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厲峥是在一家酒吧的包間裏被警方逮捕的,他從睡夢中被人叫醒,雙手拷上冰涼的手铐。
一位警官氣勢洶洶地對他說:“你涉嫌殺人,請跟我們回警局一趟。”
厲峥以為是在拍戲。
直到他低下頭,看見地板上橫躺着的一個人。
确切來說,是一具屍體。
那人臉上毫無血色,胸口插着一把刀,已經死去很長一段時間。
厲峥這才慌了。
死者簡揚,今年42歲,身前是一家醫院的院長。
法醫推斷死者是在前夜九點到十點左右死亡,致死原因是胸口那把直接刺入心髒的刀。
目擊證人是酒吧的一位服務員小趙,小趙淩晨三點推開房門時發現了倒在血泊裏的死者,還有睡在一旁的犯罪嫌疑人,遂打電話報警。
據說犯罪嫌疑人和死者曾經有奪妻之仇,還曾當衆大打出手,足以構成充分的犯案動機。
然而嫌疑人本人卻對此矢口否認,他堅持自己沒有殺人,并說自己當天晚上不曾見過簡揚,有朋友約他出去喝酒,他就去了,後來朋友們先離開了,他一個人喝得不省人事就在包間裏睡覺,但并不是案發現場的這個包間,直到次日淩晨被莫名其妙地逮捕才醒來。
可惜朋友們離開的時間是在八點,與受害者死亡時間并不沖突,因此無法為他提供不在場證明。
甚至死者胸口的刀上還有厲峥的指紋,罪證鑿鑿,僅憑他一己之言,無法扭轉乾坤。
總之,情況對厲峥極為不利。
了解了大致情況,肖芊芹幾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這麽大件事,怎麽不早點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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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風說:“告訴你也沒什麽用,不想影響你期末考試的心情。”
肖芊芹心裏悶悶的,過了會兒又問:“你見過厲峥了嗎?”
“嗯,前兩天在警局見過一次。”
“他怎麽說?”
厲風說:“他說他沒有殺人,讓我救他。”
肖芊芹想了想問:“……那你聯系好辯護律師了嗎?”
厲風嘆了口氣,說:“我這幾天一直在找,可是沒人敢接。”
“怎麽會呢?”
“我要求做無罪辯護,他們都說沒把握,建議承認犯罪、請求法院從輕處罰。”
或許會有一些身經百戰的著名大律師敢于接這樣挑戰性的案子,但委托費用絕不是他們現在能承擔得起的。
談話到這裏進入了一個死胡同。
晚上,厲風在廚房下面條做夜宵。
肖芊芹從中午到現在沒吃東西,實在沒忍住盛了一小碗。
剛吃幾口,就感覺小腿處癢癢的。
低下頭,是那幾只小狗在蹭着她的腿撒嬌。
它們長大了很多,都是一個娘胎的,現在肖芊芹已經分不清哪只是大汪哪只是二汪了。
但她沒有忘記厲風說它們是厲峥從路邊撿回來收養的。
一個會收留流浪狗的男人,卻涉嫌殺人。
想到最壞的可能性,肖芊芹的食欲頓時提不起來,憂心忡忡地說:“厲風……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我是說萬一,萬一真的是厲峥殺了人,怎麽辦?”
厲風從碗裏擡起頭,瞥了她一眼,“不可能。”
肖芊芹咽了咽口水,硬着頭皮說:“你別這麽絕對,就算他是你父親,你想幫他,也得以事實為前提,如果他真的犯了案,你的這些努力就都付之東流了,我不想你做無用功。”
厲風與她四目相對,聲音鑿鑿:“他說他沒有殺人,那就是沒有,如果連他的兒子都不相信他,那還有誰能救得了他?”
“可是我們沒有證據……”
“不要說了。”厲風搖搖手,将筷子重重一擱,“如果你一定要懷疑他的話,那我也沒什麽好解釋的。”
感覺到他情緒不對勁,肖芊芹忙不疊按住他的手,“你別生氣,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沒生氣。”厲風輕輕搖頭,語氣很平靜:“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是你不用擔心。厲峥以前說過,醫生只會救人,不會殺人,所以我相信他。”
他淡淡地敘述道:“你并不認識以前的他,所以可能無法理解我的心情。小時候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一直是個救死扶傷的英雄,只要一穿上白大褂,世界上就沒有敵人。就算後來他出了車禍變得精神不正常,脾氣很差,也從來沒有真正傷害過任何人。所以我相信他不會背棄他的原則。”
肖芊芹沉吟片刻,慎重地點了下頭:“好,那我也相信你。”
……
第二天,厲風繼續出門聯系律師,肖芊芹則回家收拾東西,順便跟爸媽說一聲在外面住的事。
剛到家門口,就聽見屋裏肖爸正跟肖媽抱怨着什麽:“唉,最近h市真是動蕩不安,前不久剛結了一個綁架案,現在又鬧出一個兇殺案。”
肖媽正在廚房炒菜,聲音比較小,不知回了句什麽。
肖芊芹換了拖鞋,拿鑰匙開門。
肖爸看到她走進來,咦了一聲,“肖肖怎麽回來了?”
肖芊芹說:“昨天考完試,放暑假了。”
她走到沙發邊放下書包,轉身問:“爸,你剛剛說的兇殺案是什麽?”
肖爸說:“前幾天你學校附近有家酒吧死了個人,最近那一塊比較亂,你晚上出門時小心點。”
“死了人?”肖芊芹一頓,“怎麽死的?”
“被捅了一刀。”
“捅着哪了?”
“心髒。”
肖芊芹想了會兒,說:“是你負責的案子嗎?可不可以多跟我說些細節。”
肖爸奇怪地看着她:“怎麽突然問這個?”
肖芊芹說:“最近看了幾本懸疑小說嘛,所以對這類型刑事案件挺感興趣的。
肖爸笑笑:“那這案子就沒小說裏寫得那麽撲朔迷離了。現場沒有打鬥痕跡,死者傷口在心髒,一刀斃命,基本排除自殺可能性。而嫌疑人就睡在被害人旁邊,刀上也有他的指紋,基本可以推斷他就是兇手,雖然他本人死不承認,但一直拿不出來有力證據就是狡辯,所以沒什麽懸念,這案子估計很快就能結。”
肖芊芹秀眉微蹙:“可如果真的是他殺的人,他為什麽不逃,反而睡起覺來等着束手就擒?”
肖爸說:“根據調查了解,嫌疑人患有間歇性精神病,且曾經多次酒後使用暴力,醒酒後對自己的惡行卻一無所知。所以不排除他殺了人、但他自己忘了的可能性。”
肖芊芹嘴唇微張。
精神病患者……
肖爸似乎知道她想要問什麽,搶在她開口前解釋道:“并不是說所有精神病患者都能逃脫刑事處罰的,在嫌疑人的精神狀态并未完全喪失辨認能力或控制自己行為能力的情況下,是要負刑事責任的,但法院會從輕處罰。”
肖芊芹沉默片刻,喃喃自語:“就是說……無論如何,都逃不了牢獄之災了。”
肖爸說:“如果有人能為他提供不在場證明,另當別論。”
不在場證明……
上哪去找不在場證明?
肖爸慢悠悠喝了口水,放下水瓶,繼續道:“嫌疑人錄口供時說那天晚上九點左右有位女服務生進他的包間服務,十一點時又進來了一次,因為是認識的人,而且嫌疑人對她印象不好,還起了口角。後來我們找到他說的那位女服務生,但是她不願意出面當證人。”
肖芊芹不可見地蹙了蹙眉,“為什麽不願意?”
肖爸見慣不怪地說:“這很正常,并不是所有人都願意見義勇為的。”
肖芊芹垂下眼睫毛,陷入沉思。
厲峥認識的人……
是個女人。
還是印象不好的女人。
會是誰呢?
光憑這些信息當然無法得出答案。
她接着問:“那位女服務員年齡多少?”
肖爸說:“挺年輕一姑娘,瞧着跟你差不多。”
肖芊芹心中隐隐有個名字浮出水面。
“她叫什麽名字呀?”
肖爸卻不願意再透露更多信息了,拿狐疑的眼神盯着她:“你是不是問得太多了,為什麽這麽關心這個案件?而且聽你話語間有位嫌疑人開脫的意思,你跟他認識嗎?”
肖芊芹也不隐瞞,點頭直說道:“他是厲風的爸爸。”
肖爸聽後卻是微愣。
厲風這個名字他是有印象的,以前做鄰居的時候偶爾打過幾回照面,小夥子獨來獨往的看着不好相處,但聽老婆說人還不錯,平常有什麽困難也都願意出手幫忙。
之前沒見過他父母,還以為是個孤兒呢,沒想到……
肖爸忍不住嘆了口氣,“唉,告訴你也沒什麽大礙,那個女服務員名叫楊玥。你要是有能力去說服人家出面作證,也好。”
**
肖芊芹吃完午飯後,提着一些收拾好的生活用品離開。東西不是很多,有的厲風那兒已經有了。
她跟肖爸肖媽的說辭是在在外面找了一份暑期工,離家比較遠,提供住宿,所以幹脆就搬過去住了。
肖爸肖媽沒有反對。
到厲風家後,她用他給她留下的備份鑰匙開了門,然後将自己帶來的東西妥善整理了一遍,整整齊齊擺放在它們應該呆的位置,一不做二不休,緊接着又搞了一次大掃除。
厲風回來是晚上八九點的事了。
彼時肖芊芹正百無聊賴地躺在沙發上,盯着天花板發呆。突然間聽到一陣門鎖轉動的聲音,她知道是誰回來了,立馬站起身跑着小碎步去給他開門。
厲風可能是累壞了,門打開看到肖芊芹站在屋裏時他愣了一下。
短暫幾秒過後才反應過來昨天他已經答應讓她在這住下。
那麽她現在會出現在這裏是理所當然的。
肖芊芹彎起嘴角,對他露出一個微笑的弧度,“你回來了。”
不知是哪裏被觸動,莫名覺得這樣的畫面帶着一種溫馨的鼓舞,很容易深入人的心靈。
厲風奔波了一天沒歇過腳,此時他身心疲憊只想躺下來好好睡一覺,可在那之前他要先抱住眼前的人兒給她一個吻。
做晚飯的時候,肖芊芹給他帶來一個好消息,但又不完全算是好消息。
她将從肖爸那兒得到的信息一字不漏地反饋給厲風。
厲風本來在颠勺,聽完她的話後,他将火關掉,對着鍋裏的黃瓜炒雞蛋一言不發。
肖芊芹察言觀色,小心翼翼地提議道:“要不……去找楊玥談談吧?”
“談?”他冷笑一聲,“恐怕她早就等着我開口求她了吧。”
那笑中自嘲的意味很重,“真是天意弄人,之前她說總有一天會讓我後悔的,現在她是不是覺得自己的話要靈驗了。”
肖芊芹為難地咬着下唇:“那怎麽辦?”
她了解厲風的自尊心有多強,讓他放下身段去讨好一個自己不屑的人,比登天還難,更何況他跟楊玥的關系已經鬧得那麽僵。
可好不容易找到一線希望,怎麽能就這樣放棄。
“我會去見她。”
“明天。”
厲風這麽說。
肖芊芹愣了愣,擡眸看他,片刻後道:“我跟你一起去。”
厲風搖頭:“不,你在家裏等就好。”
“不,我跟你一起去。”
厲風不同意:“你別去,她肯定會為難你的。”
肖芊芹語氣堅定,目光也一樣堅定:“我要跟你一起去。”
“……”
“一起去。”
厲風無奈地看着她,半晌終于點了下頭,“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