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其樂融融
當兩個人嚼完了閑言碎語,端着清粥小菜到梁牧房間的時候,歡慶起來了。
半眯着眼睛坐在凳子上,似乎還睡意朦胧,一邊是梁牧沾濕了絹巾正在給她擦臉。
樊餘的嘴角顯然已經累到不想再抽搐了,他看了眼身邊表情複雜的小方,感覺兩個人剛剛嚼的閑言碎語都白說了,二爺與慶姑娘這進展,根本不是幾句閑言碎語能跟上的!
略微整理了一下表情,他把清粥小菜放在桌上,“二爺,還準備別的麽?”
梁牧将擦完臉的絹巾放進水盆,“端回去罷。”又望了眼桌上的清粥小菜,道:“你去迎仙樓訂一桌飯菜,我和歡慶過些時候去吃。再和李掌櫃知會一聲,吃完飯,我們便過去他那裏。”
“好的 ,二爺。”
半眯着眼的某人突然睜開眼,“李掌櫃是誰?”
梁牧将桌上的清粥小菜擺出來,放到她面前,“先吃點東西。”
歡慶揉了揉眼睛,接過碗,稀裏糊塗一頓吃,邊吃還邊問,“是你的朋友?”
“李掌櫃就是李掌櫃,他有一間木頭鋪,門面不小。”梁牧見她吃得急,又往她碗裏添了些小菜,“先前送去韓營那些拒馬便是在他這裏出的。”
“那我們還要給趙頫送拒馬去麽?”
“韓王怕是大勢已去。”
“我覺得也是。”歡慶放下碗,“這回我們倆為了逃出來,不僅把他軍營搞得一團糟,還離間了他的軍師……雖然不大道義,但那個軍師真是活該!就是可惜了韓王……”
“可惜甚麽?”
“相比于韓王,肯定是宋王張伯荊比較痞子啊,就一活脫脫的流氓。”她聳聳肩,“這回他肯定以為是我們有意要幫他的。”
“這樣也好,日後若是他取了天下,我們也能偏安一隅。”
Advertisement
“他要是真能兌現說過的話,那就好了。”
“你好似對宋王十分不屑。”
歡慶癟了癟嘴,長嘆了一口氣,“我實在不明白你為什麽要給宋王送糧食,為了讨好他?那三個承諾你又許了什麽?他一看就是個不守信的小人。”
“未必。”梁牧輕輕一笑,“是小人倒是無礙,但小人卻不見得一定不守信。”
“小人還跟你講道理,那君子跟你談什麽?看星星看月亮談人生理想麽?”
梁牧搖頭笑道:“小人守信與否得看他坐在哪裏,如今他張伯荊是宋王,一舉一動皆入天下人眼。有時候我們明知道某人便是篡權奪位的亂臣賊子,這亂臣賊子卻偏要樹出這般那般或是勤王或是鋤奸的旗幟,你真當以為他是說着玩?”
歡慶微愣,想起從前看過的史書,似乎明白了一點。
他見她懵懂,等了一會,又道:“宋軍上下皆知我與宋王有三個約定,倘若他明着背信,便是失信于兵,又失信于民。”
“可以後他若成了王,這史書還不是由得他說如何便如何。”
“史筆未必領情。”
歡慶突然懂得過來,現如今逢着亂世大争,是各家之言層出不窮的時候,張伯荊忙着籠絡人心還來不及,自然不會做出出格的背信棄義的事情。這樣一算,梁牧兩邊都送過糧草或者兵器,兩邊都吃得開,雖然虧了點錢,但于日後是利益更多。
“挺聰明嘛。”她笑嘻嘻的。
梁牧不再繼續這話題,見她氣色不錯,便道:“你好些日子沒有發作了,可還有心痛,或是別的不适?”
“沒有。”歡慶摸了摸胸口,“大概是牧爺對我夠好了,把她吓退了。”
他笑着,對她嘴裏的那個“她”無端生出一股擔憂,卻也沒有說出來,只是問:“吃好了,可想要出去走走?”
“好啊!走!”她雀躍地跳起來,熟稔地走到他身邊抱住他手臂,“我還沒在這裏逛過街市呢!”
時間已然走到初夏,小荷露出尖尖角,芙蓉向臉兩邊開,陰陰夏木,漠漠水田,風吹來拂過發梢,帶着淡淡的暖意又透着淺淺的涼爽,舒服極了。
歡慶在苦役營度過了難熬的冬天,如今暮春初夏,日光正好,一走到煙崞縣的街市上,就跟脫缰了的野馬似的。
“牧爺快過來!這裏這些木頭小玩意真好看!”
“你瞧,那個小糖人……”
“這個扇子怎麽樣?紅色的好看嗎?要不還是這個紫色的好了!”
“我聞到香味了,那邊有吃的!”
“嗷……牧爺,你也來一口!超好吃!”
梁牧一路跟着她,快成了她的小跟班,“你慢些走!”
她聞言笑着轉過身來,手裏還抓着半個油乎乎的餅,“你要吃嘛?這餅好香!”
他無奈笑着,“別吃多了,過些時候帶你去迎仙樓,我讓樊餘去安排了一桌飯菜。”
“哎呀!我差點忘了!”歡慶眼睛一亮,順手把手裏的半個餅給丢在了地上,又皺起眉頭,臉色尴尬地看了眼地上那半個餅,“我……是不是随地扔東西了?”她說着蹲下身,看了眼附近的地面——別人也丢了垃圾。
然而記憶中根深蒂固的東西到底難改,她癟着嘴把地上的半個餅撿了起來,雖然腦海中并沒有“垃圾桶”的印象,但起碼不該丢在這樣的街市上。
梁牧一瞪眼睛,忙去抓她手腕,“別吃了!”
“我……”
他将她的手一抖,那半個餅又掉在了地上,“這裏早就不是苦役營了,不許吃這些。”
“我不是撿起來吃的!”
“那你撿它作甚?”
歡慶道:“在街市上堂而皇之地扔東西是不對的!”
“甚麽?”梁牧見她不是要吃餅,便放下心來,倒是奇怪她能這般想,“那該如何?”
“你看那些人……”她指着一個正巧把垃圾扔在地上的婦人,“要是把吃過的東西都扔在地上,時間久了。這街市不知道多惡心人呢!”
梁牧道:“舊魏法有提及此事,棄灰于道者是要受刑。”
“因為亂世沒人管是吧?”她想了想,就目前大勢來看,大約是宋王張伯荊得天下的可能性比較高,于是便不願再說下去,只是從懷裏掏出一方帕子,又把那半個餅撿了起來,包在了帕子裏。
梁牧也由了她去,“還想再玩會?還是去迎仙樓了?”
歡慶望了眼來往人不多的街市,抓起梁牧的手,“我想跟你再逛一會!好不容易自由了,這日頭光還沒看夠呢!”
他淺淺地笑,就着淺淺的初夏日光,顯得尤其俊逸非凡。
歡慶有些臉紅地望着他墨黑的眼眸,想起在苦役營裏那一出,她與他的生氣不搭理。
驀地道:“我以後不氣你了。”
梁牧一愣,笑得更開了,伸出手輕輕摸着她毛毛糙糙的額前發,“真的麽?承諾可不由得你随口許。”
“我……”她一時猶疑,仿佛是自己也覺得這句話太不實在,她低下頭,“我知道有時候我說起話做起事來,在你看起來很奇怪,但是我……我需要時間來改。”她擡起頭,直望進他的眼睛裏,“而且有一些,我不想改。”
“不想改就不改了。”
“那……惹你生氣怎麽辦?”
“怕我生氣?”他的手落到她臉頰,輕輕一捏,“床頭打了架,床尾和就是了。”
歡慶噗嗤一笑,“我還沒嫁給你呢!”
梁牧道:“你昨日睡在我房裏,樊餘他們都曉得了。”
她下意識想回答,“那也算不得什麽”,好在留了點心,笑嘻嘻看了眼梁牧志在必得的模樣,沒有回嘴,挽起他的手,往前走去,“好了好了,沒人跟你搶,我們去外頭走走吧,這會能出城嗎?”
梁牧極少有這般閑适的時候,以往總是來來往往跑着生意,腦袋裏多是算計與較量,最空閑也不過是在山莊的書房看書或是生意來往逗留在某縣的客棧裏稍作休憩。像如今這般,被心尖上放着的人挽着手,漫步河邊樹下,實在是第一回。
河邊的草并不十分茂盛,才是初夏光景,河水也不多,一切都是悠悠的恰到好處的模樣,兩人沿着河,一路走,歡慶一路說着話。
“牧爺,山莊附近那小院子是做什麽的?”
“你去過了?”
“去過外面,小圓攔着我沒讓進。”
“是祖墳,那裏是丹丘山的風水。你見到的院子是逢着忌日時候我住的地方。再往東走一段就是梁家祖上的安葬之地了。”
歡慶恍然,“你還沒有同我說過你的家事呢……”她歪了歪頭,“就小圓跟我提過一些,說你收留了不少難民,那玉容是你的表親。”
“沒有家人了。”梁牧微微一笑,“我爹娘在我快成年的時候相繼離世,他們只我一個孩兒,我便住在玉容家裏了。”
“那……玉容的爹娘對你好嗎?”
“挺好,他們都是良善的人,後來也亡故了。玉容便住在了山莊裏。”
她挽着他的手緊了緊,像是想起了什麽,默默無語。
梁牧側頭望她,想起從前她愣怔盯着“家”字的模樣,伸手覆在她手背上,輕輕一拍,“馬上,就又有家人了。”
歡慶突然停住腳步,松開他的手,湊前抱住了他的腰,聲音悶悶的從他胸腔處傳出來,“牧爺……”
梁牧擁着她。
“你為什麽不問我,我的過去?”
他收緊了抱她的手,“我想問問你的将來。”
“什麽?”
“現在已經知道了。”他輕笑,“你的墓碑上要刻‘梁門呂氏’。”
歡慶和梁牧從河邊走回來,已是午後時分。
樊餘與小方二人在迎仙樓等得快開花結果了,一眼見到二人從樓梯口出現,樊餘便迎上去了,嘴裏直道:“哎喲,我的二爺和二夫人喲,你們可總算來了!我都沒敢讓小二上菜,得虧沒上菜……”
梁牧看了他一眼。
樊餘的聲音小了些,“二爺,這會……我讓他們上菜了吧?”
“嗯。”
“二夫人好難聽。”歡慶坐下來,一臉嫌棄。
“那你願意聽什麽?”
“慶哥兒!”
梁牧笑了笑,看着樊餘走來站在桌邊,“你們兩個一起坐下吃吧。”
“好嘞!”樊餘早就餓得前心貼後背了,一聽到梁牧這樣說,就趕緊坐下了。一邊的小方有些遲疑,看着樊餘毫不在意地坐下來,又轉頭看到歡慶朝她笑着點頭,她心中一暖,竟是有些淚意,也在樊餘身側坐下來。
歡慶看了眼把頭低得很低的小方,她輕輕吸着氣,仿似是在哭。
“牧爺,我們回家後,做一張很大的桌子怎麽樣?”
“好。”
樊餘見梁牧毫無異議,忍不住疑道:“做大桌子做什麽?”
“擺在廳裏呀,以後我們大家一起吃飯!又熱鬧又開心的,多好!”
“二夫人對我們真好!”
歡慶瞪了他一眼,“我說樊爺,能不叫二夫人這麽肉麻的稱呼嗎?”
樊餘笑道:“您遲早要被我們二爺娶過門的,就是我們的二夫人。二爺,您說是吧?”
梁牧笑了笑,沒有說話。
歡慶見這招不靈,只有轉頭對梁牧軟聲道:“牧爺,你家小樊爺好倔強哦……”
梁牧笑意愈深,“叫她慶哥兒。”
樊餘算是明白何為正道是滄桑了,只得認命道:“慶哥兒。”
“诶,我在!”
小方看着這幾個活寶,忍不住破涕為笑,一桌子人各個都帶着明亮的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29號回家去了!
國慶是要停更了!
所以今天多更了一大章~在家裏的時間估計只會用pad,不會用電腦爬上來了~~~
耐心等待國慶假期過去,送大禮包完結!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