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下勢
【二】
如今天下大勢,宋王與韓王對峙,二分天下。
這兩個人算是夙仇已深了。
從前還是魏王稱帝的時候,這宋王張伯荊與韓王趙頫也算不得太出頭的人物。
彼時張伯荊不過是沁縣一個小官吏,有點小聰明,有一群仗義兄弟,每天混吃混喝;而與他相比,趙頫倒是光彩多了,起碼也是個不大不小的千戶侯級別的官了,只是魏帝并不用他,是以無人在意。
後來魏帝苛政,大興土木又不斷增收徭役,将帝國折騰得民不聊生,怨聲載道。于是就有人奮起反之,當時打的旗號也跟這兩個人沒有甚麽關系,自一個邊遠小縣城出的人物,說是天上掉下來一塊碑銘,寫着魏帝必亡,于是就這麽順應天命、轟轟烈烈地反了。
撐不住多久,這帶頭的大哥就給朝廷宰了,然而起義并沒有停止。
在他帶頭反魏的時候,趙頫也趁機帶着一幹蟄伏已久的兄弟揭了竿。趙頫年輕氣盛又勇猛非常人,很快就聚集了一衆兵士,浩浩蕩蕩成了一支趙家軍,像滾雪球似的越做越大。而此時的宋王,在那時候不過是趙家雪球滾落到沁縣時,順帶沾上的那一抔而已。
這樣的一個人,能夠在趙頫手下混到今天,就不得不贊一贊他的智謀與隐忍了。
張伯荊剛開始在趙頫手下時,連帳營門口那執戟郎中都懶得觑他一眼,在營中除了他那些老家的兄弟還當他是回事,幾乎沒有別的什麽人搭理他。于是他帶着一小撮兵士在趙家軍裏,備受欺淩,但他忍了。
每次與魏軍對戰,攻城略地的時候,他也不出頭,但從來也不落下。
這麽混了兩年,逢着彭豐之戰。
那一戰打得可是慘烈,當時趙頫的勢力越來越大,年輕人難免驕傲,并沒有把據守彭豐的魏軍大将公叔蠡當回事。趙頫那時看誰都覺得是草包。然後他就栽在了草包上,被公叔蠡打得落花流水,還葬送了一個軍師。
這軍師跟随他好些年,亦兄亦父,與他感情很好。
他心中悲憤,就算起賬來。
細數當時在附近的諸侯,一個個的,都坐山觀虎鬥,除了那個草包張伯荊帶了一幫子兄弟趕來了——當然沒有趕上,別的人竟是動也沒有動彈。于是在一大堆的“一百步”裏,他瞧着那個“五十步”的張伯荊實在是個仗義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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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頫和張伯荊就此結拜了。
稱兄道弟之後,趙頫在趙營裏的聲望與地位一躍千丈,節節攀高。他驀然就成了與趙頫并肩作戰的王侯,感情最好的時候,甚至對飲一夜、促膝談心。
這種情況沒有持續多久,在張伯荊帶着一幹兄弟打栎城的時候徹底結束。他不費一兵一卒就讓栎城守将開城門投了降,當大家很天真地以為他會坐地固守等待趙頫進城的時候,他确實坐地固守了,但他稱了個王,仿佛反骨不過是彈彈指的功夫就發生的小事情。
張伯荊稱宋王,與趙頫以渭漠河為界,二分天下。其時,趙頫在河東稱韓王。
趙頫恨張伯荊入骨,但他為人直率而恪守原則,雖然殘暴嗜殺,卻從來不動歪腦筋。諸如像張伯荊那樣伏低做小地蟄伏,這類事情他是決計做不出來的。他恨張伯荊,想的便是要正大光明地帶着幾十萬趙家軍沖進栎城,拆他的骨頭喝他的血,以解心頭之恨。
奈何河東有不少據說膽敢挑釁他權威的小諸侯,是以他一直在河東按兵不動,等着先教訓了這一幹當初在彭豐之戰時無作為的鼠輩,再行西進,好好跟張伯荊打一架。
據守河西的張伯荊就沒有他那樣老實。
一肚子花花腸子繞在栎城,專想着怎麽折騰趙頫。
不過,趙頫一直在河東清掃小諸侯,讓他大約覺得是有些寂寞,對峙了幾個月,也忍不住懈怠開來——這麽看起來,趙頫是真的沒多少腦子嘛,不打他,專打小喽啰,有個什麽勁兒?
“周德啊,你說那趙頫他在想什麽?”張伯荊面露得意地半躺在榻上,身側睡着一個奶白娃娃,小胖手小胖腿地在空中撲騰,可愛得緊。胖娃娃旁邊坐着妡姬,他的女人。
珠簾外是臉色略顯尴尬的宋王丞相——周德,他看起來老實巴交,實則是個精明人。
他不露痕跡看了眼宋王身邊眉眼溫和的妡姬,微微一笑,并未作答。
宋王微笑道:“老子就等着他趙頫來打我,我二十萬宋軍據守栎城,就不信他趙頫本事通了天!”
周德道:“宋王,二十萬士兵可等着吃飯吶。您進城時候下過令,不讓士兵們動老百姓的東西,這會……怕是糧饷就要告罄了。”
“周德,這可是你的分內事。”宋王松開了原本握着小胖娃娃的手,對一邊的妡姬使了個眼色,她十分懂得地抱着娃娃便進了內室。
他從榻上坐起身來,臉色不再似剛才那般輕松,“你說的是實話?那麽多糧食真要給吃完了?”
“大王啊,咱們可是有二十萬的大軍。”周德這會才放開神情嘆了口氣,“怕是要跟人買糧食了,這一時半會上哪去湊那麽多口糧。”
“國庫裏還有錢?”
“啊,國庫有,也不多。”周德擔憂道:“我本來算計着咱們興許可以找百姓們買糧食,可前些日子才知道,老百姓們的許多糧食都讓人給收走了。”
“收走啦?”宋王冷不丁拔高了聲音,“讓誰給收走了?”
“梁牧。”周德道,“不知大王可聽過這個人?”
宋王凝了臉色。
“這個人是個商人,我先前讓馮柏他們查過,好像就是個普通的商人,也沒有查出什麽別的背景來。”
“他收百姓的糧食幹什麽?”宋王嗤了一聲。
“大王啊,我們現在糧食快吃完了,就得找他買啊。有錢人家還不一定賣給我們,坐地起價也不是不可能。”周德的眉頭皺到了一塊,又嘆了口氣,“他若是高價賣給我們,也算了,怕就怕……這時候想必趙軍也是缺糧食的時候,他若是轉頭賣給了趙軍……”
宋王聽了吸了口氣,“這個人心思不簡單。”
“是啊。”周德嘆道,“在這時候能有這樣玲珑的心思,倘若成敵,那真是比韓王還厲害的對手啊。”
“此人在哪?能拉攏嗎?”
周德道:“據說在彭豐與栎城中間地帶的丹丘山上,那有一座他的山莊,可他好似也不常在山莊裏,常常要出去掃貨,到各地去買賣。”
“請他來!”宋王斷然道,剛說完又伸出手在空中一頓,半晌,他搖了搖手,“不行,咱們得找人去拜訪他。”他銳利的目光看向周德,“你這樣,你讓馮柏去,帶上幾個會說話的,就那個儒士,他叫什麽來着?”
“殷通。”
“啊對,就他!”宋王這時已經站起身,走到周德面前了,“你再給我寫一封信,要言辭懇切,一定要有誠意,就說我張伯荊很想結交他這個朋友,希望他賞個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