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貴妃的撒嬌
蘇夫人一手撫額,似是頭疼。
徐迦寧連忙扶着她,正是擔心着,幸好蘇謹言及時趕到,從背後将她攬在了懷裏。
蘇夫人轉過身來,擡眼看見是他,兩手立即将他腰身環住了,埋首在蘇謹言懷裏,聲音已是委屈至極:“兒子,你可來了~”
剛才眼中的憤怒,凝結成霜的冷意,全都消失不見。
她靠了蘇謹言懷裏,立即變成了一個柔弱無助的嬌小女人,她分明什麽都沒有說,但卻又令人無比心疼,徐迦寧上前兩步,伸手輕撫着她的後背,直安撫着她。
不過,手下些微力氣,眼睛卻看着街邊,常福正推了那女人往外走,她站在街邊,不僅不走,看見蘇謹言過來了,一把将常福推開了去。
女人身形纖瘦,旗袍松松挂在身上,已不合身了。
常福立即看向蘇謹言:“大少爺……”
那女人不等蘇謹言開口,已是抱臂:“怎麽?姓蘇了就不認識自己親媽了?”
蘇謹言當即皺眉,目光冰冷:“你別太過分。”
蘇夫人在他懷裏回頭,也看向她了:“胡說八道,謹言是我的兒子,他是我兒子,跟你沒有任何的關系,一點關系都沒有……”
蘇謹言見她聲音發顫,更是擁緊了她:“我當然是媽的兒子,是媽的兒子。”
說着兩手捂住了她的耳朵,緊緊扣在懷裏,說和她一起回家,他冷冷目光掃過那女人的臉,叫了常福開車。蘇夫人情緒不好,什麽事都以她為先,常福趕緊先去街邊取車。
徐迦寧還看着那個瘦高的女人,蘇謹言走開兩步,回頭叫她:“妮兒,走了。”
她趕緊跟了上去,背後的女人本來也要上前,聽見這聲妮兒,當即站住了,片刻之後,常福開車到了面前,蘇謹言和徐迦寧乘車離去了,這女人還猶自抱臂。
轎車絕塵而去,她看着街上人來人往,臉上終于露出了憤恨之意。
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明軟竟然還那麽年輕光鮮,而她呢,她已多日不曾仔細看過自己的臉了,想當年她可是上海有名的名媛……
想到此處,更是嫉恨,恨不得這就追上前去,追到蘇家去,可她心中有怵的,實在不敢。恨恨轉過身去,才要離開,眼前一黑,大袋子立即将她從頭罩到了腳底,她甚至都來不及尖叫,直接被人扛了起來。
颠簸得才一出聲,又被摔進了車裏。
女人禁不得摔,悶哼出聲,随即叫嚷起來:“你們帶我去哪裏?讓蘇學文蘇守信來見我!讓蘇謹言來!你們放開我!”
她不斷在袋子當中扭着身體,冷不防誰叫罵了一聲,什麽東西摔了她身上來,她最後的臉面不能敗落在無名小卒手裏,當即不敢再出聲,咬牙忍住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汽車終于停下了。
女人被人扛下車了,走了一些時候,最後倒了出來。
睜開眼睛,屋裏是她熟悉的出租房,房子只有一個簡單的床,旁邊桌上放着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屋裏都是劣質的香粉味道,一個男人背對着她站在窗前,地上散落着許多衣物和東西,他一手夾着煙,頭也未回。
女人連忙爬将起來,走了過去:“學……學文?”
她幾乎是喜出望外的,但是到了窗前,男人轉過身來,儒雅的臉上還架着眼鏡,踉跄着的腳步一下停了下來。
哪裏是什麽蘇學文,分明是蘇守信。
“蘇守信,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來人正是蘇守信,煙火他指尖亮着光,他冷漠的臉上似一點表情都沒有,這出租屋簡陋得很,上廁所都必須出去走兩條街才有,旁邊多是舞女暗巷的藏身之處,雜亂不堪。
上下瞥着女人一眼,他低沉的聲音更為淡漠:“餘百合,我說過的吧,不要再出現。”
女人兩手緊緊抓着旗袍的邊緣,一動不動:“我是聽人說,妮兒并沒有死,找到人了才回來的……”
話未說完,男人已怒:“住口!不許你叫我女兒的名字!”
煙頭扔在腳下,他碾壓着走過來,怒目以對,那雙眸子裏,都是殺人的尖刀。
碰到他的目光,餘百合到底是別開了眼,她聲音低了下來,帶了些許懇求的意味:“守信,你能相信我一次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再惡毒,再壞,一個三四歲的孩子,我怎麽可能故意把她丢了呢,現在她已經回來了,我……我今天看見她了……”
不等她說完,蘇守信已到面前,他腳下不知踩到了什麽東西,咯的一聲:“閉嘴,你這一輩子,就嘗着這滋味,謹言不會認你,你所有的罪,都要你一天一天的還。”
房中這麽亂,想必已經有人翻過了,她欠着人錢,此時已快無處躲藏了。
餘百合臉色蒼白,後退了一步,不知想到了什麽又快步上前,兩手抓到了男人的胳膊:“我……你不能這麽對我,我要見蘇學文,謹言是他的兒子,他也是我兒子,他也不能這麽對我。”
才一碰到他手臂,蘇守信擡手一揚,她頓時摔倒在地。
他已走過她的身邊:“你以為他會信你?早在你騙軟軟說謹言是我的孩子時候,早在你遺棄謹言的時候,你就該知道,他以後再也不是你的兒子。”
她想起今日蘇謹言那冷漠的神态,和面前這個男人,竟是如出一轍。
分明不是父子,卻那般相像,她當年……當年有多麽愛慕這個男人,有多麽想那孩子是他的,但是她輸得一敗塗地,想到名軟那個女人,心中更是不是滋味。
“守信,你不能光聽明軟的一面之詞,她根本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麽善良……”
“善良?”
蘇守信目光更沉:“她若不心善,能顧念蘇家血脈,收留你的孩子?是了,像你這樣蛇蠍心腸的女人,怎麽能明白……”
他對門口站着的男人擺着手,那人立即走過來,将懷中東西放了床上。
蘇守信冷冷瞥着女人,指尖在那物上輕撫而過:“怎麽樣,大煙的滋味很銷魂的吧,別斷了,但願你能多活些時日,什麽時候把孩子的罪都還完了,什麽時候再死。”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女人愣住,驀然回眸,她本來是個聰明的人,見蘇守信了然的模樣,頓時撲了床邊。
飛快打開紙包,裏面裝着的,全是大煙。
腦中嗡地一聲,她想起最開始被人誘惑吸大煙的場景,忽然明白了過來,那個騙她的男人,那些讓她連容顏都保持不住的大煙,都是他設下的圈套。
她的兒子,已經在蘇家有了立足之地,這樣的結果怎麽能甘心。
飛快沖到門口,可暗巷當中,哪裏還有蘇守信的影子了,再回到屋裏,看着那些大煙,憤恨得一把都摔了地上,可片刻之後,她渾身哆嗦,忽然又瘋了一樣一點點撿了起來……
蘇守信出了巷口,上了轎車,擡袖聞聞,袖子上似乎有煙味,還有說不出來的劣質香味,他想起剛才餘百合抓的那一下,當即皺眉,将西服外套脫了下來。
他吩咐司機開車,直接回碧情園。
蘇守信下車的時候,剛好常福出來,也是要去找他的,說蘇夫人這會兒在廳裏等着他,他加快了腳步,一路走到東園,才到石階上面,就看見了廳中的那道纖細的身影。
他的夫人,明軟抱膝坐在沙發上面,低着頭,像個無助的孩子。
他大步上前,腳步聲驚動了她,才到她面前,她已經擡起了臉來,巴掌大的臉上,雙眼通紅,鼻尖也紅,看見是他了,還強忍着淚水,不讓掉落下來。
對面沙發上坐着蘇謹言和徐迦寧,明軟指了蘇謹言,聲音哽咽:“大哥,你說,他是誰的兒子?”
終于還是沒有忍住,兩滴淚珠滾落。
她有時叫他大哥,有時叫他守信,脆弱需要依靠的時候就喚大哥,高高興興想和他在一起時候就喚他的名字,他伸手捧起她的臉,抹去那兩滴淚珠,一低頭,薄唇就落了她的鼻尖上面。
“他當然是你的兒子。”
明軟立即撲入他的懷裏,悶在他的懷裏:“那你是誰的男人?”
蘇守信愛憐地輕撫着她的後背:“當然是你的男人。”
女人在他懷裏蹭了又蹭,最後不好意思地探出頭來,好像才想起來,還有兩個孩子看着她,她臉上多了兩抹紅雲,拉了蘇守信的手,看向了徐迦寧來。
“真好,我兒女雙全呢!”
才流淚了,又破涕為笑。
不知道是心性如此,還是瘋癫至此。
她率先伸出了尾指來,像個孩子一般:“那我們說好了,以後也不分開,妮兒,謹言,來,我們和你們爹說好了,以後以後,我們就這樣一直一直在一起……”
徐迦寧看向蘇謹言,他已經先伸手勾住了蘇夫人的手指,随後蘇守信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也過來,她連忙傾身上前,最後四個人手指勾着手指,才算了事。
三個人在樓下陪了蘇夫人好一會兒,她似乎将那個女人忘了,不哭不鬧,最後和往常一樣,夫妻兩個去外面散步了,這兄妹兩個才上樓來。
蘇謹言走在前面,他神色疲憊,腳步緩緩。
徐迦寧走在他的身後,一同上樓,二人上了樓了,一前一後到了落地窗前,在樓上能看見蘇守信還牽着蘇夫人的手,她走得很慢,他慢慢等着她,越走越遠了。
她終于明白過來了,蘇謹霖說的那話什麽意思,看見蘇夫人這般模樣,便覺得那個奇怪的女人,是蘇謹言的親生母親,說不定是蘇守信的外室。
正是胡思亂想,蘇謹言就像看出什麽似地,在旁開口:“別亂想,剛才那個女人的确是我親生母親,但我不是蘇家人,我原本姓孫,是她将我扔在蘇家門前,被我媽撿到了。”
徐迦寧當即回頭,忽然間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蘇謹言還在身邊,她說了聲回去休息,這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紅玉不在屋裏,小糖球看見是她,一扭一扭地就跑了過來,她彎腰将貓兒抱了起來,坐在了床邊。
剛才在樓下,她看着蘇夫人對着蘇守信撒嬌,心中很不是滋味。
撒嬌,得有人依靠才行得通。
心情不好的時候,還是得有個可以相信的人,在身邊,她看着蘇夫人那模樣,不由想起自己橫行後宮的日子,那時候,她可以跟皇後撒嬌,可以跟皇帝撒嬌,甚至可以跟太妃撒嬌,跟太皇太後撒嬌,他們都喜歡她。
可現在,她還得扮着可憐的角色,再堅強也是難過。
她得強勢起來,可得先有強勢的資本。
糖球喵地一聲,像是孩童的撒嬌,她低頭在它耳朵尖上親了親,将它放了腳邊,回身拿過了電話。
撥通電話,片刻之後有人接聽,她讓接霍瀾庭,傭人讓稍等一會兒,裏面就沒有了聲音。
徐迦寧一手拿着話筒,一手卷着電話線,彎彎曲曲的,卷啊卷的……
過了好半晌,耳邊才響起他的聲音:“蘇小姐?”
她低下了眼簾,悶悶地:“你怎麽知道是我?”
霍瀾庭似想了下,只是輕笑出聲:“說吧,什麽事?”
她卷着電話線的指尖,在床頭櫃上畫着圈圈,也不知道想說什麽,沉默不語,好半晌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偶爾能聽見淺淺的呼吸聲,呼過耳邊。
似心有靈犀,他沒有再問,只是說道:“我這就過去。”
她忽然就笑了,嗯了一聲。
“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