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毽子
煙崞縣往西的煙山古道上卻有一行人俱是凝重的臉色,他們快馬加鞭,匆匆疾行,所過之處,塵土飛揚。
為首的是一個長相十分粗礦的中年男子,下巴與腮邊長了一圈胡子,一身布衣服飾,腰間別着一把大刀,光看刀柄便能知道這定是一把制作精良的好刀,刀身被牛皮包裹了,纏着荊條。
“快走!再有一個半時辰就到煙崞了,再快!”
他就是馮柏。
後邊跟着趕路的一個副将喊道:“馮将軍,我們如何知道夫人在煙崞縣的何處?”
“那麽屁點大的城鎮,找個人還不容易!別廢話,快趕路!”
一行人趕到煙崞,已然是日暮時分。
馮柏平日雖然粗犷,心思卻是不算少,一到縣裏就挑了最大的酒樓進去了,吃飯的地方通常是消息較為靈通的地兒。幾個人俱是普通衣飾,卻每人都配有一把兵器,威風凜凜的模樣,一看就曉得不是一般的路人。
小二見這架勢便有些發怵,但到底也是做慣了小二的,還是見過不少奇奇怪怪的客人,于是整了整心緒,上前道,“幾位爺,來點什麽?”
“四斤牛肉,一斤酒,再來十個白面饅頭。”馮柏粗聲粗氣的。
“好嘞,四斤牛肉,一斤酒,再來十個白面饅頭……”小二高聲重複。
“等一會,你過來。”馮柏叫住他,“白日裏,你這可來過什麽別的顯貴客人?”
“顯貴客人……”小二思索了一番,陪笑道:“客官,我們這酒肆來來往往人挺多,您這一問,小的實在是……難說。”
馮柏道:“那可是有來過一個……”他正想描述梁牧的外貌,卻恍然記起自己仿佛是沒見過他,于是只得道:“一個女子?”
“女子……?”小二更犯難了,“客官,您這……我們這兒來過不少女子。”
“得得得,你先下去準備吃的吧。”馮柏揮了揮手,又道:“再給爺上兩條羊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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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官,我們這羊腿賣完了。”
“什麽?”
小二道:“白日裏來了一桌客人,吃了倆,又将我們這的羊腿都給做熟帶走了。”
“呸!啥玩意兒!”馮柏啐了一口,“那再加十個白面饅頭,趕緊的,爺幾個等着吃。”
“好嘞!再十個白面饅頭,就給您上來!”
小二走遠了,坐在馮柏附近的一個副将才道:“馮将軍,不如,讓兄弟們去縣裏的幾個客棧搜一搜?”
馮柏白了他一眼,難得沒有沖動,道:“主公說了,不要擾民,你這不是添亂呢麽?正碰上咱們跟姓趙的杠着呢,這一搜,照着張先生的說法,可就把惡名聲給搜出來了!”
“可這……該如何找夫人?”
“總會找着的,先派幾個人去城門口守着,把張先生給的夫人畫像給帶上。只要他們還在城裏,就不怕找不到。”
那副将點了點頭,嘟囔道:“咱這宋王的夫人,怎的跟別人家在一道呢,還讓咱幾個花這麽大力氣找她……”
“你懂什麽?!”馮柏瞪起眼睛,雖然斥責了屬下,但他心裏也有這樣一份疑問,是以語氣也沒有多嚴厲,“這是主公的家事,嚼舌根子,以後有你的好果子吃!”
那副将不再多言。
幾個人沒一會功夫就吃完了肉,喝完了酒,有着找人的任務在身,也沒多停留,付了錢就往樓下走去。
快到門口的時候,只見一個眉眼透着伶俐的小厮正同這酒肆小二說着話。
那酒肆小二手裏提着一把竹簽,那竹簽也不能叫做簽,約莫有二尺長短,說粗不粗,說細不細,一端給削尖了,串着一只只色澤肥美、肉香四溢的羊腿。
馮柏眼睛一亮,這串羊腿的法子倒是不錯。
他走上前去,見那酒肆小二将幾只羊腿給綁成了一束,遞給那伶俐小哥。
“好法子!這麽串羊腿倒是方便利索,誰教你的?”馮柏對小二問道。
那酒肆小二摸着頭,不好意思地笑:“這位爺,這法子可不是我們店裏想出來的。”
一邊的伶俐小哥聽聞,很是驕傲地接話道:“這是我們家夫人想出來的法子。”
“哦?你家夫人?”馮柏點頭道:“算是個可人兒,這一摞子烤羊腿那也是你家夫人要的?”
“我家夫人愛吃肉。”小哥道。
馮柏奇道:“嘿喲,就她一人,一娘們,能吃上這一摞羊腿?”
馮柏身邊幾個口無遮攔的将士也一起笑着取笑面前這個看似伶俐,卻眉目透着一股單純勁的小哥。
“你家夫人屬的啥,能吃下這許多?”
“怕是屬豬罷?就這一摞子羊腿,咱哥幾個也得吃上好幾天吶。”
“可不是,真是位大夫人吶!”
樊餘聽到這些話,一時間沒法回嘴,心裏頭又十分氣難平。他哪裏好說,是他家那慶哥兒夫人說一出是一出,他家牧爺又跟着唱一出玩一出的。這一個随口一說要吃烤羊腿,這另一個可不就直接将這店裏的羊腿都給買下來了麽……
想了想,他哼了一聲,“我家夫人樂意!”
一群人哄笑起來。
樊餘紅着臉,提着羊腿就走了。
一個将士望着他的背影笑道:“這要擱上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家夫人剛餓了幾十天給放出來的呢。”說罷,哈哈笑起來。
馮柏也跟着笑了幾聲,“指不定是個胖女人。”
突然,其中一個将士靈光一閃,瞪了眼睛道:“馮将軍,大王的夫人也是剛從苦役營出來罷?”
“什麽?”馮柏皺起眉頭,“你是說……”他努力在腦海中搜索了一番,剛剛那個眉眼伶俐的小哥并不眼熟,而來之前張子良有囑咐過他,夫人是和那個商賈一道逃出苦役營的,倘若找不到一個女人,倒不妨找找一個富商。
他立時道:“不管怎樣,先跟上去看看再說。”
樊餘心思疏,提了羊腿就頭也不回回了客棧。
這客棧在煙崞屬于生意興隆的了,總共有三進院落。他徑直走到了最後一進,第三進院落的客房相較于前兩進要大出一倍,上下兩層串通為一棟,一棟挨着一棟圍成了一圈,中間是一個小院子,有廊有假山,還放置了不少花草,十分清幽。
通常住在這裏的都是富商與權貴,上層住着主子,下層住着伺候的仆從。時值戰事,來往的商賈與路人并不多,是以這第三進院落裏只住了梁牧與歡慶一行人。
樊餘前腳踏進院落,就嚷嚷上了,“二爺,羊腿取來了!”
院子裏,梁牧悠閑地坐在藤椅上,身邊是蔓延滿了綠藤的廊柱,一襲白衣,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在柔和的陽光裏看來十分俊朗。
兩個嬌俏的女子在院裏空地上嬉戲,其中一個瞧着年齡長一些,梳着活潑的少女發髻,手中拿着一簇雞毛與幾個銅板。她身邊蹲着個更為年輕的小丫頭,手中攥着幾股棉線,一臉的好奇望着那幾個銅板與雞毛。
“慶哥兒,小方,你們在做什麽?”
“做毽子。”歡慶頭也不擡。
小方也是全神貫注看着她将雞毛小心翼翼地捆起來,又塞進銅錢的方孔裏,将棉線雜亂無法地繞着銅錢纏啊纏。
“那是什麽?”
樊餘将羊腿放在石墩子上的大瓷盤裏,剛要湊過去看,被梁牧叫住了,“去拿個炭盆子來。”
梁牧從袖裏掏出一把精致的小匕首,順手拿起一根竹簽,沿着羊肉的紋理,或輕或重地劃了幾道,從一邊的小瓷罐裏倒出些許調料,均勻地灑在羊腿上,就着紅紅的炭火悠悠地再烤起來。
沒一會,在慢慢散出的深濃肉香裏,歡慶與小方做成了那“毽子”。
“慶姑娘,這……是要怎麽玩?”
歡慶神秘一笑,“瞧着罷!”
話音落下,她便站起身來,将那做好的毽子往空中一抛,踢将起來。
梁牧擡頭看去,這才明白她非要回房換一套便于行動的衣服是緣何而為了。
只見那毽子每落下,便砸在她鞋側邊上,又彈回到了空中,複又落下。每當毽子在空中的當口,歡慶變着法地改換着姿勢,或是腳前伸,或是側轉,又或是轉身如金雞獨立般,時不時還換着左右腳踢……那毽子似是長了心一般,特別聽話地在她雙腳間飛起落下。
她生動活潑得像一只在山間奔跑跳躍的小動物,滿身上下都洋溢着別樣的可愛。
樊餘看得驚嘆,“二爺,我說慶哥兒怎麽……會的玩意兒不少啊。”
梁牧傲然一笑,認真地烤着羊腿,“也不看看是誰的人。”
馮柏幾人走到院落外頭,所見的正是這個場景。
這院落的月門并不在中軸線上,許是掌櫃的迷信風水,請過先生,這月門開在側邊是能旺財,是以馮柏一行人直走進來,先望見的是一扇圓窗。院裏種着不少花草,也爬着不少綠藤,将那圓洞形的石窗給斑駁成天然的帶窗花的小景了。
馮柏站在外頭,往裏一看,正望見歡慶嬌俏活潑踢毽子的模樣,一時沒敢上前。
這是從前那個逆來順受、賢淑安靜的大嫂?
作者有話要說: 回來了!國慶快樂!
好了,開始慢慢更新走向完結了!喲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