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二章
回城的路上晏重燦聽着崔鯉的吩咐,給他獵了許多妖獸,總算是履行了隊員的職責。司決由于不能動用靈力,便一直懶懶散散地跟在他們後面,看上去非常省心。他在對上分影堂那大批人之前就已獵了十來條焰狐,臨別前還分了崔鯉幾條,幾人約好等賣了妖獸再見面。
他們沒再住紫來樓,而是尋了別的偏遠住處,好讓司決安心養傷。銀臺城的确是應有盡有,就連神乎其技的醫師也有好幾位,兩顆上品靈石就能請他們走上一回,用心診治。要用的藥材城中也基本上是都有的,上品靈藥像大白菜一樣橫呈在各個鋪子裏,幾度挑花了晏重燦的眼。
顧玉書也來探望過幾次,司決居然對他和之前一樣,好似根本沒遭受到過他的暗殺。
他兩人明明心知肚明,卻偏偏一派和氣,虛與委蛇,看得晏重燦嘴角直抽。
“他不能直接傷我,”司決喝着藥解釋“銀臺城也有規矩,他下不了手。”
“可是他為什麽要殺你?”
司決眸光一沉,仰頭将苦得發澀的藥喝盡,“過去的事。”
那時顧玉書還是名滿修真界的顧生死簿。
“他精于魂魄一道,善勾魂控魂之術,手段殘忍,常使人輾轉于死生之間不得超脫。”
人們皆道顧生死簿玩弄魂魄,視生命為兒戲,他想讓人複生便複生,想讓人下地獄便直入十八層。
晏重燦打了個寒噤,他突然想起那日司決說的“司決已死了無數次”,幹着嗓子問:“那你……他也這樣對過你嗎?”
“不一樣,”司決摸摸他的頭頂“唯有我不一樣。”
怎麽個不一樣他卻又不說了。
他仿佛總有個度,再往下說就會揭穿什麽驚天的秘密,所以在能說的邊界卡得死死的,再如何也不會再張口。而就是這個邊界又偏偏讓人覺得他在信任自己。
晏重燦心中盤算了一下,十年前司決不過一個幼童,那時顧玉書就已是個大能了,他們到底能有什麽交集?
等司決的傷在各種天材地寶的滋養下快好全時,銀臺城城主的生辰之日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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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挑了三條品質最好的焰狐,整理好了帶去城主府。
這日銀臺城張燈結彩,本就明亮的燭燈更是翻了一番,真成了個亮如白晝的不夜城。各大酒樓鋪子也大大減價,特別是城主的産業幾乎是不要錢了,店內東西任人挑選。
守衛軍同燈火一樣更加密集,每十步便能遇到一個鷹眼巡視的侍衛,城中狂歡,城外也趕來了無數車馬,皆是來參加這場盛會的大能。
城主府若沒有請柬便極難進入,晏重燦排隊過程中已經遇到了數十個被扔出來的修士。
派頭大到這種程度,如今也是很難見了。
說實話,他們的焰狐與大多數獻寶的人相比,都算不得多珍稀。他們前面那位元嬰道尊帶着一滴鳳凰血都被請離了,使得後面更是人心惶惶。
“請将禮物放至臺上。”侍衛冷冰冰道。
晏重燦回過神,将三條焰狐好生放到他們面前。火紅的狐貍皮毛光滑,三條尾巴如采摘下來的焰火一般,觀之便讓人目眩神迷。
侍衛也是會鑒寶的人,只一眼就知這焰狐都是高階妖獸。然而他仍是搖了搖頭,似是覺得它依舊夠不上城主的生辰宴,便打算讓他們離開。邊上的侍衛趕忙拉了拉他的手臂,低聲道:“城主喜好焰狐毛皮,讓他們進去。”
顧玉書居然沒騙他們,晏重燦心中驚異,但面上不顯,道過謝拿了兩張請柬,便同着司決在各路豔羨的目光中進去了。
城主府與其說是府,倒更像是宮殿,推開門便是白河繞殿而過,玉石鋪作飛橋,龍眼綴成天燈,如漫天游龍飛舞。宮殿又分作三大殿,六側殿,八小殿,呈群星拱月之勢,壯麗非常。此時人群熙攘,侍女足踏輕雲,來往服侍客人,飄帶相連,好似話本裏的神仙之宴。
晏重燦悄悄打量了一下守在府中的黑甲侍衛,他們身上的铠甲竟有一股遠古氣息,只多看了幾眼,就頓覺心中有铿然回音,如千軍萬馬齊齊踏來,讓他心神劇震。
“小心。”司決的手溫柔地撫上他的眼睛,幻象散去,瞬間就讓他平靜下來。
走進主殿,大殿兩側此刻已擺了數十丈的長桌,一直通到殿外,有些來得早的人已經尋到座位坐下,享用起美酒來了。靈氣四溢,不少修士都露出了沉醉的表情。
對比了請柬上的編號,他們坐在了靠近門的位置,面前的食物雖不如首席,卻也是難得的珍味。與他們隔桌對坐的修士此時正吃得滿嘴流油,一口肉一口酒毫無修士的體面可言。
司決靜靜閉目養神,權當面前沒人,也沒有任何山珍海味,只他自己在苦修之境。晏重燦是習慣他清心寡欲了,這個大快朵頤的修士卻是愣了一下,突然覺得嘴中高階靈兔紅燒肉都沒那麽好吃了,朝司決怒了努嘴:“這位道友不吃啊?”
“哈哈,比起這個,不知這宴會是怎樣的?城主何時出來?”晏重燦打着哈哈換話題,心道別人吃不吃東西關你何事。
“再過半個時辰才開始,城主會在宴會過半時出來。介時就有大機緣了。”修士悶了口酒,興致勃勃。
晏重燦好奇道:“大機緣?”
“一看你就是第一次來。你當來此的都只是為了慶祝城主的生辰?”
他見晏重燦一臉茫然,得意地解釋:“是為了機緣啊!你放眼看看,這殿中都有些什麽人?喏,前面那個紅袍的,通天一指洛元天尊,他身邊的藍衣仙子,回春仙劍絲阆帝尊,還有鬼眼陳三,萬賭萬金劉銅……哪個不是大人物?”
循着他的手指一一看去,聽着這些如雷貫耳的名字,晏重燦也有些激動了。這些都是他在《修真新事周刊》上看過的人,在虛界他們平日就是靠着這本刊物解悶的,沒想到這次居然見到真人了。
“前輩想必也是鼎鼎有名的人。”晏重燦期待地盯着他。
“我嘛……倒不算什麽了,叫我謄朗就是。”
晏重燦聽到名字“啊”一聲,一把握住了他的手,面色都泛紅了:“前輩……前輩是周刊的編者!”難怪他對在場的大多修士都了如指掌。
謄朗嘿然一笑,“小友居然知道我。”
“前輩可是來此收集新事的?”
“自然不止。你當如此多的人物齊聚一堂是為何?你來銀臺城應當也有些時日了,可曾見過比銀臺城實力更雄厚的勢力?它雖在暗處,可也正因在暗處,才得到了更多資源。從靈石,到法寶,到人,它無一不缺。而城主自然就成了至高之人,他一人掌管着足以颠覆世間的財富,讓衆多人為他趨之若鹜。他的生辰宴會是他每年唯一一次宴客之日,每逢此時就是他招攬修士之時。”謄朗說到這裏,刻意停了話頭,讓晏重燦自己想象。
“前輩是說,今日正是大家分一杯羹的機會……”
謄朗又撕了塊肉塞進嘴裏,含糊道:“正是如此。即使是銀臺城百分之一的權利,也足夠令那些在外一手遮天的人垂涎三尺。”
銀臺城存在這麽多年,每年一次,招攬的大能有多少……晏重燦不敢再想下去。
“這就是機緣,運氣好,便能直上青雲,一步登天。”謄朗的胖臉因為興奮而抖了抖。
說了這許多,他又看了眼一直沉默的司決,突然“咦”一下,驚道:“這不是決雲快劍司決嗎?我竟才認出來。”
晏重燦:“……”
他怎麽忘了他知道司決就是從周刊裏看見的,謄朗對修真界之人實在太過了解了。
“要知道他的消息可不容易,好不容易見到,不如小友告訴我一些他的事啊。”謄朗露出油膩的笑。
晏重燦摸摸鼻子:“我與他也不太熟,不太清楚。”
說不太熟時,他感覺自己腿被什麽碰了一下,垂目看了看,司決依舊坐得筆直,一動不動。
聊天的時間,長桌便幾乎都坐滿了,只有些許不明顯的空位。而那些大能也回到了最靠近主座的位置,開始互相推杯換盞。
侍女魚貫進入,為他們添上新菜新酒,仙樂奏起,響徹銀臺城。
殿內卻不約而同安靜下來。
晏重燦亦是屏住呼吸,司決緩緩睜開雙眼,看向主座的方向。
衆人的矚目中,一道高大身影自內門緩步踱來,收斂過的威壓依舊驚人,晏重燦手心霎時就沁出細汗。
他聽見謄朗說城主的修為接近飛升,堪為當世頂峰。
男人一身肅然黑袍,高領上卻沒有頭顱,取而代之的是一團黑煙,想必是什麽遮掩真身的手段。
這黑衣與侍衛黑甲似乎是出自同源,但它比铠甲的氣勢更濃重,只這樣行走,便如一座巍峨高山沉重壓來,令人呼吸都小心翼翼。
明明那只是一團黑煙,晏重燦卻清晰地感覺到他威嚴的雙目正在掃視全場,甚至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若不是他神識繃緊了,恐怕也要以為只是他的錯覺。
城主舉起酒杯,朗聲道:“衆位賞面,遠道而來,是我銀臺城之幸,我先獻酒三杯,共諸君滿飲!”
聲音渾厚,貫穿心神。
晏重燦跟着端起酒時手一頓,駭然間險些将杯子摔落在地。
這個聲音,這身黑袍……分明就是他在地宮陷入幻象時,試圖控制他神魂的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