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軍師之死
偌大的營帳裏,一幹将領站着,也不敢說什麽。連一向與楊子路交情不淺的虞舒正也沒敢站出來說話。他死皺着眉,想起方才去宋王夫人營帳見不到人,根本沒敢把這件事告訴趙頫,若是這筆賬也連帶算到了楊子路頭上,只怕是回天乏力,軍師非死不可。
這麽陰沉沉地沉默了些許時候,軍醫從營帳口跑了進來,面帶喜色道:“大王,回大王,解藥有效!服下的将士們,開始退熱了,有幾個臉上的紅斑塊也漸漸淡了散了!”
本是喜事,聽在知曉事情原由的人耳朵裏卻絕對算不得喜訊。
虞舒正閉上眼睛,心裏咯噔一聲。
韓王的臉更陰沉了,默然許久,他道:“将解藥都讓得病的将士們吃了,速辦。”
“是,大王。”軍醫退下了。
趙頫冷笑一聲,猛地一揮手,把案上的竹簡筒都給打落了,嘩啦啦散了一地,還覺得不夠解氣,又一腳踹翻了案幾,怒道:“看看本王的好軍師!真是好啊!出得了謀劃還治得好疫病,本王真是上輩子積了德,找到這麽好的軍師!”
一幹将領俱是面沉如水,不敢多說一言。
“你們說,你們倒是說說!這樣好的軍師,本王要如何處置他!”
虞舒正沉吟良久,拱手道:“大王,這其中許是……”
“誤會?本王親自從他帳子裏搜出的解藥,你跟我說誤會?”
鐵板釘釘的事實,虞舒正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麽話,只得嘆氣。
“來人!”趙頫怒吼,話音一落,跑進來一個士兵,“傳本王軍令,軍師楊子路……”他頓了頓,背過身,咬牙切齒道:“背叛我軍,居心叵測,狼子野心!”
一句話沒說完,他又踹翻了一邊一個坐墩,“拖出去,杖打八十軍棍。”
“大王!”虞舒正慌道,“八十軍棍可是能要了軍師的命啊!”
“本王就是要了他的命!”趙頫猛地回過身來,披風獵獵一響,怒目圓瞪,威嚴盛然,他掃視一周,恨聲道:“誰要給他求情,就陪他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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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舒正跪在地上,雙眼通紅。
楊子路被拖出去杖打軍棍的時候,十分平靜,韓王趙頫沒有出現——他當然不會出現,他還盛怒着。有幾個将領畏懼于趙頫的盛怒,生怕這回來了,事後韓王要來算賬,于是也沒有出現。
唯有平日裏與楊子路交情不淺的兩三個将領來了。
楊子路一臉死灰,目光蒼茫,望着天邊血紅的晚霞,“子路辜負恩師了。”他慨然長嘆,一行熱淚湧出,落在風中,立時便冷了。
“禍起蕭牆,韓,亡矣。”
“軍師……”
楊子路站定看了眼悲恸的虞舒正,輕輕一笑,“将軍,生死有命,子路……要先走一步了。”
虞舒正心中悲痛,“大王他……”
“大王他性情耿直,太過耿直,得不到天下。”楊子路又一聲輕笑,“只恨我楊子路防不勝防,竟是落了婦人的圈套,不怪大王他聽信讒言,古來離間,敗少成多……多少情義經得住這百般刁難戲弄。”
“将軍,子路唯有一個請求。”
“軍師請說,舒正即便萬死也替軍師辦到!”
楊子路道:“替我收屍,将我埋葬于恩師墓的東南十裏處罷。”
虞舒正哽咽道:“軍師你……”
“子路只願死後能伴于恩師身側,可憐我薄才難成恩師心願,助韓王稱霸天下,是以退居十裏,仰望恩師。”
“虞舒正……定當做到!”
楊子路沒有再看虞舒正一眼,一向滿身書生氣的他,在此時驟然生出一身凜然的傲氣來,擡頭挺胸走向那一尺寬的長木凳。
虞舒正不願再看,轉過身。
片刻之後,只聽得板子落在皮肉上的敲打聲,卻不聞楊子路慘叫。每一下都打得結結實實,光是聽着板子碰皮肉,就覺得疼到心口心尖去了。
他清清楚楚地知道,是韓營,是整支趙家軍負了楊子路,卻無能為力幫他訴求。随趙頫征戰多年,他虞舒正比誰都清楚趙頫的脾氣,剛強耿直,卻自大多疑,當初還未稱王時候,他就因為謠言殺過身邊副将,更遑論如今稱王向霸。
為着一句冒犯之詞而能坑殺敵軍俘虜二十萬的人,能夠忍上楊子路這麽幾年,怕也是到了極限了。繃緊的弦,要弄斷了,說難是難,說容易卻也十分容易。
雙腳像是被釘在了地上,虞舒正直直站着許久,那軍棍杖打的聲音已經沒了,一名士兵跪地禀道:“虞将軍,軍師……去了。”
虞舒正雙眼淌下兩行熱淚,閉眼道:“好好整理他的遺體,明日……我親自送他下葬。”
處理妥當楊子路之後,虞舒正才頂着一臉滄桑疲累前去韓王的營帳。
他看起來也并不似平時那般威風凜凜、英氣逼人,倒像是一天一夜沒睡覺的憔悴模樣,下眼圈鑲着淡淡的一圈灰,雙眼無神,怔怔看着垂挂在帳中的羊皮地圖。一向不離身的披風取下了,無精打采地在案幾上堆成一坨,佩劍與铠甲挂在木架上,他只着一身常服。
虞舒正拱手行禮:“大王。”
“嗯。”他輕輕點頭。
“軍……軍師下葬了。”
趙頫聽了閉上眼睛,極累地輕出了口氣,“還有別的事嗎?”
“大王……”虞舒正見他這般累極,心中不忍,原本他着實有些怨,可眼見趙頫這樣的形容,他又怨不起來。鐵板釘釘的事實,就算他有心要保楊子路,軍中這諸多受了病苦的将士們又當如何安撫?
“沒別的事就出去罷。”
“宋王那位夫人跑了。”
趙頫眉心一動,竟毫無怪罪之意,“何時跑的?”
“約莫是出事前,跟那前來服侍她的丫頭一起跑了。”
“知道了,下去罷。”
虞舒正又拱禮,“大王保重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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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子路的死于趙家軍五味雜陳,然而于宋營,無論從哪一面,都是喜訊。
張伯荊有些日子沒有露出這般真心而爽朗的笑容了。
“哈哈哈,幹得好啊!”他坐在政事堂上首,止不住地大笑,贊許地朝張子良直點頭,“子良,奇謀!哈哈哈,奇謀啊!”
張子良笑道:“大王謬贊了,子良不過是将計就計。”
“哦?何來将計就計啊?”張伯荊笑容未退。
“若要說這場席卷韓營的病,可不是微臣的傑作,這得歸功于那個梁牧了。”
“梁牧?他?”張伯荊立時收了笑容,“他又怎麽了?”
張子良道:“細作些許時日前來報,說是韓營水源出了問題,許是給人下了毒,軍中将士少有幸免,都生了病。我細細問了,倒也不是大病,無非是皮生潰爛或紅斑。說是就死了苦役營不少人,軍中士兵倒都是染病,并未見傷亡。”
他見宋王神色如常,繼續道:“我見如此情景,便讓那細作細細打聽了,才知曉,苦役營裏曾出過一對形容與常人有異的男女,瞧着并不像是一般苦役。據聞……那位女子便是,夫人了;而那位男子……”
宋王的神色陰沉下來。
“微臣猜測是梁牧。”
“他去苦役營?”
“是。”
“他去苦役營幹啥?沒事兒給趙頫做苦役?安的什麽心?”
張子良微微低頭,垂眸道:“微臣也不知,由他下毒的行徑來看,許是要救出夫人。”
“哼,他倒是挺操心。”宋王沒有發火,沉着臉問道:“他現在在哪?”
“到了煙崞縣,夫人……也在一道。”
“讓馮柏去,這都一年多了,她曹雲婵該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沒存稿好痛苦QAQ……中秋還要加班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