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七章
變數來得很快, 司決最先接到消息。
他的屬下從鲻曜城拼死逃出, 說金鱗一族果真是反了,借着陳延頃的親兵一舉突破重圍,将整個鲻曜城攪得混亂不堪。柳姜心狠手辣, 把整個家族當做假意投誠的籌碼, 盡數上交給了陳延頃,哄得他心花怒放,自以為鲻曜城已是囊中之物,不知不覺就對柳姜推心置腹。
然而在同一時間, 柳姜又暗中聯系鲻曜城主,出賣了陳延頃的計劃,令他們鬥得兩敗俱傷, 還趁夜偷襲。若不是陳延頃足夠警惕,實力強大,只怕就要被他得手。
柳姜反得突然,陳延頃沒有做絲毫準備, 事實上陳湖死後他也的确把對兒子的信任轉接到了這個兒媳身上, 驟然被偷襲更是心神俱傷,連夜在心腹的掩護下逃到了大桑天城。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陳延頃看似已無回天之力,其實狼霄城依舊在他的掌控之中。千年經營,不至于被一黃毛小兒毀去。”謝璘分析道。
晏重燦深有同感:“如今只看柳姜能否看清他的現狀,一個看似強大實則內裏脆弱不堪的勢力,只需稍稍挑撥, 便能大亂。”
“卻是不知皇上想如何做,聽聞今晨皇宮大臣雲集,城中百個升凡之人俱被喚去,應是陳延頃又有了動作。”
……
他們在這揣測着,宮中也正吵作一團,皇帝只得令內侍偷偷前往謝府送信。
擁華城因為沒有修士,被壓制得太久,眼下遇上好時機,大臣們都是喜不自勝,幾度要求皇帝整兵待發,最好能趁亂一統天下,就算不行也能大傷他人元氣。皇帝本也是這麽想,但久不出山的國師卻找了時機與他徹夜長談,讓他清醒了許多,不敢再肆意妄為。現在看着那些吵得臉紅脖子粗的大臣們,着實頭疼欲裂。
“陛下說國師信任我們,所以他便放心将重任交予我等。”謝璘幾眼就把長信看完,挑着重點道“大桑天城的魔修本就不講道理,只恨不能立馬參與戰事,殺個天昏地暗,所以陛下的意思是,請你們前去大桑天城将陳延頃趁亂殺死。”
謝璘說到這裏,眸中冷光乍現:“他一死,狼霄城勢必群龍無首,柳姜初出茅廬,駕馭不了那些老狐貍,不消多久便會自食其果。”
“這應是國師的計策。”晏重燦贊道“人們都将陳延頃當做廢牌,卻少有人能看穿其真面目。最不起眼的地方,往往是一場死局的命門。”
司決輕敲桌面,“我帶屬下去。”
“我與你同去。”晏重燦話趕話地接道。
“沒有必要。”
晏重燦眸子一眯:“你嫌棄我?”
司決:“……我沒有。”
“你們便同去罷。”謝璘看他倆氣氛有些不對,連忙插嘴“有我在擁華城,無論發生什麽變數都盡在掌握。屆時我的功勞加上你們的功勞,再由國師舉薦,足矣。”
晏重燦立即投去感激的目光。
“……”司決輕嘆一聲“你前幾日道心便已動搖,何必。”
知道他在說自己之前鑽牛角尖的事,晏重燦讪讪一笑,随即又堅定起來:“若因動搖而逃避,那豈不是更容易滋生心魔?更何況,還有你在呢。”
眼見着司決的臉色轉好,晏重燦心中咂嘴,這人果真好哄。
裁決者散布很廣,但留在擁華城的只有十餘個,留守在大桑天城做密探的一雙手也數得過來,單論兵力是十分不足。謝璘提議讓他們和皇帝要人,被司決一口否決,觀他神色,似乎連這加起來二十個不到的人都嫌累贅。
當夜,司決便召集了那十餘屬下,趁着夜色趕往大桑天城。
皇帝到底還有點良心,主動借了架神駒馬車給他們,寬敞的車廂坐他們一行人綽綽有餘。八匹白馬神采飛揚,蹄踏輕雲,轉眼便是千裏。
車上,晏重燦展開地圖和司決說着計劃,裁決者們便坐在他們身後百無聊賴。
“你知道那個漂亮的修士是什麽來頭嗎?”一個全身黑的裁決者拉過同伴嘀嘀咕咕。
“這你都不知道?”同伴被黑布遮住的臉生生透出一股蔑視與八卦之情“就是首領在狼霄城搶的道侶哩。”
“我們首領還會搶媳婦了?”另一個耳朵尖的忙湊過頭來。
“讓你們平日不與暗探們聯系,看,什麽都不知道吧。我和你們說,聽小丁說啊,他們是一見鐘情。當時偌大的城主府,天昏地暗,只有一縷霞光照耀下來,正好照到一個修士身上,我們首領一回頭就被他吸引住了,據說兩人默默對視,首領眼裏都要流出蜜來……”
驚嘆聲此起彼伏。
晏重燦黑着臉看着身後這湊成一圈的腦袋,深吸幾口氣,愣是沒找出什麽話來打斷他們。
“師兄,你教的好屬下。”
權衡半晌,他選擇從司決下手。
司決眼角抽了抽,輕咳一聲,一圈腦袋霎時散開,都正正經經地坐着了,只是露在外面的眼睛還時不時往司決身上瞟,想看看他眼裏是不是有蜜。
司決:“……”
他就當沒看見,拿過地圖正式說起了計劃:“三元,你帶四個人從城主府正門闖入,吸引兵力。”
裁決者聽到正事來了,立馬肅然。
方才說八卦的主力三元眨眨眼:“首領,我們就五個人……”
“九肅自會與你接應。你們将人引到野外,用計将其困住。”司決冷冷掃他一眼“陣法全忘了?”
三元寒毛直豎:“沒有沒有,我都記得。”
“四允,你有妖族血統,帶十個人在城門伏殺鲻曜城的使者,随後取代他們入府,拖住城主。僞造的信我已拟好。”說着,他手中乍現一封精美的信件,四允咽着口水接過。
司決盯他半天,直到四允毛骨悚然地拍着胸脯保證沒問題,他才看向下一個人:“五杉,你跟着我,見機行事。”
五杉頓時心領神會,用嘴努了努晏重燦,還擠眉弄眼的,一副“我知道我知道,不就是保護你相好的麽。”的表情。
還沒瞎的晏重燦:“……”
接着他又詳細說了一通細節,衆人一字一句地記下,本來還活潑的裁決者卻突然沉默下來,氣氛凝重了不少。
許久,三元扯去面巾,怔怔地問道:“首領,我們真的要和所有人鬧翻麽?”
司決勾起唇角:“所有事,我會一力擔下。”
“不是這樣!”三元還有些稚氣的臉不知為何漲紅了“我們的命倒無所謂,可是您……您不是大桑的人麽?我們随時可以退隐,沒有人知道我們的樣貌,但您要怎麽辦?以後……就沒有您能去的地方了啊……”
頓了頓,男人難得溫柔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語重心長:“三元,這是最後一次行動,以後再也不會有裁決者。殺了陳延頃,我們就都是陌生人,不要對陌生人有過多關心。明白麽?”
三元瞪大了眼睛,仿佛聽不懂他的話。
司決嚴厲地掃視了一圈在場的屬下,他們都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他教會他們功法,教他們怎麽殺人,也總是教他們怎麽活命。過往的首領從不會教人活命,因為只有死士才能更好地執行任務。裁決者應摒棄任何感情,這是所有首領的信條。
只有司決,始終将他們當做人看待。
“我會離開。”看他們還是不懂,司決終是說道。
“去哪?”四允忙問。
回答他的是一道劍意。
有劍意的劍修鳳毛麟角,因為劍意總是承載了太多,大多數劍修窮盡一生也無法讓劍成為自己。
這道劍意凜冽又玄妙,一剎那間所有人都仿佛進入了混沌之中,他們越過圍繞這方世界的混沌,看見萬千宇宙,看見大道無邊,群星化為塵土,枯骨化為朝陽,俯仰所觀盡是真理。
他們聽見佛陀自語,雨落芭蕉,又聞遠方的低泣,近處的風聲,最後才被一道長劍破空之聲驚醒。
裁決者們如夢初醒般呆愣着。
“您不屬于這裏。”三元喃喃道。
這是他第一次知曉“道”之一字的開闊,廣闊得無邊無際,超越時間與空間,值得修士追尋一生。
司決收劍,不再多言。
一道劍意,算是他臨走前的最後一課。
這些裁決者不知什麽是道,也未想過何謂修士,他們從被帶進組織起就決定了他們只為任務而活,所以更不知何謂生,何謂死。他們只是游離在四大城外的勢力,看着風光,實際上早被大道抛棄。那些舉薦他們的人始終是懸在他們頭頂的刀,不需要的時候只需落刀,再換人。
解散也好,司決想。
不再管他們,讓他們默默參悟,司決看了眼窗外,大桑天城已在不遠處。他許久沒回去了,好在心境十分穩定。
晏重燦跟着他往外看,濃重的靈氣趁機鑽入他的身體,只得趕忙運起靈力抵抗:“不愧是魔修之地,就連靈氣都已被魔化。”
“放松。”司決附在他耳邊小聲說道,趁他放松,手指在他丹田處連點幾下,晏重燦只覺筋脈一堵,随後竟是一絲靈力都不見了。
“現下我可是真手無縛雞之力了。”晏重燦卻沒有不悅的樣子,還有閑情和他打趣。
司決無奈地摸摸他的臉,“我會保護你。”
“我知道。”晏重燦蹭蹭他的手。來之前他就知道自己得隐藏靈力扮成凡人,方便行事。
唉……他托着腮看着窗外風景,心中輕嘆,也不知泓玄宗如何了,虛界的姐姐們想不想他,天倪醒了沒,獲月有沒有長大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