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二章
聞到食物的香氣, 守龍村各家各戶的門都陸續打開了一道縫, 留下來看家的女人們小心翼翼往外看去,便見一對樣貌極好的男人正端着香氣四溢的吃食放在杜家院子外的桌上,還熱情地招呼他們出來吃飯。
晏重燦不是沒想過挨家挨戶給他們發, 但是終歸沒有這樣大家一起填飽肚子來得安慰人心。村裏冷清太久, 一絲人氣都沒有,像這樣圍坐在一起好好吃一頓飯比什麽都來得強。
猶豫良久,還是幾個小孩率先忍不住,敏捷地自門縫擠過, 快得身後的大人撈都撈不着,幾個跨步就跑到了長桌前,嗅着菜香瞬時間便盈滿了口水。
“哥哥, 我可以吃嗎?”一個小女孩擡頭問。
“當然了,這就是給你們做的,不夠哥哥還給你做。”晏重燦給他盛好飯,再給每人夾了滿滿的肉, 摸摸他們的頭“快吃。”
齊齊歡呼一聲, 孩子們都再顧不得其它,每天在家啃着冷硬的饅頭, 早就把他們餓壞了。
大人們見自家孩子在那吃得起勁,當下也走了過來,吃飯事小,主要還是擔心他們。
這頓飯足足做了二十個人的量,晏重燦端出最後一道菜便過了一個時辰, 陳春燕也悠悠醒轉了。他們都不喜歡睡太長時間,特別是現在這種情況,一個時辰也像撿來的一樣珍貴。
踱到屋外,便見家裏的桌子都擺在了一起,上面放滿了各色食物,村民們皆喜笑顏開地圍桌而坐,見到她還熱情地招手,不禁也笑了起來,急急走了過去。剛坐下,一碗滿滿的飯就放到了跟前,陳春燕對晏重燦感激一笑,随即挺起胸脯誇耀道:“這兩位仙人都是我家小山帶來的,大宗門的弟子呢,可了不得。”
他們都吃了半天了,自是知道兩人的身份,但也少不得附和:“知道知道,這飯我們也吃得驚心膽顫的,這輩子還有什麽機會能吃神仙做的飯?”
“是啊,還真別說,神仙做的飯就是不一樣,老頭子我從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
“可惜沒早來幾天……”一個老人突然抹起了淚。
此言一出,桌上立時靜默一會兒,她老伴暗暗拉了拉她的手,幹笑着轉移話題:“說起來,小山真是個好孩子,居然真的入了修仙宗門,是我們村的福氣啊。”
“對對對,他一個娃娃,這一路得吃多少苦喲……”
“春燕啊以後咱們村可得把小山供起來,如今裏長不在了,咱們做主,給他建一個廟。仙人也放在裏頭。”
“這主意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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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春燕滿面發紅,筷子沒停過,笑容也沒停過,聽着誇贊背挺得更直了。
要知道杜山剛決定自己去找修仙門派時,鄉親們都是看不好的,特別是他久久沒有音信,不少村裏的人都說過他是不是出了山就被狼叼走了。陳春燕也因為這事沒少和杜鐵哭鬧過,怨他同意兒子做這種傻事。直到一年後她接到泓玄宗特有的木鳥傳來的信息,才相信她的兒子是真的有了大機緣。只是還有些見不得他們好的人,非說是他們瞎編的,導致她沒少和他們吵得臉紅脖子粗。
如今杜山成了實打實的修士,她的氣也出了,自是自豪無比。
他們快吃完時,上山的人們才緩緩回來,三個人各背着一個傷員,還有一個胳膊上全是血,蹒跚地跟在他們身後。
“哎呀這是怎麽了……”桌邊的親人紛紛蹦起來,急切地迎上去“咋還受傷了呢?”
杜鐵背着一個壯漢一路走下山居然也只是微微喘氣,他看見家門口的盛況訝然地“咦”了聲,但也來不及詢問,走近了把傷員小心放下,鎮定指揮:“誰家還有藥都拿來,腿腳快的再拿幾壺水,林生和黃大牛就讓他們躺着,他們腿折了,別碰壞了。”
“老杜你受傷沒?”陳春燕等他說完了才輕聲問。
杜鐵掀起衣服,只見他腰間有一道深深的血口,但他面色如常,随意道:“沒事,等會兒進去你拿針給我,我自己縫上就是。”
他長得高大,甚至比司決還高上一些,虎背熊腰,聲音渾厚,簡直是平常話本裏的虎将或武士,與杜山沒有一絲一毫的相像之處。
“大家都冷靜一些,我會一點醫術,留兩個人來幫我忙,無事的便先回家吧。”晏重燦站出來道。
“真的?”村民們鐵青的臉色終于緩和。不是他們小題大做,實在是他們平常有些頭疼腦熱都兇多吉少,因為大夫要進來太難了,山路走完人或許就已經沒了。小病尚且如此,受傷更是只能硬抗,聽天由命。
不敢怠慢,他們以前所未有的組織性把傷員擡到一起,并留下兩個懂事又伶俐的孩子幫他打下手,其餘人則回家的回家,或者站遠一點等着擡人。
“杜叔,您先來吧,您的傷更重。”晏重燦朝杜鐵說道。如果不是知道實情,他絕對不會認為面前的漢子是個近六十歲的人。
杜鐵眼睛一瞪,剛要反駁,就被陳春燕掐了一下胳膊,只得倒吸一口氣乖乖走了過去,在晏重燦身前坐下。
“仙人的話你敢不聽?讓仙人診治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別給我作。”陳春燕在他耳邊小聲教訓。
他剛到哪能清楚晏重燦是誰,聞言也知道和自己兒子應該有點關系,當即也恭敬了許多:“麻煩了。”
司決一直站在晏重燦身邊,待他要拿出金針時兩指迅速點上杜鐵的幾處穴位,封住了他的痛覺,接着他又如法炮制給其餘人也止了痛。雖然不會醫術,但他也是常受傷的人,如何止血包紮他還是很熟練的。輕傷的人在他手下很快就得到了救助。
仔細地為杜鐵縫好了傷口,再灑藥包紮,這些步驟對于晏重燦來說簡單得閉眼也能完成,但他依舊認真得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直到結束才松了口氣。
杜鐵本也是強忍疼痛,眼下面色好了很多,站起來對着晏重燦深鞠一躬:“杜鐵,感激不盡。”
“……不必。”晏重燦不擅長應對這類場面,溫聲将他扶起,給了陳春燕給一個眼色,後者立馬會意,過來攙着自家丈夫:“小山也回來了,如今可是白白嫩嫩的,比離家時好得多了。你也別站在這打擾他們,我們進屋看兒子去。”
說着兩人便往家裏走,邊走還能聽見她不斷的數落:“你說你,受這麽重的傷,逞什麽強,還背人呢,我看人老李還沒你嚴重……”杜鐵這般英勇的漢子在她面前也只是連連點頭,畏縮的背影看上去格外可愛。
他們的傷若用修士的藥,自是很快就能痊愈,晏重燦卻不敢都往他們身上用,畢竟是凡軀,若是承受不住只怕會加劇傷勢甚至有生命危險。好在較為尋常的藥他們也吸收得很好,有幾人剛灑上就恢複了精氣神,甚至能夠自己走動。
見到這奇跡他們都紛紛對着晏重燦和司決拜謝起來,一口一個“神仙”“救命恩人”,若不是有司決的靈力托着,現在恐怕已然跪倒一片。
“都回吧,糧食我會讓小山發給你們,今夜有我與師兄在,各位安心休息便是。”晏重燦安撫住他們,又給幫忙的孩子發了點糖,匆匆忙忙的中午才算結束。
推開門,杜山也醒了,一家三口正敘着舊,少年又把雙眼哭得跟兔子似的,腫得老高。實在是哭了幾日了,不腫才怪。
“你小子從小就哭哭啼啼的,”杜鐵看見客人來了,忙板起臉說他“別給別人添麻煩。”
顯然是他覺得兒子老是哭,會害得其他人多照顧他。
“小山還小。”晏重燦搖頭“他平日很聽話,修煉也很努力,我們都很喜歡他的。”
聽到這話杜鐵的臉才沒繃得那麽緊。
閑話說完了,司決盯着他啓唇道:“山上發生何事?”
對待司決,杜鐵态度更加恭敬,收起訓人的神色認真道:“山上的草木都黑了,往常能找到的果子全都不見了,路上還多的是野獸的屍體。我們沒敢往深裏走,就四下看了看,見真的沒吃的能撿,便只好返程回家。哪曉得那黑影神出鬼沒的,也不吃我們,就在後頭緊緊追着,再時不時往我們身上戳一下,這一路瘋跑下來,摔的摔,傷的傷,好在快到村頭的時候它就又回去了。你們說……它這是在幹嘛?”
“在成長。”
司決冷道。
杜鐵一愣:“成長?”
“它開了靈智,已然學會玩耍。”司決說得輕淡,卻讓在座之人都打了個冷顫。
一個殘忍兇暴又懷着幼童心性的鬼,能做出什麽事當真不可想象。
“山上可還有活物?”他又問。
杜鐵思索一番,抖着唇道:“應是沒了,我還見着了狼王的屍體,狼王啊,我親眼見過它咬死兩頭老虎,這會兒正開膛破肚地躺在林子裏呢……造孽啊。”
“大狼也死了……”杜山不可置信地流淚,他幼時跟着杜鐵上山時也見過狼王,那狼不知是尊敬杜鐵還是如何,并不咬他們,還叼過一只活着的兔子給杜山當禮物。
“它今夜必來。”司決斷然道“莫要外出。”
晏重燦最先反應過來,将儲物戒抛給杜山:“小山,你出去通知鄰裏,順便把糧食一同發給他們。”
杜山頭一點,立即風一般出了門,能給他做事他才會安心。
杜鐵和陳春燕兩夫婦此時也不知是該安心還是該恐懼,兩人面色凝重地把房間讓給他們,自己自行休息去了。
“重燦,你可會做此物?”司決将門合上,然後用茶水在桌上畫了一個物體。
晏重燦等他畫完,拿眼一看,笑道:“當然會,小玩意兒罷了。”
“需多久?”
“半個時辰足以。”他自信道。
他可是在虛界學了不少東西的,就算都不算多精通,那也是都會一點。
這個季節天黑得晚,晏重燦坐在床上慢悠悠做着“小玩意”,司決則一動不動地看着他做,偶爾贊賞地揚起唇角。
他們都在等着與所謂的“生魂”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