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九章
越過貫穿全境的溯紅河,便是新綠層生的森林草原,崔鯉雖善水,但遇上溯紅河也很是犯憷。此河極寬,河水呈殘陽之色,乘舟泛于其上,時不時能見到水面下游動的魚群。
不知是它們把水染成了這等顏色,還是河水造就了它們的外形,大多數魚都紅如血玉,鱗片光華燦爛,頭上還生有一根細細的觸角,角尖發光,像頂了顆圓潤的珍珠。遠遠看去,紅河波光粼粼,水面之下仿若放入了整片星空,可謂是天地倒置,銀河墜落。
天倪一直想伸手去撈,被崔鯉冷嘲熱諷式教育了好幾句才癟着嘴坐回去。
“看着。”崔鯉有心殺殺她的好奇心,從儲物袋裏挑出一塊靈氣充足的妖獸肉,用力抛到遠方,只見原還平靜的河面霎時波濤洶湧,血紅魚群躍水而出,在半空中糾結成一團,叼到肉的魚在下一刻便被衆魚分食,四處都是刺目的紅色,鮮血落雨般墜到河面上,很快就被吞噬無影。緊接着魚群又縮回溯紅河下,水面平靜,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天倪吓得面色發青,終于懂得了世間險惡。
“我這艘船由枯鷹之骨鑄成,它乃是溯紅魚的天敵,魚群聞之氣息便不敢靠近,這是過河唯一的方法。”崔鯉繼續道“禦劍飛過亦不可行,河底藏着一頭鯨,躍起時可至百丈高空,最高能至多少我們都不得而知。”
晏重燦邊聽邊往船中間縮。
崔鯉對這個結果很滿意,一臉孺子可教地道:“秘境裏沒有安全的地方,越美便越危險,這句話在哪都适用。”
“若要捕魚可有什麽訣竅?”晏重燦虛心求教。
“哈,這也容易。”崔鯉得意的時候身上少年意氣格外明顯,虎牙外露,滿目朝氣“看我的。”
他取出一副漁具,把手是上等靈竹制成,繩線柔韌,應是天織坊的寶貝,而寶盒裏的餌料亦是好物,就連天倪看着都吸溜了一下口水。他顯然是常釣魚的老手,光是抛出釣線的姿勢就非同一般。釣線以一個漂亮的弧度遠遠入了水,剛沒入水面魚竿便開始劇烈抖動。
群魚拖得船都偏離了方向,開始斜向疾馳,崔鯉輕喝一聲,穩住下盤,手上青筋暴起,用力搖了數下輪座,魚竿已然彎成了将要斷裂的形狀,但始終承受着可怖的重量。如此僵持片刻,兩方力量的博弈終是由崔鯉大獲全勝,他身軀後仰,雙手高高擡起,只見一整串魚随線飛出,數量衆多使得紅光粼粼,如釣上了一道血紅彩虹。
魚群即将落到船上,天倪看過它們自相殘殺的場面,尖叫着抱頭逃竄。
崔鯉嗤笑着單手收線,另一手耍着凜冽刀花,簌簌幾聲,數不清的無頭死魚便在船上堆成了一座小丘。
晏重燦心中凜然。
在這短短幾息之內便能将魚頭斬盡,無一遺漏,崔鯉的眼力與刀法到底到了怎樣可怕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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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波洶湧,似乎被他惹怒,但也無可奈何,終是歸于了平靜。
崔鯉大氣不喘地坐下,随手拿起一條魚咬了一口,含糊道:“吃啊,別地兒可沒得吃了,不說多美味,大補還是有的。”
天倪好久沒吃過這麽新鮮的肉,當下就一頭紮進了魚堆裏,一手一條魚,嘴裏還塞着一條,就差沒變成原形瘋狂吞食了。
晏重燦:“……”
罷了,罷了,讓這小丫頭裝高冷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填飽了肚子,崔鯉挑了一些分給了晏重燦:“給你。”
晏重燦頗有些受之有愧,就聽他道:“你既然在我隊下,我們獵的東西便要共享,不必太感動了,我還沒開始奴役你呢。”
等待奴役的晏重燦:“…………”
坐在船上的時間,是他們能享受的難得的悠閑,歪倒在船上看着柔和的天色,晏重燦都險些睡着過去。
約三個時辰船才靠了岸,眼前起起伏伏的鮮嫩綠色比之前的凍原要高級悅目得多,遙目望去,便能看見盡頭茂盛的森林,焰狐的老窩就在其中。
這些草生得極好,高的甚至能有人腰那麽高,幾乎所有草上都有一層綠色的薄外殼,且只有近看才能發現。崔鯉帶着路回頭小聲說道:“安靜點,小心蟻群。”
“蟻群?”晏重燦動作愈加輕了。
“秘境裏一個魚群一個蟻群,都是你們惹不起的。”
表示了解了危險性,晏重燦同着天倪都極盡所能地安靜走着,驀地帶路的人就停了腳步,面色凝重地道:“準備好捂臉。”
晏重燦:“啊?”
沒等崔鯉回答,他們便看見一個高壯的人影自前方聲勢浩大地跑來,看見崔鯉還興奮地吼了一聲,吼得天搖地動:“居然是你小子!快來抱一個!”
崔鯉咬牙切齒,大刀舉起,看表情簡直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
“鐵皮人,修為只有金丹中期,身體卻被煉至元嬰後期,蟻群對他束手無策。”崔鯉低聲解釋,眼看着天地間真的開始震動了,忙呵斥“小心,快趴下!”
兩人迅速趴下,便見草上的外殼突然浮現出黑色,然後迅速分解成無數黑點,振翅飛開,幾乎是彈指的時間就如蝗蟲席卷一般彌漫至蒼穹,晏重燦偷眼看了一下,整個草原竟是不見天日,只聽得到震耳欲聾的“嗡嗡”聲了。
鐵皮人身上沾滿了黑瘋蟻,面上卻是一派喜悅,對蟻群癡心妄想的撕咬毫無感覺,眨眼就跑到了崔鯉面前:“終于讓我又見到你了,崔活魚,我看你今天怎麽從我手裏溜走。”
“要瘋別找你崔爺爺!”崔鯉大刀幻化,刀光陣陣,化作一堵刀牆堪堪抵住了片刻蟻群的暴動“滾!”
鐵皮人舔了舔嘴唇,笑得癫狂:“好不容易捉到你,還是在黑蟻原,哪有滾的道理?”
崔鯉顯然是動了真怒,靈力震蕩,讓蟻群都停滞了一息,晏重燦也終于感受到了他金丹大圓滿的威壓。
既要面對潮水般的黑瘋蟻,又要應付鐵皮人力大無窮的招式,還要護着後面兩個隊友,崔鯉第一次覺得兩只手不夠用,豆大的汗水順着額際流下,終于累得喘起了氣。但即便如此,他的招式也始終是穩定的,靈力收放自如,沒有絲毫死角。
“不愧是秘境活魚,你的人頭我越來越感興趣了。”鐵皮人邪笑着深吸一口氣,全身肌肉鼓脹,口中猛地發出一聲足以讓人耳膜震破的吼叫,氣自丹田而出,兼之充沛靈力,這一聲雄厚的長嘯終于引得整片草原一同暴動,天地同色,晏重燦已然看不到草原原本的模樣了。
崔鯉都被這聲音震得連退幾步,刀牆轟然瓦解,他雙目圓睜,生生吐出一口血來。
“鐵老三,你與老頭的賬我崔鯉可以償,但別波及無辜!”他像一只暴怒的虎崽,纏在脖子上的長辮也被繞開,手執長刀穩立如山“這與他們無關,放他們走。”
鐵皮人呸了一口,面色猙獰:“當初崔登老畜生殺我兄弟的時候,可沒人說波及無辜。”
“是他們咎由自取,老頭如今修為盡失,丹田全毀,還不夠嗎?”
“樁樁件件,靠口舌是争不出來的,誰活着誰才是道理。”鐵皮人雙手化鐵,兩把大錘憑空出現“來啊!讓我看看崔家的天才是何境界了!”
“走!”崔鯉抽刀抵擋間回頭大喊。
晏重燦緩緩站起來,卻并不逃離:“既是一隊,我們還簽了血誓,怎可背棄隊友?”
“走啊!”
晏重燦依舊不動,心裏雖然害怕,但面上卻總是穩重淡然的:“你對付這個大塊頭,蟻群/交給我。”
“啧。”崔鯉已經沒了罵他的閑空,眯着貓眼盡情地與鐵皮人對打起來。
見他真将後背放心地交給了自己,晏重燦深呼吸幾口,持劍以待。遮天蔽日的黑瘋蟻俯沖而來,密密麻麻不見邊際,人在它們之下比蝼蟻還要微渺。
眼見着它們就要将晏重燦淹沒,他還沒祭出自己藏了好久的法寶,就聽一聲清脆的鳥鳴,晏重燦訝然回頭,竟是天倪紅着眼眶叫出來的。她許是覺得晏重燦要出事了,情急之下第一次主動變回原形。
血液流了滿地,白骨漸漸破皮而出,她滿身光滑的皮肉殘忍地化作潔白的骨架,痛苦的呻/吟中她迅速化作了一只巨大的骨鳥,一對漂亮聖潔的翅膀将晏重燦包裹其中,她揚起纖長的脖頸,目中兇光畢露,尖喙中吐出尖利的尖嘯。
崔鯉抽空看了一眼,驚嘆無比:“未成年就有如此形态,倒是我小看她了。”
破鸾鳥全身皆是白骨,黑瘋蟻只對肉感興趣,一時間有些遲疑。
知道她化形痛苦,晏重燦顫着聲撫摸她:“乖,哥哥不會出事的,你快變回來好不好?”
破鸾鳥垂頭看了他一眼,唯一不空洞的眼眶裏眸子濕漉漉的,她堅定地搖了搖頭。
她的翅膀雖然亦是骨架,扇起來同樣能掀起暴風,兇獸的天性在險境中總算全部爆發。暴風将一片片的黑瘋蟻吹走,它們又一次次卷土重來,晏重燦看着看着,突然想起什麽,竟是拿出了崔鯉此前分給他的紅魚。
“不是大補麽,今日就給你們補一回身子。”晏重燦忍痛給它們滴上自己的血,一條條抛向高空“就是現在,天倪!”
天倪了然,掀起的暴風将紅魚用力吹向不同的方向,遠得不知何時才能掉下,黑瘋蟻聞味而去,追随着紅魚四面八方地散開,待到他的存貨清空,天上的黑瘋蟻也總算所剩無幾。
崔鯉罵了兩聲浪費,但唇角卻是勾起的,心道這法子也就他想得出來了。黑瘋蟻對其它或許興趣還不大,可這魚卻是難得,更別說還染上了修士的血,可想而知對它們的吸引程度。
酣戰許久,崔鯉咬破舌尖,正欲用盡全身最後一波靈力放出大招,就聽一聲小心,晏重燦飛身撲來,将他狠狠推開。打得太久,他心急間竟是沒看破鐵皮人的障眼法,險些被暗錘直擊胸口。
晏重燦被這一錘擊得頭昏腦漲,好在劍及時擋住了大部分力量,倒是沒受到傷。他忍受着沖擊勉強睜眼,卻差點叫出聲來:“你……這玉佩你是從哪得來的?”
隔近了他才發現鐵皮人腰間挂着一個玉佩,就是司決常戴的那塊。
鐵皮人也是精疲力盡,喘息不已,樂得休息一下,開口道:“與你何幹?”
“玉佩主人在哪?”
“哈哈哈哈哈,我憑什麽要告訴你?”鐵皮人手指摩挲着玉佩,滿臉陰損“不過……那小子倒真是好相貌……”
晏重燦氣極,再看他表情更是覺得污穢,“他豈是你這等人可以玷污,不想死就快些交代!”
“哈……”鐵皮人本還要再嘴賤幾句,就又聽見了那駭人的“嗡嗡”聲,想必是黑瘋蟻吃完東西又要回來了,再觀還有力再戰的崔鯉,就是鐵皮人也不敢多呆,罵了一句“算你們運氣好”,就急忙轉身遁走了。
破鸾鳥還想追上咬他,鐵皮人不想久戰,只好邊跑邊道:“是那小子給我的!他就在林中。”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晏重燦讓天倪回來,天倪也不變成原形,兩爪抓起晏重燦和崔鯉就急速往森林中飛去,再晚一些就要來不及了。
他們剛躲到森林之中,果然黑瘋蟻就蜂擁而歸,在空中盤旋許久,确定獵物不在了,才井然有序地攀附回草根上,化成了綠色,沉睡着繼續等待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