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殺人石(九)
杜啓明和白寒川對視了一眼,都覺得這個老人身上似乎藏着什麽秘密。
但牢房裏的其他人可不這麽覺得,瞎眼白了白僅剩的那只眼睛,看上去極為滑稽,他厭煩地說道:“啧,這老瘋子又在那說瘋話了,一天到晚神神道道的,糟心得很!”
“可不是嘛。”瘸腿難得跟瞎眼統一戰線,嫌棄道:“怎麽不把他關到其他牢房去,再跟他待一塊兒,我也快瘋了!”
眼下可不是追問那老人的好時機,白寒川适時地轉移話題道:“那咱這牢房裏的各位大哥,有從塔裏爾部來的嗎?”
“你是想打聽你表哥的事情?”白寒川點了點頭,刀疤臉見狀嗤笑道:“那可不巧,塔裏爾部的戰俘都是單獨關押在死牢的,而且他們也沒有贖身做工的機會,有骨氣的早在牢裏一頭撞死了,沒骨氣的也得在牢裏困到死為止。”
瘸腿湊上來神秘兮兮地說道:“我之前還聽外頭的守衛閑聊說啊,死牢那邊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個精壯的戰俘被挑選出來,剖心挖肝呢!嘿喲,咱這位瀚原王啊,可真的是把塔裏爾部恨到了骨子裏喲!”
杜啓明回想起昨夜在亂葬崗裏見到的慘狀,不禁皺了皺眉頭。看來王帳裏的那位挑選心肝供給者并不是随機的,而是特定在從塔裏爾部的戰俘中選人......
白寒川也難免有些失望,就是因為死牢的防守太嚴密,為了防止露餡,他們才挑了防守松懈一些的牢房,卻沒想到撲了個空。看來只能等明天林聽蟄把他們從牢房裏接出去,再另做打算了。
入夜,外頭守衛的兵卒檢查了一遍內牢的鎖,便熄了燈,關上了外牢的大門,闩閘落鎖,回營房睡大覺了。這裏跟死牢不同,關的全是些沒有價值的老弱病殘,也不怕他們越獄,因而晚上沒人看守。
牢房內一片黑暗,只有天窗鐵欄中漏下幾道微弱的光芒。其他的戰俘都倒頭睡覺了,沒過多久牢房裏就鼾聲如雷,吵得白寒川和杜啓明腦仁兒都疼了起來。
杜啓明甚至有些懷疑,傅長淮是不是借着跟白寒川打配合的由頭,故意在整他呢。杜啓明嘆了口氣,遠離那些打鼾的獄友們,靠坐在角落的牆邊。
“報應啊,報應......”杜啓明吓了一跳,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了之前那個瘋癫的老頭也坐在牆角。
雖然杜啓明覺得有些瘆人,但他還是大着膽子嘗試着跟那瘋老頭說話道:“老先生,你說的報應,到底是什麽?”
牢裏的其他人都不肯搭理他,瘋老頭終于等來了願意聽他說話的人,免不了漸漸地打開了話匣子:“我親眼見過......塔裏爾鐵騎屠戮赫倫部人的慘狀......”
“什麽!你當時在場?”杜啓明驚得瞪大了眼睛,一旁的白寒川聞言,也不動聲色地挪了過來,豎起了耳朵聽那瘋老頭的話。
瘋老頭也許是在牢裏關了太久,說話颠三倒四,邏輯也不太清楚,杜啓明和白寒川好不容易才從他的話裏拼湊出了那夜的實際情況:
原來,将赫倫部設下陷阱的消息出賣給塔裏爾部的人,其實是夥房裏的一個老夥夫。老夥夫專門負責食材采購的任務,自然有正當理由離開軍營,并且不被人懷疑,他也正是利用這便利,将赫倫部的情況傳遞給塔裏爾部,并以此換取高額的報酬。
老夥夫長了一副憨厚老實的皮相,在軍營的人緣也不錯,經常給兵卒們開些小竈,分些食物,因而各處的守衛都不會太防備他。老夥夫也是利用這一點,私下繪制了軍營、王帳和後殿的詳細地圖。
軍營由大将軍赫倫烽統帥,王帳是赫倫炤處理政務的地方,後殿則是世子赫倫桀和其他王族居住的處所。入侵當夜,塔裏爾鐵騎就是憑借着老夥夫的情報地形圖,繞過了重重陷阱,攻陷了軍營王帳,當場斬殺了将軍赫倫烽和王上赫倫炤。
為斬草除根,防止報複,塔裏爾人又打進了後殿,欲斬盡所有王族。當他們解決掉其他王族之人,将世子殿團團圍住時,一位不過十幾歲的少年如一頭傲骨铮铮的野狼,自行推開門,從世子殿內走了出來:“赫倫桀在此!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佩戴兇獸鐵面的塔裏爾将領饒有興致地說道:“呵,小小年紀,骨頭倒是跟你父親和叔叔一樣硬!”獸面将領翻身下馬,從腰間抽出彎刀,架在牧九歌的脖子上,朗聲道:“既然如此,我便給你個痛快!”
獸面将領高舉彎刀,卯足力氣就要揮刀而下,可正在這時,突然有個人踩着赫倫部人的屍堆踉跄地跑了過來,大喊道:“将軍使不得!他,他不是赫倫桀!”
牧九歌呼吸一滞,瞳孔皺縮,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奔過來的那人,竟是他從小便叫做“爺爺”的老夥夫!是他!他就是個那個出賣全族的叛徒!少年人眼底冒出熊熊怒火,恨不得将那賣主求榮的混蛋燒穿!
獸面将軍聞言,手上的動作一頓,他把牧九歌一腳踹倒在地,惡狠狠地問道:“你不是赫倫桀?那赫倫桀在哪裏!”見牧九歌咬緊嘴唇不言語,獸面将軍又狠狠踢了他幾腳,逼問道:“說!赫倫桀究竟在哪!”
“嗬,嗬嗬嗬!”嘴角流出鮮血的牧九歌,倒在地上仰面冷笑了幾聲,從懷裏生生掏出一只還流着血的人手,扔到了獸面将軍的面前:“他在這裏!”
這只屬于王族少年的養尊處優的白嫩小手,中指上還戴着一枚綠松石和寶石鑲嵌的金扳指。
這是赫倫桀母親病逝前送給他的最後一樣東西,赫倫桀把這枚扳指當寶貝,有一次扳指被一個王族少年搶走,又不慎弄丢了,赫倫桀急得兩天沒吃飯,最後全軍營的人都出動,這才幫他找了回來,因而所有人都認得這枚扳指。
獸面将軍看了一眼老夥夫,求證其真假,老夥夫顫巍巍地點了點頭,說道:“是......确實是赫倫桀的手......”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獸面将軍對面前這個謎一般的少年更感興趣了,他挑眉問道:“你把他殺了?為什麽?”
牧九歌從地上爬起來,陰毒地眯起了眼,瞬間從惡狼變成了毒蛇:“他們都想讓我給赫倫桀當替死鬼,好,我可以替他去死......”牧九歌頓了頓,冷笑起來:“但這位尊貴的小世子,也別想活下去!”
獸面将軍對牧九歌的話還有幾分懷疑:“你大可不必死,有這個籌碼在,你只要自報身份,再以此投誠,我們定不會殺你,還會給你數額龐大的賞賜。”
“自報身份?呵。”牧九歌擦了擦嘴角的血,撣了撣精袍上的灰塵,說道:“繼續以奴隸的屈辱身份活着嗎?我偏不!就算死,就算是千刀萬剮!我也要憑借這世子的身份,死得光榮而尊貴!”
老夥夫跌坐在地上,不停地顫抖,這個他從小看着長大的少年,心機如此深沉,為人如此陰狠,讓他心裏直發寒!
獸面将軍卻利落地将彎刀收回了鞘中,朗聲笑了起來:“有意思!真有意思!”獸面将軍把手搭到了牧九歌的肩膀上,說道:“放心,我不殺你,不僅不殺你,我還要收你做我的徒弟!”
已經下好了必死決心的牧九歌,突然一愣,他震驚地看向獸面将軍,對方卻目光灼灼地回望道:“你絕對會成為全瀚原最兇猛的狼!把那些弱小的蝼蟻狠狠地踩在腳下!我的孩子,你願意當全瀚原最尊貴的人嗎?”
牧九歌勉力平複着悸動的心跳,露出野狼般貪婪的眼神,嘴角勾起一道邪惡的弧度,回道:“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