氣像是在陳述某個事實。
“無處可去,也舍不下。”男人答道。
“太過靠近對她沒有好處。”少年說。
“什麽?”
“你身上的氣息會影響她,不僅會短壽,還會招來更多厲鬼。”
“……怎能會……”男人先是驚訝懷疑,然後是恍然自責,或許他早已察覺,只是不願承認,“這樣嗎……難怪前幾世都是……”
薄命之相。
他咽下了最後幾個字,深深看了一眼沉睡的小女孩,然後擡起頭,一臉複雜:“請問閣下是……”
“冥司。”少年答道,“冥界。”
“這樣啊……”男人又看了一眼小女孩,“那麽,有什麽辦法嗎,不再影響她……現在,就算我離開也沒有辦法吧。”
“掩蓋掉,她的記憶——她看得到你吧,還有你在她身上留下的氣息。”少年說,“我沒有試過,但有人會有辦法。”
男人沉默着。
“至于去處,可去往這個世界的邊境。”少年說着便已轉身往回走了,他拉過何靜,喚了一聲,“迷疊。”
藍蝶忽閃忽閃地跟在他身後。
“诶,這個怎麽辦?”何靜指了指懷裏的小女孩問。
“帶着。”
“哦,好。”
何靜抱着小女孩往回走,路過男人時,忍不住輕聲安慰了一聲:“那個,小黑在,沒事的,你不用擔心。”
“多謝。”男人道,“在下沈澤遠。”
“诶,哦,我叫何靜。”何靜匆忙回道,只覺這名字有些熟悉,但也顧不上多想,道了聲別,便趕忙跟上前面少年的腳步。
06.
那個小女孩名叫沈芸,醒來後很快恢複了鎮定,顯然對這種事見怪不怪了。
而她之所以這麽招厲鬼的喜愛,一個是因為自身魂魄很純淨,另一個則是那個名為沈澤遠的男人,準确的來說是鬼。
沈澤遠已經跟了沈芸好幾世了——大概是幾世前的淵源,幾乎寸步不離,難免讓她身上乃至魂魄上沾染上一些不同的氣息,而鬼魂的味道顯然更為吸引厲鬼。前幾世沈芸都是早亡,很大一部分原因也在于此。
而此世沈芸安穩的活到這麽大也得益于沈澤遠寸步不離的保護。
但終究不會是長久之計。
這些事都是何靜從迷疊那裏聽來的。
藍色蝴蝶所化成的女子一身藍色羅裙,面容清麗,一臉溫柔的笑意。
“幾世……那要多久了啊……”何靜喃喃道。
“估計快要有八百年了吧。”迷疊說,“這個世界的話,他們那個朝代,是燕朝吧。很少有人類的鬼魂能安然滞留這麽久呢。”
“……燕朝?”何靜靈光一閃,終于想起來沈澤遠的名字為何這麽熟悉了,“沈将軍?沈澤遠……不會就是他吧,那個戰神将軍……”
沈澤遠,世稱沈将軍,是在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的傳奇人物,生于盛世燕朝中期,名門沈家。後恰遇燕朝遇外敵入侵,而當時剛好處于帝位交替之時,人手不足,剛剛成年的沈澤遠臨危受命,披挂上陣,擊敗外敵,鎮守邊疆。大概真的是天賦異禀,沈澤遠所帶領的隊伍無一敗仗,威懾了外敵,也成就了這一空前絕後的不敗神話。這一戰一守便是十幾年,直至沈澤遠死在邊疆。
那之後燕朝便進入了一個新的高度。不說全部,可以說燕朝那之後百數年的盛世有半數是他的功勞。
“大概是的吧,他身上殺戮之氣很重呢,一看就是戰場上下來的。”迷疊語氣帶着感慨還有幾分敬佩,“所以說還真是厲害啊,這份心性,真了不得,這麽多年都沒事呢……不過也不會太長久呢……”
“诶?是因為之前那個叫沈芸的小姑娘嗎。”何靜并未注意道迷疊最後一句輕語,她想到了那個小女孩。
在沈澤遠死之前,燕朝已是一派太平盛世的模樣,對于國家,他應當再無多少憂慮才是,那麽他的執念,就是那個小女孩吧。
那是誰呢?
何靜不可避免的産生了些許好奇。
只是她也知道這種事是不可求的,能不能再次見到那個傳奇還難說,也只能壓下好奇心,繼續詢問着迷疊一些其他事。
比如小黑和迷疊的來歷。
小黑——或者叫冥司更為恰當,來自冥界,與另外六人共同負責着魂魄的轉生事宜,按何靜的理解大概是類似于判官之類的角色,他們稱為審判者。
冥司也并非名字,而是所司之職其餘六人也是如此。
審判者每千年一次輪換,也意味着上一任的消逝。
千年之內,肉身死去的靈魂将會受到來自冥界的牽引,自發進入冥界輪回。偶有厲鬼滞留于世也自有處理者。
但每到千年交替之時,牽引就會變弱,鬼也會相應增多,而當任最後留下的一員便需要踏入人界,指引下一任審判者歸位——他們幾乎都會降生在人界,同時也要擔負起一部分牽引靈魂與鏟除厲鬼的工作。
而小黑就是當任留下的最後一人。
“現在的話,還剩下渡川,紅藥,還有,忘生。包括新任冥司在內的,四個已經就位了,不過要人全部齊全才能開始正常工作呢。”迷疊道,“最後一個大概還會是忘生吧。”
“忘生?”
“可以看到亡魂一生的家夥啊,在‘忘生’眼中,人的一生全都可以清晰的映照出來呢。以前的交接,大多都是忘生最後覺醒呢。”
“是嗎,那還真是神奇啊。”
至于迷疊,原形則是幽冥之蝶。來自深淵的幽冥之地。
深淵不屬于七大界中的任何一界,位于冥界與魔界之間。當中的幽冥之地毗鄰冥界忘川,受冥界氣息影響生成幽冥之蝶,其名源于其地。
雖說幽冥之地不屬于冥界,然而誕生于其中的幽冥之蝶卻是徹底的冥界生物,受冥界驅使,也行使着冥界之責,指引迷途的亡靈,以及消滅厲鬼。
幽冥之蝶自有意識,可化人形,明了自己的職責,自會知曉自己該做什麽。也有少部分如迷疊這樣會認主,對象多為冥界使者,一旦主人死去,那麽他們也同樣會立即死亡。
迷疊的主人便是小黑。
除此之外,幽冥之蝶也可通曉陰陽,可以通過接觸讓普通人見到鬼魂。
這也是最後何靜為何會看到作為鬼魂的沈澤遠的原因。
“那個……最後一個問題……”何靜擡頭看向迷疊,“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我只是一個普通人……”
“……”迷疊看了何靜兩眼,突然笑了起來,“呵呵,不用這麽緊張,這個呀,不是什麽機密的事情,并沒有說普通人就不可以知道。也不會給你帶來什麽危險的,畢竟那些厲鬼只是少數,冥司大人的主職可不是驅鬼,而是尋找剩下的人……還有,等那個人吧……”迷疊聲音越來越輕,最後她說,“只是冥司大人,太辛苦了啊,希望你不要怕他,可以的話,暫時陪着他吧……他其實很高興的,我知道。”
“……這樣啊……”何靜很肯定地說,“這個你不用擔心,我不會丢下小黑的。”
“……謝謝。”
07.
“诶,小芸?”何靜伸手扶住再一次撞到她身上的小女孩。
小女孩一副跳脫的樣子,倒是不像有東西追了,卻仍舊有些毛毛躁躁的,不過好在看起來開朗了不少。
同時,何靜也注意到小女孩脖子上隐約有什麽閃現出來,仿佛是玉制的吊墜,只是再細看時卻什麽都沒有了。何靜只當那是自己的錯覺。
只是小女孩下一句話就讓她愣在了原地。
“姐姐,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啊?你認識我嗎?”
小女孩目光澄澈地看向何靜,看不出任何玩笑思索的影子,只有茫然和陌生。
雖說她們認識不久,但之後也見過多次,前不久見了她還甜甜地喊着姐姐,怎麽不過幾日就是不記得她了的樣子。
你不記得我了?猶豫了一番,何靜還是将這番話咽了下去,想着大概是發生了什麽事,決定回去問問迷疊。
想着,她沖女孩兒笑了笑:“沒有,只是我之前聽說過你。”
08.
何靜沒想到她這麽快就再次見到了沈澤遠。
那一次她再次在小巷中偶遇了沈芸。小女孩一頭撞進她的懷中,擡頭一見是她便沖她露齒一笑,那之後小女孩總算沒有再忘了她。
這次何靜卻看出女孩兒的視線中有些慌張,似乎還有什麽在追着女孩兒。她朝女孩兒身後看去,意料之中的什麽都沒看到,雖然她與迷疊有過接觸,但離她太遠便沒了效用。
她又低頭看着懷中的女孩,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無聲的安慰着女孩兒。直到感覺女孩稍微平定了下來,她不經意的擡頭,便再次見到了那個男人,沈澤遠。
沈澤遠站在她們不遠處,擺出一副戒備的姿态,但是随即何靜便知道了那只是他還未及收回去的架勢。
藍色的蝴蝶飛舞着進入了何靜的視野,她順勢轉頭便見到黑貓輕巧地從牆頭落下,她下意識伸手接住。
何靜低頭看看黑貓,一副輕松的樣子,再看看對面,男人剛剛放下緊張戒備之姿,從如臨大敵的狀态中回過神來,沉默着看向向他跑去的女孩兒的身影,沒有人阻止。
人類與他們終究是不一樣的,在他們包括鬼眼中強大危險的對手于冥界的使者不過是舉手之勞。當中差距宛若天塹。
那一邊沈澤遠露出一個溫柔無奈的微笑,伸手接住撲向他的女孩兒。
女孩兒毫不在意地抱住他冰涼的身體,擡起頭看他:“大哥哥,是你一直在保護我嗎?”
沈澤遠動作一頓,而後摸了摸女孩兒的發頂:“嗯,我會保護你的。別怕。”
說罷,他在女孩兒好奇的目光中伸出一只手指點向她的衣領處,那裏一塊玉佩連着紅線顯出實形來。
女孩面帶不解,好奇地看着他的動作。
沈澤遠微微一笑,重複了一句:“小芸,別怕。”
然後又是一點,在女孩驚奇的目光裏,那玉佩慢慢漂浮起來,散發出點柔和的光暈,然後一點一點化作星辰般的碎末盡數飄散進了女孩的身體。
女孩兒為這奇景驚嘆,她興奮地擡起頭,卻發現眼前的大哥哥也如這玉佩一般,化作點點光塵。
她愣住了,怔怔地盯着那張溫柔的笑臉,直至眼前空無一物。她伸出手去,什麽也沒抓到。
不自覺地眼淚滑落下來,女孩兒卻恍然不覺,她抓緊自己的衣襟,喃喃道:“謝謝你……”
站在不遠處的何靜等人将這一幕盡收眼底。
原來不是錯覺啊。何靜緊緊盯着那玉佩直至它消散。然後她發現女孩兒看不到男人了。
看不到,也摸不到。
女孩兒自然也不會知道,她對面的男人正以怎樣複雜的目光看着她,溫柔,眷戀,失落,愧疚,希冀。
女孩兒也不需要知道。
平安,平凡,幸福,這大概就是男人所希望在女孩兒身上所看到的。她不需要太多特別與奇跡,安安穩穩便是最大的幸福,對她也是對他。
之後何靜将睡着了的女孩兒送回了家,沈澤遠遠遠地跟在他們身後。
出了沈家的門,沈澤遠才向他們開了口:“謝謝。”
再然後,他們也都知道了沈澤遠的故事,在他的故事裏,有那個讓他執念至今的人,林瑤。
沈家底蘊豐厚的大家族,自戰國起便一直屹立不倒。族中子弟也不拘發展,文武皆有。
林家則是燕朝開國之後的新貴家族。
沈澤遠的父親與林瑤的父親是至交好友,兩家的孩子也是青梅竹馬,從小一同長大,關系親厚,也立下婚約。
只是這婚約卻遲遲不得履行,不是某方推卸,而是邊關戰亂起,但彼時皇帝已至暮年,朝堂上可謂一團烏煙瘴氣,也抽派不出人手,這時與沈澤遠少年時有舊交的七皇子推薦了他,不知是礙于家族名氣,還是七皇子私下打點,竟是大部分人都同意了此事。
于是,本來只準備做個閑散公子的沈澤遠便這麽披挂上陣,去了邊關殺敵。
對此沈澤遠倒沒什麽抵觸,為國民,為人臣,說不在意國家危亡那是不可能的。而且七皇子也不是無的放矢。身為沈澤遠舊友的他再清楚不過他的軍事才華了,為此他以自身名義為沈澤遠力保,這才換得了日後的那份神話。
之後的事,也都如歷史上所述,沈澤遠在邊關一待十數年,除去一開始不呈了劣勢,在一段時間熟悉之後,他便是每戰必勝。
當中耗費多少心神,犧牲多少将士,自不必多說。
只是無論是當權者,還是天下百姓,看的也不過就是個結果。
在他們眼中,他們勝了,這就是一切,其他都不重要。所以他們将最高的領導人奉做神明,于是有了不敗戰神的傳說。
對于那些邊關守将而言,那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守住了邊城,守住了國家,也守住了天下百姓的安危,這便足夠了。一切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而沈澤遠唯一覺得虧欠的便是林瑤,那個一直等候着她,甘願為之蹉跎年華的姑娘。
在這期間,老皇帝死去,新帝七皇子即位。
朝堂一掃污濁之氣,國家也逐漸恢複安定,隐有盛世之相。
看到這一切的沈澤遠在高興之餘,心裏也知道,自己怕是回不去了。
如今邊關已經平定,外敵元氣大傷,至少百年內,再不敢來犯。與此相對的是沈澤遠的威望日高。
然而,過猶不及。
燕朝也是由前朝大族推翻舊政而來,而沈家也是歷經數朝的大族,燕朝皇室對其忌憚可見一斑。如今沈澤遠這一宗怕是快要觸到了臨界點。
說是舊友,然而皇帝與皇子是不一樣的,後者可以有朋友,前者卻永遠不會有朋友。
沈澤遠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為人臣,總要有為君死的覺悟。
只可惜注定要負了一直在等他的林瑤。
但沈澤遠沒有料到的是恰恰是林瑤為他這一災耗盡心血。
到了沈澤遠這樣程度的威望,一般罪名已扣不到他頭上,剩下的也不過是謀逆一罪。
自古以來,多少大人物大家族便栽在了這到坎上。
但是法不怕舊,有用就行。
而作為沈家姻親卻一心忠于帝王的林家便是最好的一杆槍。
林瑤的父親厭惡勾心鬥角,平時都只當個閑散人,連家主都推給了弟弟做,也就是林瑤的叔父,此時便成了構陷沈澤遠的主力軍。
大概真是上天庇佑,林瑤無意中知道了此事,毫無猶豫的,她便為此開始了奔走。
為人子,她不能讓父親陷于不義,為國民,她不能讓天下人的英雄因為陰謀算計而隕落,以及為其友及未婚妻子,她也不願自己的好友與未來的丈夫背上污名。
她先告訴了父親,父親聽聞怒不可遏,只是叔父執意于此,對他而言,家族利益遠比所謂道義人情要重要的多。
于是她父親也只能兩手準備,一邊勸誡着弟弟,一邊通告沈家,一同想辦法。
然後她告訴了沈澤遠的朋友,求得幫助,沈澤遠的交友面遠比當今的皇帝知道的要廣的多。
她自己也參與之中,盡力出謀劃策。
叔父沒想到向來溫婉的侄女能搞出這麽大的陣仗,一怒之下以家主的身份将她囚禁于家中,不得與外界通信。
但是這些并沒有用處。
唯一的用處就是沈澤遠知道了皇帝的決心。
或許那位新帝并不是真的想要他過去的好友背上那麽不光彩的身份,只不過借此表明自己的态度。
所以無論林瑤父女也好,他的朋友也好,再怎麽鬧,他也可以既往不咎。
擺在沈澤遠和沈家面前的也只剩下那麽一條選擇。
或許他應該感謝那位皇帝,至少先給他們留了一個體面的退場,作為最後一點情誼。
沈澤遠苦笑。
然後,沈澤遠就“病”了,大夫說是操勞過度。
這是沒有人可以懷疑的理由。
與此同時,沈家開始退出朝堂,徹徹底底,幹幹淨淨。并申令後代絕不可在燕朝出仕。
這也是沈澤遠給他們換來的驕傲。
再然後,不過一月,沈澤遠因治療無效去世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