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三十章
随着靈草的成熟, 又一批新來的弟子開始準備沖擊築基期。尹子游與尹子謄兩兄弟因為脾氣溫和, 時常剛照顧完靈草便被師弟妹們包圍,讨論關于修煉的問題。他們也樂得解答,宗主對于宗門弟子互相請教是十分鼓勵的, 這也是泓玄宗無論何時何地都有論道之人的原因。
飛到高處為黃龍藤澆完晨露, 尹子謄身心愉悅地踏雲落下,誇贊道:“這株長得真好,足足比其它藤高了半丈有餘,說不定會成為極品黃龍藤呢。”
“總之還要我們悉心照顧就是了。”尹子游眼中也滿是期盼, 雖然極品靈草勢必落不到他們手上,但是栽培有他們的一份就足夠與有榮焉了。
“說起來晏師兄最近為何總是來去匆匆?我看靈草沒了他伺候似乎都不太精神了。”他說着撥弄了一下身邊的靈草,它的葉子蔫蔫的, 像是沒喝飽水一樣。
“也是……這可真是奇了,為何就連草都會認人,還只認晏師兄。”
符老抱着茶盤腿坐在亭子裏,聞言笑眯眯道:“萬物皆有靈, 你們只消誠心相待, 它遲早也會識得你們的。”
接着他就着湖光山色抿了口茶,享受地嘆了口氣, 晃晃悠悠地起了身:“又來了個小娃娃,你們去看看吧。”
尹子游眯眼往外一看,果然是最近一直找他們讨教的師弟,只得先放下手裏的活走過去。
木欄外的少年探頭探腦的,面上都是忐忑之色, 見到兩個師兄過來了忙向他們招手:“師兄!”
“你怎得這麽閑,該練的功都練完了?”尹子游并不開門,就隔着栅欄皺眉詢問。
“不是的!”他慌忙否定,結結巴巴說道“是前幾日我爹娘來信,說家中出了大事,想讓我回家幫忙……可我才入師尊門下,實在提不起膽子向他告假……”
泓玄宗并不像其他宗門一樣要求弟子斬斷塵緣,所以弟子們多與家中常有書信來往,甚至回家探望。只是像他這樣剛入門便要回家的,的确屈指可數。
尹子游頭一次遇見這樣的情況,屈起手指在木欄上敲了敲,沉聲道:“你如今正是修煉的緊要關頭,根基不打好,到時築基更容易失敗。你又不會禦劍,來回一趟費去這些時日豈不是前功盡棄?”
少年立時雙眼閃淚,“我自是知道的,只是……娘親實在說得嚴重,我一閉眼就想起家鄉慘狀,實在無法靜心修煉。”
尹子謄瞧他模樣可憐,心中一軟,在一旁勸道:“誰家還沒個難事,若真的嚴重,說不定我們也能幫上些忙。阿山,你也別光哭,先與我們說說到底發生了何事。”
看到了一絲希望,他這才拭去淚水,一板一眼地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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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在北部一個偏僻村落,那村莊緊鄰皇城,卻三面圍山,唯一一條通向外界的路狹窄險峻,使得他們一直過着近乎與世隔絕的日子。好在他有些奇緣,一日遇見了一位誤入此地的散修仙人,那仙人點明他身懷三靈根,正是修煉的苗子。于是當夜他便收拾好了行囊,與爹娘揮淚告別,風餐露宿地抵達了在民間口碑最好的泓玄宗。
誰曾想他剛離開不多久,那對思念兒子的夫妻夜不能寐時便聽到了奇異的聲響,他們本以為是小賊,拿起掃帚推開門一看,夜色中哪有什麽人的蹤影,連小貓小狗都沒有,只隐隐約約觑見了一個飄忽如鬼的黑影,方才還在他們圍牆上,下一息便已到了山上。端看那神秘的行蹤,就已讓他們駭破了膽。驚心膽顫地過了一夜,天剛亮他們便手腳發涼地準備去裏長家報信。
然而尖叫之中,朝陽如常噴薄而出,照亮的卻已不再是往日翻滾的綠浪。他們精心打理的農田狼藉一片,如被烈焰焚燒過,牲畜橫屍野外,內髒不翼而飛。他們前去尋裏長的路上還看見了幾具已經沒有人形的屍體。
一村六十餘人,活下來的竟不足二十。
尹子謄面沉如水,聽到最後吸了一口涼氣,怒道:“必是奸邪作祟!此事必須向掌事房禀報,他們定會派出弟子與你同去。”
“我,我也能去嗎?”杜山最關心的還是這個。
“自然。”尹子謄安慰地拍拍他的肩“我們現在就過去和他們說。”
掌事房一如既往人流不息,多是來交任務的弟子,也有如杜山這樣遇到難處無計可施的。
主事面前也圍了許多專程來求助的普通人,他對待凡人沒有絲毫不耐,始終溫和地微笑着:“您老放心,也莫要去找那些江湖道士,只是幾只冤鬼罷了,我的弟子保證為您除得一幹二淨。來,先在這寫上您的名字吧。”
老人家咧開嘴點點頭,寫完名字,從懷裏顫顫巍巍地掏出一袋銀兩塞進主事手中,這幾兩碎銀還是他們一個村的人艱難地湊出來的,也不知仙人看不看得上。
主事似是這些事見多了,手腕自然一轉,錢就又回到了老人手裏,他笑着輕拍他的手背:“也就幾炷香的事,那些小子每天閑着,有事給他們做正好,您拿回去自己用吧,我們不吃不喝的也用不上。”
“哎……哎……”他點頭如搗蒜,抖着手把銀子收好,決定趕緊回家告訴大家仙人們有多好。
杜山第一次來掌事房,本還滿心緊張,見到這幕也暗暗放松了下來。
“晏師兄!”尹子謄幫師弟排着隊,突然看見晏重燦從裏間走出來,忙笑着喚他“你也來交任務?”
說起這事晏重燦就煩悶無比。他自認清內心後就一直籌謀着如何追求司決,結果掌事房三天兩頭委派任務給他,還都是靈草鋪的事,讓他成天在鋪子裏算賬,靈石是賺了不少,卻是忙得好幾天連司決的面都見不上。說到底他只想當個甩手掌櫃,有時都恨不得把萬景清本人揪過去管賬,畢竟究其源頭,錢還是為他賺的呢。
“是啊……不過你為何在此排隊?可是有什麽難事?”晏重燦苦笑着應和一聲,擡目發現他在求援隊伍裏,不禁關心地問。
尹子謄便如實說了一通,說到一半的時候就排到了他,只好又幹着唇從頭再說了一遍。那幫着長老做記載的弟子也是邊寫邊感嘆,寫完還向杜山投去了頗為同情的目光:“按你的說法,倒有些像生鬼的行事,近日這樣的案子多了不少。”
“生鬼?”
“可不是麽,都是田地被毀,家禽被食,就今兒便接了五個一模一樣的。不過像他家那樣,連活人都吃的,還是第一例。”
主事在一旁也關注着這件事,讓向自己咨詢的人等一等,擡步走了過來:“事不宜遲,你看看如今還有哪些高階弟子還算清閑,趕緊傳了話去讓他們走一趟。我們等得,村民們卻是等不得。”
“哎呀……”弟子翻着名冊抓耳撓腮“也不知是怎麽回事,今年入夏以來就像世間大亂一般,就是煉氣弟子都派出去做了好幾回任務,您看,都挺忙的。”
晏重燦心念急轉間一把合上他的名冊,哂道:“不是還有我麽,我很閑。”
說到“閑”字時特意還加重了音,主事也難得心虛地讪笑了一下。
他是真的算賬算得都想吐了,如今是能逃多遠就想逃多遠,最好還是帶着司決一起跑。
“可你一個人……”這弟子被他吓了一跳,呆愣道。
主事卻是十分了然,颔首道:“既是你自己申請,便你去吧,回去和司決說說,一定要盡早出發。”
“明白。”得償所願,晏重燦滿意地行了個禮,随即便化成一道虛影,直往決雲峰飛去。
尹子謄心中大石總算落了地,行至門口對杜山笑道:“沒事了,晏師兄會和司師兄一同過去,有他們在你就把心放回肚子裏吧。”
“司師兄……就是你們常說的那個吓人的師兄麽?”杜山小臉發白。
“哥,你什麽時候又說大師兄壞話了,小心我去告狀。”尹子游好不容易抓住他一次把柄,立即興奮起來。
尹子謄懶得理他,拽上杜山就往回走:“還要和師父說一聲,今日你就死命修煉吧,好歹把法決都給記牢了。到時若有不懂的,便問晏師兄,別太膽小。”
象征掌事房的木鳥比晏重燦還先到,待他飛到時,司決肩上停着那木鳥正望着山間的雲氣出神。
很少有人知道他發呆的時候在想什麽,畢竟別人發呆是真呆,他卻像是在思考什麽天道之理,只能讓人捶胸頓足大嘆人與人的差別。
聽到聲響,木鳥又飛了起來,落在他擡起的手指上。雲蒸霧繞,霞光溫柔,他回眸時就連衣袍都生了光。
“許久不見。”
怎麽聽怎麽委屈。
其實也就五六日而已。
“一不見就為我尋事。”他走近了,嘴上雖是這樣說着,語氣卻并無埋怨,反而唇邊帶笑“想與我同去?”
晏重燦呼吸一窒,一動不動地看着他俯身,直到兩人近得有些過分了才小聲說是。
“那便去吧。”
他施施然答應了,木鳥被他放走,上面只多個好字。
他一直在等他親口來相邀。
晏重燦暗暗握拳。
待杜山的事解決,他一定要與司決到北邊同游。到時與心上人泛舟湖上,賞花賞月什麽的還不是美滋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