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飯後,厲風給楊玥打了電話,楊玥約他們第二天中午到市中心一家咖啡廳見面。
翌日,肖芊芹和厲風早上十點準備出門,她帶來的衣服并不多,昨晚已經全挂進厲風的衣櫃裏了,此時她正站在衣櫃前猶豫着穿哪套。
厲風過來給她出主意,很簡單明了地指着那條百褶長裙說:“就穿它,還有白色帆布鞋。”
肖芊芹便按照他的喜好搭配了一套,白色t恤連接藍色長裙,都是棉質的,還有一成不變的帆布鞋。厲風拉着她的裙擺如是說:你這樣看起來好清純,都不敢碰你了。
肖芊芹笑笑,牽上他的手說:“快走吧。”
輕快的心情沒有持續太久。
就像他們預料到的那樣,楊玥不會那麽容易答應當證人。
一開場就給他們吃了個下馬威,厲風和肖芊芹中午按時趕到咖啡廳,卻沒見着人,足足等了一個多小時楊玥才姍姍來遲。
要是以前,厲風斷不會等她,但現在她有這個籌碼。
楊玥剛坐下,嘴邊露出一個款款的笑容:“讓你們久等了。”
厲風臉上沒任何表情,肖芊芹牽強地扯扯嘴角笑說:“沒關系。”
接着楊玥便一直聊着一些不着邊際的內容,問他們最近過得怎麽樣,幸不幸福,末尾再送上假惺惺的祝福。
厲風的耐心被磨耗得差不多了,終于忍不住開口說:“可以說正事了嗎?”
楊玥裝傻,眨眨眼睛問:“什麽正事?”
厲風深吸一口氣,“厲峥現在急需一個證人……”
“喔——”尾音拖得長長的,她仿佛恍然大悟:“你說那件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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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嘆了口氣:“那天我的确在酒吧遇到他了,可不是我不願意幫忙,我也有難處啊,我來這家酒吧當服務生是瞞着我爸媽的,如果我出面當證人的話,這事肯定就讓他們知道了。”
厲風緊緊地捏着手中玻璃杯,杯裏的水因為他的動作而微微震蕩起來,他聲音微怒:“你既然不願意,今天還來見我們做什麽?”
楊玥怯生生盯着他:“唉唉,你這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嗎?”
桌子底下,肖芊芹輕輕碰了碰厲風的腿,他喉結滾動了一下,眼底怒色這才稍微收斂點。
楊玥接着說:“我既然來見你們,當然是說明事情還有回轉的餘地。”
肖芊芹和厲風快速對視了一秒,用眼神交流,厲風直截了當地問:“你有什麽條件?”
“條件?算不上是條件吧。”楊玥慢悠悠喝了口咖啡,接着說:“還記得那天我被你從家裏趕出來吧?我這個人很記仇的,怎麽辦呢,每次想到你對我态度那麽差,我就完全不想幫你的忙,恨不得你爸入獄呢。”頓了頓,接着說:“唉,但是我這個人又容易心軟,要是你能做點什麽彌補我的話,說不定我就過往不究了,證人的事也好說了。”
厲風暗忍,臉色不太好看:“要我做什麽?你直說吧。”
楊玥微挑的眉梢洋溢着一抹得意的神彩,她說:“你現在趁着有這麽多人在看着,當衆給我下跪道個歉,之前的事就一筆勾銷了。”
“怎麽樣?”
肖芊芹睜大眼睛,眸中閃過一絲異色。
她盯着意氣揚揚、勝券在握的楊玥,再扭頭看一旁保持沉默的厲風。
厲風捏緊了拳頭,垂眸盯着杯中的水不動聲色,只有繃緊的側臉能透露出他此刻不太平的內心。
楊玥也不催促,有恃無恐地喝着咖啡,給他充分的時間考慮。
小人得志,眦睚必報。
說的就是現在這個情況。
苦澀的味道在肖芊芹心裏蔓延,看着厲風現在的處境她很心疼,男兒膝下有黃金,更何況是他那麽傲骨铮铮的人,怎麽可能輕易彎下他筆挺的背脊。
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對他抱何種期望。
如果他屈服于現實,她會比他更辛酸。
如果他不答應,救不了厲峥,那也是不是她希望看到的。
半晌,楊玥開口:“你要是不願意就算了,沒人逼着你做,只不過找我當證人的事就別甭提了,看來你父親的安危跟你自己的尊嚴比起來也并不重要啊。”
肖芊芹倏地站起來:“我做。”
楊玥扭過頭,視線轉在她身上,略作停留,“我說的是厲風,沒說你。”
肖芊芹迎上她的視線:“我替他做。”
楊玥挑了挑眉,像是在思考的樣子。
片刻之後她點了下頭說:“好吧,你也行。”
頓了頓,“不過條件就不同了,你要多磕三個頭。”
“……”
肖芊芹咬着牙,垂下頭,傾瀉的長發擋住視線,不讓楊玥那張趾高氣揚的臉進入眼裏。
她下了決心,腳後跟往後退了一步,
膝蓋剛剛彎曲下來,就猛地被厲風一把拽着胳膊、整個人提起來了。
她驚慌地回頭看他,只來得及看到他凜若冰霜的臉。
厲風不由分說拽着她往外走,他使了很大的勁,她本來站着不動,但身體已經被那強勢的力氣帶着往前傾,一個踉跄險些摔倒。
厲風不管不顧,依舊憑着一股蠻勁抓着她的手飛快地往前走,她被絆一下之後連忙穩住身子,乖乖地加快步子跟在他身後。
出了咖啡廳,他才用力甩開她的手臂。
深深地吸了口氣。
他眉頭緊鎖,提高了聲音:“你剛剛是幹什麽!”
在他充滿怒氣的視線下,她莫名變得心虛,微微低下頭,無措。
厲風說:“你真要給她磕頭?!”
肖芊芹聲音比蚊子還小:“我……我只是,我不想讓你為難。”
“那也不需要你這麽做!”
肖芊芹心裏堵得厲害:“我寧願我來做,也不想看見你做。”
厲風心裏五味成雜,他抓起肖芊芹的手,握得緊緊的,一字一句說道:“你記住,就算有朝一日真的走投無路了,我也不會磕頭,更不會讓我的女人磕頭,楊玥提的那狗屁條件我根本沒考慮過。”
肖芊芹看着他,半晌緩慢地點了點頭:“嗯。”
厲風語氣稍微放得輕柔點,看着車來車往的街頭,過了會兒又說:“今天就當沒發生過,我們再想其他辦法。”
肖芊芹的聲音也輕輕的,“……好。”
**
周六是陳言靈的生日,肖芊芹收到邀請去別墅參加她的生日宴會。
實際上肖芊芹現在并沒有那個玩樂的心情,可到底是自己的好朋友,過生日如果連面都不露一下會傷陳言靈的心。
陳言靈的生日辦得很隆重,把小學到大學的同學都邀請過來了,一大幫狐朋狗友們坐在一起開心地聊天調侃,好不熱鬧。
桌面上擺着各式各樣的小吃和飲料,很快被他們清空,傭人又換上一輪新的。
肖芊芹專心地剝着花生時,突然有人将話題轉到她身上。
“唉?厲風怎麽沒來?”
嚴格來說,這個問題并不是針對她的,但現場也只有她能答得上來。
肖芊芹開口說:“他生病了……不太舒服,在家休息。”
“噢。”提問的那個人追問:“什麽病啊?沒事吧?”
“嗯,沒事,就是小感冒。”
那人擔心道:“他家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啊?好久沒見到他了,期末考也沒來。”
肖芊芹頓了頓,“沒什麽大事……他有點忙。”
另一個人接過話茬打趣:“他都感冒了,你咋還沒被傳染啊?”
這邊坐的都是班裏同學,知道肖芊芹和厲風的關系,聽出話裏那層暧昧的含義,紛紛抖着肩偷笑。
肖芊芹也随大流笑了笑。
她的表情很不自然。
因為心底暗藏着一種不安感,厲峥的事情鬧得那麽大,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傳出去。
她害怕已經有人知道了,害怕自己的刻意隐瞞會被當衆揭穿,那樣會讓她很尴尬。
她提心吊膽着怕那些人會繼續窮追不舍,也擔心自己僵硬的表情會露出破綻。
于是借口有點悶就站起來去外面散散心。
八月,桂花盛開。
花園裏落英缤紛,清香彌漫。
人站在陽光裏,心情一下就變好了。
一個人影站在不遠處,穿着園丁的衣服,腰彎得深深的不知在做什麽。
她盯着看了一會兒,辨認出那人是陳言墨,他手裏拿着一株小樹苗。
肖芊芹覺得有點好笑,大家都在別墅裏吃喝玩樂,他居然在外頭種樹。
她朝他走過去,在他身前停下:“太陽這麽大,你怎麽有這個閑情雅致?”
陳言墨停下手裏動作,直起身子看了她一眼,“我想再種一棵桂樹,快要走了,再不種就來不及了。”
肖芊芹表示了解地哦了一聲,問他需不需要幫忙。
陳言墨說不用,這并不是體力活,他自己可以完成。
他說完,彎下腰杆,繼續幹活。
肖芊芹在旁邊站着看,擡頭快速瞄了一眼天上那顆火球似的太陽,開始猶豫要不要去找把傘給他撐一撐。
剛要有所行動,突然聽到身邊的人低低地叫了一聲。
肖芊芹扭頭看他:“怎麽了?”
陳言墨低着頭,手指在眼睛邊揉動。
“眼裏進沙了。”
肖芊芹急忙走過去抓住他的手腕,“別揉,越揉越進去。”
他聽話地挪開手。
肖芊芹說:“睜開眼睛,我幫你吹。”
他聽話地睜開眼睛,眼球裏揉得有些血絲。
肖芊芹微微踮起腳尖,捧着他的頭,啜起嘴唇對準他眼睛的位置用力吹了幾下。
清快的風捎着些許涼意拂在臉上,這種自然風比起在室內吹空調舒服多了。
陳言墨下意識地想閉上眼睛,讓思緒漫游。
直到肖芊芹一聲——“好了。”
“怎麽樣,還痛嗎?”
“不痛了,謝謝。”
肖芊芹朝他笑笑,随即一愣。
左胸口處的那個器官正在躁動不安地狂跳。
她靜靜地感受了半晌,确定那不是自己的錯覺,然後無聲地嘆了口氣。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猜想,她伸出一只手,輕輕貼在陳言墨胸口相同的位置。
如同呼應一般,那裏也跳得飛快,一下一下撞擊着她的手掌心。
陳言墨看着她,眼中有不解。
肖芊芹叫了一聲他的名字,說:“你是不是喜歡我?”
他眼眸微動。
“不要喜歡我。”
“……”
她又重複了一遍,語調舒緩,尾音拖得長,“真的不要喜歡我。”
陳言墨沉默了一陣子,然後淡淡地揮開她的手:“我沒有。”
他說完,回過身,去找自己的鏟子。
肖芊芹跟在他身後,點了點頭,“沒有就好”。
陳言墨繼續完成他的植樹大業,只不過卻開始頻繁地出錯。
他耐着性子,不動聲色,一步一步地做完。
烈日當空,氣溫很高。
肖芊芹今天作死地穿了一件黑衣服,她覺得自己快被曬得融化了。
終于,陳言墨拍拍手,搞定了。
他正要站起來,突然一陣暈眩,身體往一邊倒去。
肖芊芹眼疾手快地接住他。
他半依在她懷裏,臉色蒼白,喘息聲很重。
肖芊芹說:“是不是中暑了?”
陳言墨不在乎地擺擺手:“不是,老毛病。”就連聲音聽來都很虛弱。
肖芊芹不太放心地看着他:“真沒事?”
“沒事,有點累,扶我回房間休息下就好了。”
肖芊芹猶豫片刻,按照他說的送他回房間。
他上樓梯的時候都使不出力氣,幾乎将重量都施加在她的手臂上。
她覺得陳言墨的身體不像年輕人,沒有朝氣和活力,他像是提前進入了老年期。
好不容易将他送回房間,扶他到床邊坐下,她才離開。
關上門,她憂心忡忡地皺起眉頭,目光飄到同一層的另一個房間門前。
不知道女主人在不在,她有必要找她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