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去走一趟
周德悠悠站起身,兩人都對對方拱手行禮。
“梁當家。”
“周丞相。”
鄭呈也站起身來,對梁牧率先道:“二爺,周公此番前來山莊,是來找人。”
“哦?何人?”梁牧在上首落座,微笑着看向周德。
不等他說,鄭呈又道:“說是半年多以前,山莊裏許是有人救下了一位婦人。”
“婦人?”梁牧蹙眉道,“那麽,可有此事?”
鄭呈道:“方才我便與周公說了,許是山莊裏有別的人救下路人也說不定,不如派人下去細細徹查一番,看看是否有此事?”
周德聽着這主仆兩人一唱一和的,心頭的異常感揮之不去,于是思忖道:“噢,勞煩梁當家的。此婦人乃是宋王的夫人,年齡不大,看起來許是更接近姑娘家,若是山莊裏曾有人救下一位姑娘,不知可否也能細問一番,看看是否宋王的夫人?”
“哦?宋王夫人?”梁牧嘴邊的笑意慢慢凝住了,“宋王夫人不在栎城後宮,竟是走失了?”
“梁當家的有所不知,此乃宋王家事。”周德笑得十分得體,圓滑道:“宋王一向重情重義,多年戰亂,宋王怕是夫人有閃失,是以一直将夫人護在老家沁縣。後來稱王,便差人前往将夫人接到栎城,豈料途中……”
“喔,原是這樣。”梁牧恍然般點了點頭,“這般說來,我山莊中确是曾在半年前救下一人,不是婦人,是一個姑娘。”
樊餘聽着一愣,猛地看向梁牧——難道是慶姑娘?!
這麽一下,他的脖子又遭殃了,“哎喲!”
梁牧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得無禮。”
“二爺,小的錯了。”樊餘一邊忍着疼,一邊道:“可……二爺,慶姑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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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姑娘?”周德抓着樊餘說的字眼,問道:“不知這位小哥說的‘慶姑娘’是何人?”
鄭呈看了眼梁牧的神色,出聲道:“此人便是半年多以前二爺在途中救下的人物,她姓呂。”
“姓呂?”周德皺着眉,與同樣皺着眉的殷通互望了一眼,“不知可否邀請此人前來一見?”
梁牧道:“哦?宋王夫人也碰巧姓呂麽?”
周德道:“倒不是,但只怕萬一,不知梁當家可否邀她一見?”
“樊餘,去請她來。”樊餘領命回了內莊,梁牧又道:“周丞相,此女在我莊上居住半年有餘,性情于丞相而言,怕是有些怪異。若有出言不遜惹得丞相不快的地方,還望丞相海涵啊。”
“哪裏。”周德笑道,“此番驚動梁當家,真是過意不去了。”
“客氣。”
樊餘跑到歡慶院子裏,她正搬了椅子坐在垂花門附近,一邊與小圓說道,一邊笑嘻嘻寶貝似的抱着一個瓷盤,那瓷盤裏是她頂愛吃的瓜子——這明明還是姑娘家的模樣,如何會是那周丞相找的勞什子婦人?
“慶姑娘!”
“幹嘛?”歡慶見到樊餘小跑着過來,略顯驚訝地看着他的脖子:“你脖子怎麽了?睡落枕了?”
還不是為了你!
樊餘心頭憤慨,面上依然笑道:“二爺在前廳,叫你過去呢。”
“啥?”歡慶把将要放到嘴裏的瓜子又給扔回盤裏,“他……他找我幹嘛?”
“不是二爺找你,是山莊來了個客人,說找你。”
“什麽?”歡慶放下手裏的瓷盤,心頭浮上來一層不好的預感,她看了眼小圓疑惑的表情,“小圓,你留在這裏等我,我跟樊餘過去看看。”
“慶哥兒,我陪你過去吧?”
“不用,你等我回來吧。去廚房柳師傅那,給我多要點餅來,晚上咱倆一塊吃。”她随口囑咐了幾句,就跟着樊餘一路去了前廳。
“誰找我?幾個人?要錢還是要命?”
樊餘一頭冷汗走在前邊,“慶姑娘……你原先有許多仇家麽?”
“呃……有待考證。”歡慶認真點頭道,“來人男的女的?該不是以前喜歡我的現在追上門來的吧?”
樊餘的冷汗流到了背心,“……來人是中年男子。”
“什麽?老少通吃麽?”
“……”
歡慶跟在樊餘身後走到前廳,饒是有點心理準備,還是被周德的臉吓到了。還好一邊坐着梁牧,像是一顆碩大的定心丸一樣杵在那,讓她幾乎在一剎那的時間控制住了自己幾近扭曲的表情。
與她半年多以來在山莊的活潑樣貌不同,她見到周德後,展現出一臉似乎不屬于她的鎮定與大氣來,“是您找我?”
周德一見到歡慶的臉,心裏懸着的石頭就落了地,他起身對着歡慶端端正正行了一禮,“是,周德見過夫人。”
“夫人?什麽夫人?”
周德訝然擡頭,拱手道:“夫人,大王等您許久了。這半年多,大王每日都差遣了人出去尋您,十分擔心您的安危。”
歡慶微微笑着,往一直面沉如水的梁牧身側走了一步,“這位大叔,您認錯人了罷?我不是你的什麽宋王夫人,我叫呂歡慶。”
梁牧笑了笑,看了一眼歡慶,她烏黑的眼眸裏無端生出一股漠然,“周丞相,這位姑娘便是我說的那人了。她确是叫呂歡慶,不知丞相是否……認錯了人?”
“這……”周德有些躊躇,“夫人是否還生着……大王的氣?”
“你口口聲聲喊夫人,你們那個宋王夫人叫什麽?”
“這……周德不敢直言夫人名諱。”
“行吧,不管叫什麽,我就問你,你們夫人叫呂歡慶麽?”
“呃……夫人不叫這個。”
“那不就結了。”歡慶一臉無謂道:“我叫歡慶,你夫人不叫歡慶,你說你是不是認錯人了?該不是你們找不到那個什麽宋王夫人,完了拉個長得特別像的,跟宋王去交差罷?”
周德皺起眉,不等他答話,歡慶又說:“我說這樣肯定不行啊!這夫人是你們宋王的枕邊人,就算拉了我過去交差,應付得了今天也過不了明天啊!遲早是要露餡的,我勸你們啊,還是乖乖的,認真去找那個夫人罷?”
“這……”周德看了一眼殷通。
一直默然的殷通站出一步,對梁牧拱手行了一禮,又彎腰對歡慶行了一禮,道:“這位姑娘,您确實與我們大王的夫人長相十分相似,不僅是相似,可算是一模一樣了。”
“長得像有什麽稀奇?大千世界,何奇不有?”
“不知姑娘是否願意随丞相與我去一趟栎城,是與不是,交由宋王定奪。”
“嗯……有理。”歡慶在梁牧若有所思的目光裏點了頭,“你這意思是你們判斷不了我到底是不是你們的夫人,所以讓我跟你們回去,讓你們大王驗證一下?”
周德拱手道:“勞煩您能否走一趟?”
歡慶笑了笑,“去一趟呢,沒問題。”她說着抓起梁牧的手臂,抱在胸口,“但你們得跟我約法三章。首先不能強迫我做別的事情,其次宋王不能霸王硬上弓來驗明正身,最後你們得送我回來。我怕我們家牧爺擔心我。”
梁牧看了眼兩人莫測的神色,道:“她出言無狀,請二位海涵。”
周德看着一直被歡慶抱在懷裏好似又一點沒有要抽出去意思的那只手臂,“如若姑娘不是我們要找的人,自然能與姑娘約法三章。”
“那行吧,我整頓整頓,明兒就跟你們出發。”
“樊餘,給二位貴客安排廂房。”
周德與殷通随着山莊的小厮去了廂房,剛在各自房間安頓下來,殷通就敲開了周德的房門,二人俱是一臉凝重神色。
周德看了眼同樣眉頭緊皺的殷通,憂道:“本以為夫人此番不過是生了大王的氣,好說歹說哄兩句,許是沒有異議,沒想到……”
殷通疑道:“丞相以為那人便真的是夫人麽?”
“不然……”周德略略回想一番,“你這般一說,倒确實。夫人雖出身不高,卻到底也是沁縣大家,自小也是讀過書的人,她嫁給咱們主公的時候年紀輕輕便吃得苦又毫無怨言,操持家務,甚有婦德……”
“而今日見到的女子卻……出言無狀又在大庭廣衆下與那梁當家舉止親密,如何能是大王的夫人?”
“可世間卻是真有這般形容相貌一模一樣的人?”周德心中不信,又毫無頭緒,只得長嘆一聲,“怕是也只有帶她回去給大王看了才知曉。”
殷通點了點頭,也是毫無其他辦法,二人兀自沉默了些許時候,他突然嘆道:“我擔心的……是這梁牧當家。”
周德觑了一眼他的神色,殷通雖說是個文生,卻是張子良的關門弟子,子良作為宋王器重的謀士,其才自然不用說。而殷通是他的弟子,想必也是名師有高徒。于是問道:“你是發現了甚麽?”
殷通道:“在下摸不清這梁牧的心思。”
“你細細說來。”
“前些時日,聽聞老師說,這梁牧差人去韓營送了糧食,這才把宋王氣得派遣丞相與我速速前來,帶走夫人。宋王早些時日便知道了夫人在牧吟山莊的事情,卻遲遲未動,怕的是梁牧将夫人作為人質要挾與他。可如今……我今日看梁牧所說所為,他仿似并不知曉這女子的身份。”
周德點頭道:“我今日也留意了,梁牧算是如今亂世最為安穩的商賈。我猜想,他興許并不知道這其中利害,只不過求己平安。”
“丞相說得有理啊。”殷通望着桌上的燭臺,“這梁牧眉眼間透着正直,不像是大奸大惡之人,倒是有幾分出世不恭的意味。他一面與我宋王周旋交易,一面又賣與韓王人情,兩面都吃得開啊……”
“幸而此人不過是個商賈,坐擁一隅偏安,若是攪入了這天下大勢,還不知這天下要亂成如何模樣。”
殷通聽了,輕輕一笑,竟莫名對這山莊主人生出一些相惜的情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