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發瘟
歡慶聽到那悶悶的一聲鞭響,全身一瑟縮,哭得更響了。
撕心裂肺一般哭着窩在梁牧懷裏,雙手撫着他背上縱橫的傷痕,“啊——不要打了,不要打他,不要……不要打他……”
滿是淚痕的臉自他懷中昂起,眼睛通紅通紅的,涕泗橫流,狼狽得不堪入目。
梁牧輕輕一笑,擦了擦她眼角和嘴邊,“我會帶你出去的。”
她閉着眼哭道:“我只要你活着!我要你好好活着……他們會打死你的,真的會死的!”
“給我幹活!”一旁的軍官沒有這樣大的耐性,發着狂一般揮動着手裏的鞭子,“在這玩什麽哭哭啼啼的把戲!給我幹活!”
梁牧又吃了幾鞭子,卻嚴嚴實實抱着她,在她耳邊堅定道:“我不會死,我很快會帶你出去。”
當夜,歡慶窩在梁牧懷裏,眼睛紅腫着睡了。
他摟着她,時不時去親吻一下她的額頭,看一眼那紅腫的眼睛,鎖着眉頭,墨黑的瞳仁中有一絲戾氣悠悠流淌。
歡慶睡了兩個時辰,在天蒙蒙亮的時候醒來了。
梁牧還沒有睡。
“怎麽了?鞭傷是不是很疼?”
他輕輕一笑,“你還能再睡會。”
她自他懷中坐起身來,聲音沙啞着,“是不是該找點什麽來處理下你的傷口?這麽給打了又不處理,會染上不幹淨的東西,發其他病出來的。”
“你曉得的東西倒不少。”他揉了揉她的腦袋,“別擔心,我帶了修衣給我的藥。”
“真的麽?你是怎麽帶上來的?上來之前不用搜你的身?”歡慶緊張兮兮的,“是什麽藥?用來搽的還是用來吃的?你這是皮肉傷,就算要搽藥也得先洗一洗的,我……我們去哪裏找找吧,有沒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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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心收回肚子裏去。”他伸手拉過她的脖頸,貼在自己心口,“我說了我不會死,我還要帶你出去,娶你做妻。”
歡慶心頭漫上來一絲甜蜜,這一絲甜蜜在這荒涼的苦役營裏,是帶着酸苦的,卻更因了這份夾雜的酸苦,這甜蜜變得更甜蜜了。
“娶我為妻你可是省了錢了,我沒有家人,你都不用下聘禮。”
“閑得你想這些。”他輕拍她的頭,“把這戴上。”
歡慶低頭一看,他不知從哪裏掏出了一支木簪子,噙着一股木頭清香,卻是很淺淡了,濃得直沖鼻頭的是簪子裏嵌入的草藥氣息。但這草藥氣息雖說濃烈卻并不引人不适。木簪子簡簡單單的,簪頭處雕刻了一朵清麗的小花,煞是好看。
“這是你做的?”
“買的。”
“我看你也不像是個手藝人。”嘴上這樣說,卻甜着笑容将簪子握到手裏,“真好看!”
“知道送簪子的意思麽?”
“唔,禮物?”歡慶被這簪子吸引了注意力,一會就把梁牧的鞭傷抛到腦後了,眼神亮晶晶的,“你知道我的生……生辰?”
梁牧道:“簪子,只送給妻子。”
“嘁,那什麽東西是送給妾的呢?镯子還是鏈子?”
他聽着她酸溜溜的語氣會心一笑,“我梁牧只送簪子。”
“吶,你話放得這麽早我可是當真的,別過些年反悔起來都不帶歇氣的。”她得意地揚了揚脖頸,眼神瞟到不遠處的茅草房門,又驀然念及此時處境,不由得嘆氣:“過些年……還不知道到底有沒有過些年的時候呢……”
“這可不像你。”
“牧爺!”她突然嚴肅地盯着他,道:“咱們一起來想想辦法出去吧,我猜……如果不發生特殊的事情,韓宋是快要打起來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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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後,林合斐與樊餘一行人到了韓營。
趙頫一向自恃,又看不起商賈,自然不會出面接見。接見二人的是楊子路,一襲紫灰長袍,端正恭肅,将林合斐與樊餘迎進了帳中。
林合斐雖說摸不清二爺與那慶姑娘的首尾,但逢上了買賣還是門兒清。
楊子路眯眼笑着打量了一番二人,邊往帳中走邊側身拱手:“此番勞煩二位親自前來,子路心有惶恐。早就聽聞林兄在梁當家手下,乃是一得力大将。這位樊兄年紀輕輕,想必也是梁當家跟前的得力大員,這番見到二位,蓬荜生輝啊。”
林合斐笑得滴水不漏,把這一番番假言盛情接下了,“軍師客氣了。軍師這般的人物乃是當世大才,我等不過是走貨商賈,如何承得起軍師這番恭維。”
“诶!”楊子路驀地抓住林合斐的手腕,笑道:“林兄莫要妄自菲薄啊,如今天下之大,能将生意做到梁當家這般的,怕是沒有別人了。”
“如今逢上了亂世,我們做生意的也不過求個安生。”
“那是自然。梁當家幾番照顧我軍中食糧,與我趙家兄弟可謂是情誼深厚,來日韓王一統天下,梁當家也算是功臣了。”
林合斐笑笑,坐在長案邊整了整衣袖,霎時臉色如同結了一層薄霜,“既是如此,我牧吟山莊上的客人被軍師請來了,卻久久不見回去,又是何意?”
“哦?竟有此事?”楊子路一臉懵懂。
一旁樊餘見不得他這般虛與委蛇,立時站出來道:“軍師記性可是不大好?我莊裏的慶姑娘在山莊住了半年有餘,兩個多月前本是要去宋營,卻不料被貴營的人接來了,如今還未見着人影呢!”
林合斐看了樊餘一眼,又面露笑容道:“我樊兄弟跟慣了二爺當家的,口沒遮攔,還望軍師不要介意。”說着不等楊子路說話,又道:“不過我兄弟所言非虛,不知軍師……”
“哦?那位姑娘是貴莊的客人?”楊子路似是才知道似的,道:“我道是宋王夫人,這才讓手下的人去請了來,在我軍營中小住些時日。竟不料她不是宋王夫人麽?”
“當然不是!”樊餘道,“她……她是咱們二爺的人。”
“哦?此話可是當真?”
林合斐輕嘆道:“不知軍師可否邀姑娘一見,我們也好與二爺交待。”
楊子路道:“這自然不是問題,只是……不知當家的身在何處?既是他的人,又為何不親自來接?莫不是個無從輕重的小妾罷?”
“怎麽可能!”樊餘還要說話,瞥見了林合斐的眼神,于是住了嘴。
林合斐笑道:“這些是二爺的事了,近日二爺犯了重風寒,每日裏發着高燒起不來。否則,他自然是要親自來接的。此番我二人不僅是前來販售糧食,也是想将姑娘接了回去,好生照顧二爺。”
楊子路道:“山莊裏可是人手不夠?”
林合斐面若冰霜,“軍師若要這般說話,我等怕是也難與軍師再有多言。”
“某冒犯了。”
楊子路微微一笑,正要說話,卻聽得帳外傳來一聲疾呼,只見一個兵卒連滾帶爬地沖入帳中,神色慌張道:“軍……軍……軍師!大事……不……不好了!”
楊子路霎時變了臉,氣道:“這般狼狽模樣,成何體統!來呀,給我拖出去,軍棍二十!”
“軍師饒命,軍師饒命!”那兵卒求饒道,“軍師!軍……軍中發瘟了!”
“什麽?!”這下連楊子路也驚慌起來,一陣心抖,看到一旁兩人,又立時斂了臉色,匆匆一拱手道:“二位怠慢,我軍中有緊急事宜,二位請自便。”說着,連連跟着那兵卒往外走,“快帶我去看看!”
樊餘望着抖動的營帳門布,不解地壓低聲音道:“林爺,你來的時候把藥放進去了?”
林合斐此時也是疑惑着皺着眉,“還沒有。”他與樊餘對看了一眼,“難道還有別的人?是宋營的奸細麽?”
“那咱們還等不等見慶姑娘了?”
“現在估摸着也只有等了。我思來想去覺得這楊子路到底是趙頫手下第一謀士,我們若是顯得一點不在意那慶姑娘,反而是此地無銀了,不如攤開了說。”林合斐長嘆了口氣,“只希望現在二爺和她在苦役營還好歹能挨過去。”
“這……這慶姑娘身子骨弱,還有心痛病……”
“有二爺在。”林合斐皺眉道:“我們也出去看看罷,那發瘟到底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