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殺人石(八)
邵君陽神識中的白霧散去,眼眸漸漸回複清明,他從血淋淋的陶盆上收回手,不由嘆了口氣。
白寒川體貼地遞來濕了水的布巾,給邵君陽擦淨了手上沾染的血跡,關切地問道:“怎麽樣君陽,你沒事吧?這次怎麽進去了這麽長時間?”
邵君陽自己也很意外,附着在這個陶盆上的記憶碎片,時間竟然跨了十年之久,記載了赫倫桀和牧九歌人生中極其重要的兩個回憶片段。
受兩人生死訣別的情緒影響,邵君陽一時間還有些恍惚,他努力平複了一下心緒,對白寒川說道:“我沒事,多虧聽蟄他們找到了這個陶盆,我這兒有一些意料之外的收獲。”
說着,邵君陽把方才用神識探得的記憶片段,詳盡地描述給其他人聽。這兩段十分關鍵的記憶線索,再結合之前從客棧小二那邊打聽來的信息,這個世界的背景漸漸明了起來。
白寒川認真地聽完邵君陽的敘述,捋清事情的來龍去脈,條理清晰地分析道:“也就是說,赫倫炤精心挑選和獨子同齡的牧九歌做伴當,從一開始就是為了讓牧九歌當赫倫桀的替身,如果有意外發生,就把赫倫桀先行送走,再讓牧九歌頂替,李代桃僵。”
他們現在已經得知的是,赫倫桀被副将軍和奶娘帶走,牧九歌自願留下來代替赫倫桀受死,但更多的疑問也随即接踵而至。
傅長淮沉思了片刻,說道:“既然真的赫倫桀已經送走,牧九歌頂替了他的身份,那最後活下來的到底是誰......是牧九歌被敵族殺死,赫倫桀逃到其他地方修生養息,東山再起,最終替父輩和摯友報了仇。還是說,敵族根本沒有殺死牧九歌,牧九歌頂着赫倫世子的身份,在敵人的地盤卧薪嘗膽,絕地反擊,幹掉了塔裏爾部族的首領,自己取而代之?”
蕭含譽也不免困惑起來:“如果是第二種可能的話,那真正的赫倫桀又在哪裏,他還活着嗎?”
關鍵線索是拿到了,可事情後來的發展卻也變得更為撲朔迷離。杜啓明聽得腦殼都疼了,索性把橘貓送來的羊皮紙又掏出來看了看,他想起了自己一開始拿到線索時的困惑,腦中突然靈光一閃。
“等等!你們再看一下初始線索!”杜啓明把羊皮紙攤開,再次念道:“部族首領陵前立石一百四十七,敵将十六,兵卒百,刺客廿七,仇者三......”
傅長淮不解道:“差了一個人,你之前不就說過了嗎?”
杜啓明來了勁頭,興沖沖地分析道:“你們想想上一道門的線索,少年指的是穆青城,青衣指的是梧桐雨。那如果這一扇門是相似的套路呢?這非敵非仇卻死在‘赫倫桀’手裏的人,說不定就是另一個關鍵人物呢?”
白寒川眼神一亮,接着說道:“如果當今的瀚原王是頂替了身份的牧九歌,那赫倫桀很有可能已經死在了他的刀下。”
邵君陽困惑道:“那為什麽不是赫倫桀殺死了牧九歌呢?”
林聽蟄接道:“牧九歌為救赫倫桀逃離敵軍追捕,甘願做他的替身,赫倫桀沒道理要恩将仇報殺害他。”
白寒川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反之,假設牧九歌忍辱負重活了下來,殺盡折辱他的人後,下一個目标說不定就是推他出來送死,害他折辱的那個人。”
“不會的!”對于這個可能性最大的假設,邵君陽卻斬釘截鐵地反駁道:“我能感受到牧九歌的情緒,他對赫倫桀的感情非常深厚,更是心甘情願替他去死,這樣的一個人,絕不會做出對赫倫桀不利的事情。”
對已知線索的猜測一時陷入了僵局,衆人紛紛沉默了起來。傅長淮見大家氣氛低落,便開口道:“有線索總比蒙頭瞎撞好,既然現在已經确定了另一個關鍵人物,那我們不妨換個搜查方向,從塔裏爾部入手,看看那次突襲赫倫部之戰,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後續情況又是如何?”
說罷,傅長淮狡黠地看了白寒川一眼,白寒川哪能不知道這老損友要做什麽,瞥了他一眼說道:“知道了,我負責套話。”
傅長淮挑了挑眉,說道:“這次的套話任務再多加一個人,杜啓明來跟你打配合。”
“啊?我?”杜啓明簡直受寵若驚,這位哥們兒終于喊他全名了,不再是“姓杜的了。”
白寒川有些不樂意了:“我一個人就行,多個人會打亂我的節奏。”
傅長淮卻笑了笑說道:“老白,我當然相信你的本事,不過這小子腦洞清奇,思考問題的角度又刁鑽得很,讓他配合,說不定能得到一些意外收獲。”
這話白寒川确實無法反駁,畢竟要不是杜啓明找出初始線索和記憶線索之間的關聯,他們也想不到那麽多事情發展的可能性。衡量了一下,白寒川還是松口道:“知道了,帶他一起吧。”
這一天傍晚,剛過飯點不久,戰俘牢裏又扔進來兩個生面孔。負責押解的兵卒把兩人帶到牢門內,趁守門的兩個兵卒不備,不動聲色地将一把小匕首遞到了其中一個戰俘的手中。
那戰俘把匕首藏到了袖子裏,對兵卒點了點頭,低聲道:“謝謝。”兵卒佩戴的頭盔有些偏大,遮住了他的半張臉,看不清面容。他沒有應聲,而是舉止自然地把兩人押進了牢房裏,便轉身離開。
“喲,又來了兩個倒黴鬼。”牢房裏一個刀疤臉的戰俘幸災樂禍地說道:“不巧,你們錯過了飯點,下一頓飯,可要明天中午了。”
旁邊一個瞎了右眼的戰俘說道:“錯過就錯過呗,那玩意兒連牛羊畜生都不肯吃,我還情願餓死。”
“餓死你拉倒!那明天你那份我替你吃了!”旁邊的瘸腿日常跟他拌起了嘴,他倆都是身有殘疾,沒人願意花錢贖他們出去做工的,恐怕得在這戰俘牢裏待到死為止了。
瞎眼和瘸腿天天拌嘴,其他人也都習以為常了。刀疤臉沒管他們,而是走到兩個新戰俘面前打量了一下,饒有興味地說道:“你們倆又沒缺胳膊斷腿,皮相也挺不錯,怎麽被分配到我們這兒來了?”
“嗨,別提了,我們不是瀚原人,更不是什麽戰士,不過是家鄉遭了災,前來投奔親戚的,結果還沒打聽到親戚的住所,就被兵卒抓了起來,關到了這裏。”說話的人情真意切,滿臉悲憤,正是被派了任務前來協助白寒川的杜啓明。
瞎眼一聽,也不跟瘸腿吵嘴了,好奇地湊了過來,問道:“投奔親戚?你們親戚哪個部呢?”
杜啓明裝作認真地回憶了一下,說道:“好像是......塔裏爾......”
“嗬,真的是倒黴鬼。”刀疤臉嘲笑道:“塔裏爾兩年前就被赫倫部給吞并了,你們來之前也不先打聽打聽。”
“天哪,不會吧?”白寒川也迅速進入了角色,一臉震驚地說道:“我表哥說塔裏爾是一個非常強大的部族,五千黑甲鐵騎橫掃瀚原,無人能敵,怎麽會被吞并了呢?”
“報應,都是報應啊!”白寒川循聲往牢房的角落看去,卻見一個頭發灰白的老人,神色晦暗不明地自言自語道:“名為貪婪的絕域魔鬼,終将讓所有人付出鮮血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