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
了兩遍,他仍是不發一言,她在老人身前呆立了一會兒,心想可能是自己手法太輕,那枝木針自行脫落了亦未可知。
想到此,冷笑了一聲道:“老和尚,你我雖沒有仇,但是我恨你前天地裝模作樣,今天也叫你知道我鐵娥的厲害!我走了!”
說罷轉身開了窗戶,抱起了石人,騰身而出,又把窗戶重新關好,一路來到了院中,見靈哥兒仍然像個木頭人似的立在柳樹下。
鐵娥因恨他前日阻攔自己,本想不管他,可是她到底是個本性善良的姑娘,生恐久閉穴道,害了對方性命,便将身子騰過去,在靈哥兒背心上一拍一抓,靈哥兒一個跟頭跌倒在地,穴道就此解了。
鐵娥就像一陣風似的,自他頭上越了過去,她雖然夾着石像,可是仍然身輕如燕,不一刻已來到湖邊,喚來小船登舟而去。
※ ※ ※
黎明。
鐵娥來到沙洲,灰衣人早已候在那裏了,他看見鐵娥,森森的一笑道:“你果然是一個很有信用的姑娘!”
鐵娥放下了手上的石像,喘了一口氣,手指石像道:“你是要這個麽?”
說時目光向着灰衣人一掃,忽然心中一動,回過頭來看了看那石像,不由為之呆住了。
因為這個灰衣人的模樣兒,竟和那尊石像一模一樣,簡直是形同一人,她口中“哦”了一聲道:“原來這石像是你呀!”
灰衣人這時已走了過來,他伸出一只手,撫摸着石像的頭,冷森森地笑道:“所以我才要你取回來呀!”
說着後退一步,手中竹劍霍地向下一落,“喀”的一聲,擊在了石像頭部,随後,他慢慢的抽回竹劍,含笑又退後了幾步。鐵娥奇怪道:“你這是作什麽?”
灰衣人露出了白牙笑了笑,并不回答,卻伸出了一只左乎道,“還有那一塊金市呢!”
鐵娥搖了搖頭道:“不見了,他前額上只有一個金錢的印了,但是卻找不到那枚金市!”
灰衣人驀地神色一變,冷冷一笑道:“是不是你拿去了?小姑娘,你不可以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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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娥蛾眉一挑,正要發作,灰衣人忙嘻嘻一笑道:“你不要生氣,我知道你是不會欺騙我的!”
說到此,他低下頭喃喃自語道:“莫非他已找到人了?”
鐵娥奇怪地打量着他道:“你說什麽?”
灰衣人搖了搖頭道:“你不知道。那三根木針,你取下來沒有?”
鐵娥皺了一下眉,灰衣人嘻嘻一笑道:“是遺失了吧?”
鐵娥心中一驚,道:“你怎會知道?”
灰衣人發出了狼似地一聲怪笑,只見他擡頭向天道:“項天齊呀項大齊,今後只怕你對我石秀郎再也莫可奈何了!”
鐵娥甚是奇怪地道:“你說些什麽?誰是項天齊?”
灰衣人撩了一下眼皮道:“小姑娘,我老實對你說吧,項天齊就是雲海老人,他功力通玄,今生已成不死之身,只是他對我及另一個老朋友,卻是始終不肯放手,這數十年來,用盡了苦心,要置我二人于死地,我是迫不得已,才找了前來!”
冷森森地一笑,又接道:“我雖無法置他于死,卻己令他嘗到了更深的痛苦,這口氣也算是消了一半了!”
鐵娥呆了一呆,面色慘白道:“這麽說,那一根木針并非是遺失了?”
灰衣人怔了一下,注目道:“你說什麽?只有一根木針不見了?”
鐵娥冷笑道:“你還以為是三根?”
說着自身上取出所剩兩根木針順手遞過去,灰衣人接住看了看,點點頭道:“告訴我,那根木針是中在他何處?”
鐵娥讷讷道:“是中在他眉心祖竅!”
灰衣人點了點頭道:“總算還好!姑娘,你以為這三根針是木制的麽?你錯了,你且看來!”
言罷把那兩根木針置于掌心,雙手用力一搓,張開掌心,鐵娥就發現他掌心的一對木針,竟化成了一攤白水,灰衣人手掌一傾,一滴滴都流在了沙地裏。
這種情形,使得鐵娥大為驚異,灰衣人森森地笑道:“這是川地盛産的白蠟蟲汁,遇熱即化,項天齊是時血走天庭,熱力将中在他眉心白蠟針融化,蠟汁已随其血道遍走全身。”
說到此,灰衣人冷冷一笑,接道:“想不到他內功已到了停血止脈的地方,此人真正是厲害極了!”
鐵娥聞言內心深深悔恨不已,自己一時沖動,竟然作了如此糊塗之事,當時不禁把這灰衣人恨之入骨,可是她卻并不現在臉上。
聞言後,只冷冷一笑道:“這麽說,那雲海老人眉心的那枝白蠟針并不是遺失,而是融化于他血脈之內?”
灰衣人點頭道:“正是如此!”
鐵娥咬了一下牙道:“那麽中在他‘黃庭’與‘丹田’兩處的白蠟針,卻為什麽沒有融化?”
石秀郎讷讷道:“我方才已說過了,雲海老兒功力已到了停血止脈的地步,當他發現眉心的針融化後,立知不妙,因而及時止住了胸腹的血路,血路不行,無從生熱,白蠟針自然不會冉融化了!”
他說時,銀色眉睫頻頻眨動,可是那停立的身子卻是紋風不動,和身邊那具石像比較起來,簡直是維妙維肖,形同一體。
他說完雙睫微合,嘆息了一聲,似乎還有幾分遺憾,鐵娥看在眼內,忍着內心的憤怒,道:“你這樣作,究竟又是為了什麽?白蠟蟲汁融入他血液中,又有什麽害處?”
石秀郎笑了笑道:“他功力通玄,已成不死之身,我自是莫奈他何,可是白蠟汁卻可使他終世呆坐,癱瘓不起,再想下山已是萬難了!”
說時,揚了一下手上的竹劍,又發出了狼也似的一聲怪笑道:“我這樣作,遠比殺了他更使他痛苦,從此我石秀郎的事,誰也管不着了。”
鐵娥低頭想了想,嘆息了一聲道:“石秀郎你的心太壞了,只是你有如此一身本事,為何不自己找他尋仇,卻要利用我這個無關的人呢?”
石秀郎呆了一呆,上下看了鐵娥一眼,冷冷地道:“這一點你自是不解,這其中牽涉着我們當年的一句諾言,四十年內他不得下山,我們卻也不得上山,雲海老兒生平有一戒,從不傷婦人女子,你父鐵雲,曾是他器重之人,對于你他自然更格外的寬容,因此,我才選中了你,這多年來,他雖未能下山,可是他卻無時無刻不在設法想害死我,今天,他也該知道我不是好欺之人了!”
鐵娥點了點頭道:“你曾經說過還有一個朋友,那人叫什麽名字,你可以告訴我麽?”
石秀郎森森一笑道:“這人名叫花明!”
他手中竹劍在說到“花明”兩字時,重重地在地上劃了一道深深的痕跡,猛然擡起頭,目光炯炯地道:“你問他作甚?”
鐵娥一雙剪水瞳子微微一轉道:“問問而已!”
石秀郎死板的面頰上,帶出了一絲怒容,道:“你我緣盡于此,我要去了!”
話落轉過了身子,正待舉步,鐵娥忽然叫道:“石秀郎,你去哪裏?”
石秀郎道:“你何必多問?”
鐵娥道:“以後我也許有事找你呢!”
石秀郎木愣的臉上,現出了幾道笑紋道:“也罷,雖然這件事你做得并不好,可是總算做到了,以後如有事求我,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鐵娥點頭笑道:“可是我去哪裏找你呢?”
石秀郎閉了閉眼睛,慢吞吞地道,“大半的時間,我都在陝西終南山,你要找我也不難,終南山頂上有一個石象,你找着了石象也就找到我了!”
說罷如飛前行,轉眼出了沙洲,鐵娥忽見那尊石像還在面前,不由又叫道:“這石像你不要了麽?”
石秀郎頭也不回,哈哈狂笑着自行去了。鐵娥甚是奇怪,不由走過去,想把那石人抱起來,不想手一觸及那石人身上,卻只覺毫不着力,接着整個的石人都塌了下來,變成了一堆碎粉,鐵娥大吃了一驚,為之神色一變。
這時她忽然明白過來,方才那石秀郎,曾經用竹劍在石人頭上擊了一下,如此看來,他必是以無上的內功,借着竹劍傳入石人身上,将石人整個震成了粉碎,可是外表看起來,依然是完整的,只一觸摸,立即粉碎。
石秀郎這種驚人的功力,頓時把狂傲自負的鐵娥吓得呆住了。
她苦笑了笑,心中有說不出的愧惱,自己這身功力,比之石秀郎簡直是差得太遠了。
旭日由東方跳出了水面,湖上泛出了萬點金光,鐵娥悵悵地思忖着,也許是她的經歷太淺了,否則怎麽會沒有聽說過石秀郎這個人呢?另一個叫花明的人,更是陌生得很,這兩個怪人如果出現在江湖上,江湖上将會變成何等局面?
返回客棧之後,鐵娥仍然郁郁難釋。
這幾天所遭遇的,真是她半生所未經歷過的,鐵娥感到了自悲,她第一次發現了自己武技不如別人,比不上郭飛鴻,更比不上石秀郎,對于一個要強好勝已久的人,這種發現,真是相當的殘忍!
更使她不敢相信的是,她覺出了自己也是一個有感情的人,對于郭飛鴻,她竟是萬般地難以割舍,這和以往的她,是截然不同的!
坐在窗前,鐵娥愈想愈悲,忽然,她伏在窗前嗚嗚地哭了起來。
鐵娥實是一個生具至情的人,她不是沒有感情,而是把感情強行壓制着,現在一旦受到了挫折,內心起了沖突,自然特別軟弱。
趴在硬冷的窗戶上哭了半天,只覺得整個身子都脫了力,連夜奔波沒有睡好,這一陣痛哭,立時生出了濃厚的睡意,不知不覺,她就這麽着睡着了。
朦胧中,好像有人在她身上蓋着什麽。
她突地直起身子,叱道:“是誰?”
睜開眼睛,只覺得陽光耀目,十分刺痛,卻聽得一人吃驚的道:“姑娘你醒……了?”
鐵娥揉眼仔細一看,不禁冷冷一笑道:“柳英奇,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竟敢随便跑到我房裏來了!你來幹什麽?”
柳英奇這時雙手拿着一床薄被,面色通紅,他放下了手上的被子,苦笑道:“我見姑娘睡着了,正要給你蓋點東西,想不到把你驚醒了!”
鐵娥望了他一眼,冷笑了一聲,道:“誰要你多管閑事!”
柳英奇劍眉微軒道:“我在窗外只見姑娘哭得十分傷心,本想立時進來,又怕姑娘着惱,後來見姑娘睡着了,因恐姑娘着了涼,才越窗而進,不想你竟醒了!”
鐵娥面色微微一紅,截口道:“你別胡說,誰哭了!”
柳英奇嘆了一聲,在一張木椅上坐了下來,道:“自那日送姑娘至龜山以後,我因事到淮陰去了一趟,今晨才趕回來,姑娘去龜山見着了那個老和尚沒有?”
鐵娥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柳英奇忽然虎目一瞪道:“姑娘莫非是受了誰的欺淩,只管告訴我,我柳英奇絕不與他甘休!”
鐵娥聽了這幾句話,一時真想落淚,她嘆了一聲,望望柳英奇道:“你不要胡猜亂猜,誰還能欺侮我?”
柳英奇冷笑了一聲道:“我不信,那姑娘又何必氣苦呢!”
鐵娥杏目一睜,正要發作,可是她目光接觸到柳英奇那雙癡情的眸子,一時心中又覺不忍,只冷冷地道:“信不信由你,不要在這裏煩我!你還是走吧!”
柳英奇忽然長嘆了一聲,道:“這幾日我發覺你變了許多,你能告訴我為什麽嗎?你快樂,我才安心……”
鐵娥搖了搖頭,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煩燥。
柳英奇誠摯地又道:“姑娘,如果你心裏有事,說出來也許會好一些,也許我能幫你解決,如果這樣暗自傷心,那會傷了身子的!”
鐵娥望着他苦笑了笑,道:“我馬上就要走了,你也不要再跟着我,這樣對你實在沒有什麽好處。”
柳英奇立時一呆,鐵娥蒼白的面上現出了一片慘笑,接道:“倒是有一件事……也許你能幫我一個忙,你願意不?”
柳英奇不由雙眸一亮,道:“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鐵娥目光撩了一下道:“真的?”
柳英奇點頭道:“天地可表!”
鐵娥低頭尋思了一下,黯然道:“我無意中傷了一個朋友,那人傷勢沉重,我卻又不便去照顧他,如果你能為我去照應他幾天,等到他傷勢複元,我就感激不盡!”
柳英奇忽然一笑道:“我當是什麽重要的事呢,這點小事情姑娘又何必挂懷,你放心,我一定負責做到!”
鐵娥低頭嘆了一聲:“按理說是該我自己去的,可是……”
柳英奇笑道:“姑娘自是不便,這人住在哪裏,叫什麽名字,你只管告訴我就行了!”
鐵娥望着他苦笑道:“我如說出他的名字,只怕你就不願去了!”
柳英奇心中一動。想了想搖搖頭,道:“我已答應了你,怎能反悔!”
鐵娥冷冷一笑道:“他就是郭飛鴻,現住宏安客棧……你是不是還願意去!”
柳英奇面色驀然一變,鐵娥嘆了一聲道:“我早知道,你是不會去的。算了,就當我沒說也就是了!”
柳英奇僵立着發了一會呆,忽然慘笑了笑,道:“姑娘你錯了,郭飛鴻也并不例外,我既然說去,自無反悔的道理。”
說到此,忽然劍眉微揚道:“他功力深厚,以我看不在姑娘之下,怎會為你所傷?”
鐵娥冷笑了一聲道:“他功力比我高多了,只是他心存忠厚而已!”
柳英奇冷冷點頭道:“原來姑娘是為此哭泣……那郭飛鴻如有所知,旦是身受重傷,也該知足了!”
說着頻頻苦笑不已,鐵娥秀眉一揚,沉容道:“你不要亂說!你到底是去不去?反正我是要走了!”
柳英奇呆呆地望着鐵娥,他好像要說什麽,可是他始終不知如何說出自己想說的話,良久,他嘆息了一聲,掉身而去。
他走之後,鐵娥又發了一會兒呆,才匆匆收拾了一下随身的東西,自行離去,對于柳英奇的癡情,她焉能沒有感觸,可是她內心深處,确早被郭飛鴻占滿了,怎又能允許她再去對柳英奇有所敷衍!
她恨郭飛鴻,恨他擾亂了自己原本平靜的心。
現在,她要到一個新的地方去,她要把這一些惱人的情緒一股腦地全部抛掉,重新拾回以往無牽無挂的生活,她不要任何人走到她生活的圈子裏來,就連郭飛鴻也不例外!
春雨霏霏,桃花片片。
柳英奇帶着無比沉重的心情,來到郭飛鴻所居住的“宏安客棧”,時間已是黃昏日落時分。
宏安客棧內的一個夥計毛七,正端着一碗藥湯,向後面行去,柳英奇忙上前叫道:
“喂!夥計!”
毛七站住怔了一下道:“客官是住店麽?”
柳英奇搖了搖頭道:“我是來找一個姓郭的朋友的,他住在哪裏?”
毛七眨了一下眼睛道:“郭……你老是找郭大爺的吧?我正在給他送藥去呢?”
柳英奇呆了一呆道:“他病了?”
夥計毛七咳了一聲,道:“這位大爺也真怪,昨天已能下地,說是今天要走,不知是怎麽回事,睡了一覺,今天竟又躺下了,好家夥,這一次可真病得不輕,全身滾燙,都燒糊塗了,嘴裏亂說胡話,我們老板可吓壞了,招呼着我給他弄藥,要是再不退燒,還得馬上去請大夫!”
說罷,把手裏的藥碗,往柳英奇手裏一塞,咧嘴笑道:“大爺,你是他朋友,你來了那是再好也沒有了!”
柳英奇皺了一下眉,心說我可真來着了,當時點了點頭道:“郭大爺住在哪一間房裏,你領我去!”
毛七用手指了一下道:“呶!就是那一間,大爺先去,我給你取茶去!”
柳英奇冷冷一笑,遂舉步向着夥計指處大步行去,才來到門前,就聽得室內有人沉聲喚道:“毛七!毛七!”
柳英奇推門而入,只覺得房中充滿濃重的藥味,靠窗的高榻上,那位不可一世的奇俠郭飛鴻,正側身睡卧着,柳英奇把藥放下,看了看這間房間,十分簡陋,總共就是一張木床,一張八仙桌和兩條榆木板凳,他就在凳子上坐了下來!
郭飛鴻頭也不回,冷冷笑道:“你放心,我死不了!怎麽,怕我不給你們錢嗎?”
呻吟了一聲,又道:“你給我拿一條冷毛巾來,我身上燒得厲害!”
柳英奇站起來,見桌上紅木盆裏,泡着四五塊布巾,就過去擰了一條,送到了郭飛鴻面前。
郭飛鴻閉着眼睛,翻過身來,柳英奇不由吃了一驚,只見他面紅如火,果然燒得厲害,當時就把濕手巾輕輕壓在他前額上,嘆道:“郭兄,你病勢要緊麽?”
飛鴻驀地一震,睜開了眸子,“哦”了一聲道:“你……你不是柳……”
柳英奇擺擺手道:“郭兄,你不必多說,我正是柳英奇,只是請放心,今日我不是來與你為敵的,我是……想不到你病勢如此沉重!”
郭飛鴻奇怪地道:“你怎會知道我住在這裏?”
說罷作勢要坐起來,柳英奇按着他道:“你千萬不要誤會,我只是來看望你的病情。”
郭飛鴻在床上點點頭,甚為感動地道:“我不過是受了點風寒,一兩日也就好了,何勞柳兄探望?”
柳英奇皺了一下眉,道:“我看你病勢不輕……先吃下這碗藥再說!”
随即回身把桌上的藥碗端起,然後扶着郭飛鴻坐起來,郭飛鴻點了點頭,把藥汁服下。
柳英奇又慢慢扶他睡下去,郭飛鴻苦笑道:“我與柳兄素昧平生,怎好如此!”
才說到此,柳英奇打斷了他的話,微笑道:“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飛鴻兄,那一日在蔣壩之事,尚請不要介懷才好!”
郭飛鴻微微嘆息了一聲,道:“只要柳兄不介意,我哪會放在心上!”
柳英奇又看了看他胸前的傷,不由俊眉微皺,郭飛鴻唉了一聲道:“這是我無意之間跌傷的,柳兄不要見笑!”
柳英奇明知究竟,卻也沒有說破,只颔首道:“我身邊有家師所賜的刀傷藥,甚為靈驗,我為你上一些也就好了,只是使用前須先以紫藤汁洗濯,才可化去血膿,你等一等,我去去就來!”
郭飛鴻要阻止,柳英奇已推門而去!郭飛鴻不由呆了呆,暗想莫非我為鐵娥所傷之事,他已經知道了?再一想又似乎不可能,鐵娥是何等性情之人,怎會把這件事告訴他呢!至于柳英奇為何如此熱枕,則更令他大為不解!
想到此,內心甚覺愧疚,只覺得平白受那柳英奇如此恩惠,心中實在不安。
他本已大有起色,只是心念鐵娥,思前想後,傷感不勝,偏偏傷口未經妥善處理,受了些風寒,店內照顧又差,才致惡化,一夜之間,竟自大發,卧床不起。旅邸病倒,益發倍感凄涼,柳英奇這時來到,老實說他也實在無法拒絕對方的一片好意。
在床上他感傷了一陣,久等柳英奇不回,不覺沉沉睡去。
當他再次醒過來時,房中已多了一盞燈,柳英奇正蹲地煎熬着什麽,郭飛鴻只覺身上其熱如焚,口中含糊的道:“柳兄,請給我一點水,我要水!”
柳英奇忙站起來,把他扶起,然後用燈照了照他的臉,皺了皺眉,郭飛鴻讷讷地道:
“柳兄……怎麽敢當?”
柳英奇搖了搖頭,不發一語,他先喂郭飛鴻喝了幾口水,才輕聲道:“你胸前傷勢太重,再不去毒,可就難治了!”
郭飛鴻點了點頭,道:“一切只有麻煩柳兄了……”
他說完這幾句話,雙目微閉,出息極重,柳英奇嘆了一聲:“我見市上紫藤多太幹枯,恐怕藥力不夠,所以親自上山找了一些,不想誤了這麽久,真對不起!”
說到此,燈光之下,郭飛鴻面色這一剎那,竟透出紫色,柳英奇不由大吃了一驚,忙叫道:“郭兄!郭兄!你……”
郭飛鴻忽地開目,道:“鐵娥,你好狠心!”
說完竟又沉沉睡去,柳英奇呆了一呆,嘆了一聲,他知道郭飛鴻這時已是燒糊塗了,因而口不擇言,也許把自己當成了鐵娥亦未可知。
他望着郭飛鴻苦笑了笑,暗想看來此人對鐵娥,似有很深的情意,否則何以竟連鐵娥的寶劍也不躲,以身試劍,果真如此,他之癡情,也委實令人感到了。
轉念至此,他不禁又想到了自己,那鐵娥對于自己,又何嘗有一些情意,只一見面,非罵即避,從無什麽好臉色,此女之絕情,也真是少見,只是她那冰冷絕豔的高華氣質,卻令人神魂颠倒,她愈是無情,自己也更是舍不下她了。
想着想着,柳英奇嘆息了一聲,望着床上的郭飛鴻,不免生出了一些同情之感!
當下試了試他的熱,不敢再多耽擱,他就關上了窗門,先把熬好已将冷卻的藥汁與棉花移到床前,然後小心翼翼的把郭飛鴻傷處解開。
只見郭飛鴻傷處,已呈現紫色,傷口周圍已經潰爛,周身熱的怕人,柳英奇咬了一咬牙,更覺鐵娥下手之狠毒無情!
他小心地用棉花浸滿了紫藤汁水,把郭飛鴻整個傷處洗淨,費了半天的時間,才把一些膿血洗滌清潔,直到他傷處現出了白色的肉才行住手,然後,他由身邊取出一個小晶瓶,把師傅的刀傷靈藥,為郭飛鴻上了整整半瓶多,等到包紮完畢,一切就緒,已是夜深時候。
柳英奇再摸了摸郭飛鴻的額頭,似乎已退了些熱,郭飛鴻只微微的睜了一下眼睛,便又在不知覺中沉沉的睡去。
在燈下,柳英奇細細打量着郭飛鴻,心中生出了一些感嘆,他本來多少對郭飛鴻心懷一些敵意,可是這份敵意,在半日的相處時間裏,竟然消失了不少!
他慢慢站起身子,推開了窗戶,望着窗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忖思着郭飛鴻和鐵娥若是能成為夫妻,倒也是郎才女貌,一對美眷,自己又何必介于其間苦苦不放,只是那一日在湖邊,曾見楚青青與他,似乎也有些情誼,這就令人不解了,如果郭飛鴻是一個欺騙感情的風流情種,未免太委屈了鐵蛾,自己不能就此任他欺騙下去!
想到此,回身望了郭飛鴻一眼,心中這時真是苦一陣,酸一陣,方要坐下,無意間卻看見郭飛鴻枕邊有一方硯臺,石質光潤,似非凡品,為恐跌下來打碎了,就伸手拿起來,目光掃處,忽然發現硯上有“鐵娥”兩個小字,不由心中一動,靠近眼前,細看了看。
那是一方墨玉古觀,由石質上看來,似乎極為名貴,入手冰寒透骨,柳英奇見其上刻有兩行字句為“勸君惜時”、“莫負光陰”,翻過來,又有一行新刻的小字,柳英奇這時一顆心跳動得甚是厲害,他本不該偷窺別人私物,可是這時卻忍不住不看。
那行新刻的小字,經細看才知是“乙醜年仲秋娥妹持贈于病床”等字樣。
看到此,柳英奇止不住打了一個冷戰,為之呆住了。
他拿着這方硯臺,呆坐了甚久,只覺得雙目酸酸,幾乎要滴下淚來。
站起身來,他推開窗戶,望着室外的夜空,半天,他才轉回身,把這方硯臺小心翼翼地又放回到郭飛鴻枕下,自忖道:“鐵娥呀鐵娥,你原來早已和郭飛鴻定情在先,你瞞得我好苦!你為何不告訴我呢?”
心中思忖着,簡直好比當頭澆下了一盆冷水,頻頻苦笑不已……
當空陡起一個閃電,響了幾聲悶雷,不知何時,又刷刷地落下雨來,柳英奇忽然站起來,自語地道:“忘了她吧!我來得太晚了!”
想着又望了望郭飛鴻,閃爍的燈光,映着他那張英俊的臉,看來他似乎不要緊了。
柳英奇真想不聲不響地就此離去,可是一種俠義心阻止着他,使他不得不留下來,他要等到郭飛鴻痊愈之後才能離開。忽然,他想到了自身一件事情,這件事,他本來是猶豫不定,這一剎那,他竟然有勇氣決定了。
繼而,他心胸也似乎開朗了許多,他變得堅定了許多,他覺得那一天找郭飛鴻無理打鬥,是一件多麽幼稚的事情!
想到這裏,只覺得臉上一陣發熱,再回過頭來看郭飛鴻,更有一種說不出的歉意,而對方那張英俊正直的臉,在他眼裏也變得益發可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