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九章
夢境與記憶的片段互相交織, 構成混亂而香/豔的畫面。方才還在高臺共飲, 緊接着便是衣裳落地,橫跨腿間。燭火中他趴在男人肩頭,在牆上映出交頸而擁的影子。他似乎是在痛吟, 又似乎是如泣如訴。那人峨冠博帶, 衣冠整潔,體溫如同抱了滿懷冰雪,他有力的手扶着自己的腰,他們神識交融, 互相向對方敞開了魂靈,毫無保留。
晏重燦還未徹底醒過來,卻先難堪地将頭縮進了被子裏。
被吞噬神魂的痛楚還在心口抽搐, 美酒的醇美也尚在唇中溫存,還有擁抱的安穩也鮮明無比,他實在不舍得從夢中蘇醒。
指腹觸及一片滑膩,司決眼睫一抖, 緩緩睜眼, 發了片刻呆才記起昨夜都發生了什麽。他轉目一看,自己正攬着師弟的肩膀, 兩人貼得極近,而他頸間還懸着自己溫養了十餘年的血玉。
由于神識交融的關系,昨夜即便是他也有些忘形,過于沖動了一些,他還清楚地記得自己在把血玉給他後說了些什麽話, 眼下真是無法挽回,但他并不後悔,或者說……他還甚至很感謝自己的沖動。
小心地将有些發僵的手臂抽回來,他剛坐起,就見晏重燦因為這番動作,“唔”了一聲也醒了。
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對,晏重燦眨眨眼,莫名覺得氣氛有些尴尬,正想道個早安,突然感覺自己涼飕飕的,低頭一看,頓時整個人都石化了。
赤……赤着的也就罷了,為……為何還有這許多痕跡……這,這也罷了,為何師兄卻穿得如此一絲不亂……
司決耳根通紅,別過臉去,悄悄下了床。
“師兄……”身後的人喊他。
司決欲蓋彌彰地擦起了自己幹幹淨淨的劍,假裝沒聽見。
“師兄……”晏重燦眯起眼。
“你昨日醉了。”知道躲不過,司決乖乖回身,抱着劍垂着頭的模樣竟顯得莫名可愛。
渾渾噩噩時在腦海中浮現的畫面再次掠過,晏重燦倏地也紅了臉,意識到自己還沒穿衣服,忙鑽進被子裏小聲道:“先,先把我的衣服拿來。”
聞言司決也慌了手腳,比他聲音更小地道了歉,然後迅速撿起衣服閉着眼塞進他懷裏。
晏重燦本來自己還很不好意思,這時見素來冷靜的師兄反而像個初通人事的毛頭小子一樣,反倒是先笑了出來:“我記得一些昨夜之事的,師兄不必太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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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沒誤會,司決松了口氣的同時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但他面上并不顯出來,喝了一杯冷茶後才總算恢複了平日的體面,嚴肅地說起了正事:“昨夜魂種趁虛而入,我雖為你暫時壓制住了,但難免損傷。在魂種未取出前,切記莫要再飲酒。”
知道其嚴重性,晏重燦自是爽快地點頭,一邊穿着衣服一邊感激道:“幸好有師兄,不然我怕是早已成為了極域神君的傀儡。只是……為何要脫去我的衣服?”還不給他穿上。
“……此事說來話長。”
晏重燦揚起唇角,壞笑着“哦”了一聲,他刻意拖長了音,尾音上翹,一副打趣的狡黠神情。
兩個害羞的人在一起,通常只要有一個更害羞,另一個人便會迅速學壞,比如他。
司決頗為無奈,然而見到他靈動的眉眼,心頭又是一動,眨眼間便已将人攏至自己身下。
“……?”晏重燦睜大眼睛看着他。
司決的手指挑開他剛穿好的衣襟。
“???”晏重燦咽了一下口水,震驚地發現自己居然還有點期待。
結果司決只是拿起了那塊晶瑩剔透的血玉,柔聲道:“此為我貼身血玉,乃是十年前師尊為我尋得,能夠穩定神魂,如今便交予給你。有它在,便如我在。”
晏重燦這才發現自己胸前多了塊玉,早起太過慌亂導致他根本沒注意到。
他伸手摸了摸玉身,同源之間更有共感,只這麽一觸碰他便感受到了它身上專屬于司決的溫度,這溫度熱烈而滾燙,彰顯着它生于血液,長于靈力,升華于魂魄,珍貴得無法言說。血玉在他體內溫養十年,也許早已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意識到這點,晏重燦眼眶一酸,手裏捧着的似乎已不再是玉,而是司決的真心。
明知它的珍貴,它的來之不易,晏重燦卻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
真心一旦送了出去,便斷然沒了再讓人收回的道理,他無論如何也不能侮辱司決的好意。
“師兄,我何德何能……何德何能……”晏重燦紅着眼睛起身一把抱住他,頭埋在他肩窩堪堪憋住了眼淚,卻憋不住大受感動的哭腔。
司決輕笑,擡手拍拍他的背,唇自他耳邊一掠而過,他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起來吧,別讓小不點們看了笑話。”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正冷目看着門外探頭探腦的童子。
聞言晏重燦才抽着鼻子把人放開,司決摸了摸他的發頂,提劍出了門。
小竹和小草見人出來立即假裝他們在認真掃地,光看表情簡直忙得要命。
司決懶得和他們計較,吩咐了兩句便禦風而起,飛身去醫館拿藥。他和晏重燦此次都多多少少受了點傷,論嚴重程度,他比晏重燦更重,只怕要多吃上幾天藥,順便多聽幾天唠叨了。
他走得利落,一身白衣清冷似冰雪,端得就是一位神仙巡游,殊不知身後兩個童子看着他的背影滿臉啧啧稱奇。
“要不,我們今天做一鍋紅豆飯吧。”小竹努力擺出一副老成的表情,虛着眼睛無限唏噓道。
小草附和地點頭,還伸手捋了捋不存在的胡子:“主人長大了,吾心甚慰啊。”
全都聽見了的晏重燦:“……”
不用想,他這輩子肯定都洗不清了。
然而手一觸及身前的血玉,他又忍不住偷笑,心情好得不得了。
懷着即将起飛的心情回到自己的峰頭,呂赓雅似乎也是剛回,躺在怪石上瞥見他這副春心蕩漾的表情不禁抽了抽嘴角:“春天剛過吧?你這又是去哪沾花惹草了。”
晏重燦沖他眨眨眼,哼着小曲進了屋子,推開門就被一坨疾速沖來的小胖團子糊了一臉。
“叽叽!”胖團子親昵地啄他的臉。
“疼疼疼……”晏重燦手忙腳亂把它扯下來,差點都要以為自己臉上有洞了,“賜星?你怎麽來了?”
拳頭大的奶黃團子在他掌心蹦來蹦去:“我來送信噠!”
獲月站在櫃子上睥睨着這個愚蠢的弟弟:“它昨晚就來了,我看你和司決處得正高興,就沒讓它去打擾。”
賜星又蹭了蹭晏重燦的手,撒嬌撒得他心都化了,用力親了一口它的小揪揪,“辛苦我家小賜星了,信在哪?”
“在這裏!”胖團子努力扇着小翅膀飛到桌上,嫩黃的嘴巴點了點爪子下的信封。
順手給它抓了一把瓜子讓它慢慢吃,晏重燦拿起信走到裏間,把信拆開,認真看起來。
信是莫清寫的,洋洋灑灑寫了四頁,其中三頁半都是在痛訴以夏林栖為首的姐妹反了天了,不僅不再讓她用傳音石,還剝奪了她打麻将的權利,令她日夜神傷,希望晏重燦有空回來為她讨回公道。
晏重燦失笑看完,翻到第四頁笑容卻立時僵住,眼中露出一絲驚訝來。
不同于前三張的随意,這頁滿滿當當的字皆是一筆一劃,寫得極其認真。
“……這些倒都不重要,我最擔心的還是你。小燦,你從小與我們一同生活,不瞞你說,我們在你長成後就常為你擔憂,怕你與我們呆久了将來出去受人欺負,被人哄騙,更怕你不懂得如何與人相處,有了感情還不自知,反而徒增煩惱。你雖機靈,卻容易輕信他人,又因與世隔絕這許多年,在有些方面總是比常人遲鈍些。今日看着你向我描述司決,我第一次覺得你是真的長大了,你不知你當時的神采,更不知你眼裏的歡愉,但是姐姐看得一清二楚。
……
近日虛界風景正好,梅子金黃,日日晴朗,想必人間更盛。小燦,既來人間一趟,便莫執迷,莫猶豫,認清己心。路長且艱,我希望你學會為自己而行。
一筆至此,我尚不知你與司決現已如何,若他對你無意,便盡力争取,我與姐姐們都能為你出謀劃策。
便說到這裏,我聽見外面有麻将聲了,不再與你多言,有事回信。”
短短半頁紙他看了半個時辰,直至看完也只是一動不動。
一個個字都化作一只只振翅的飛鳥,在他胸腔裏活蹦亂跳,撩動他本已沉寂下的心,掀起他不曾自知的旖念,在他安靜的表皮下興風作浪。他像是第一次躍出自己的身體,審閱自己的魂魄,且越看越心驚。
血玉還在不知疲倦地散發着溫熱,仿佛在要他時時記起與他相觸的觸感。
“有它在,便如我在。”話音猶在耳際,晏重燦以紙掩面,長嘆着仰倒在床。
他可能真的要開始想辦法把人追到手了。
師兄應該也對自己有些意思吧……晏重燦雙手絞在一起,不确定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