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雨一直沒停,關了店門後兩人撐同一把傘回學校。
路上厲風心情不錯,将掌心伸出傘外接雨水,他的聲音也飄進了淅淅瀝瀝的雨聲中:“下場雨就涼快多了,今晚好睡覺。”
雷聲轟隆,肖芊芹不禁打了個哆嗦,不着痕跡地往他身邊靠點,她小聲嘀咕道:“這鬼天氣才不好睡覺。”
厲風低頭看她,将手收回來在褲腿上擦擦,再摟住她肩膀,輕柔道:“別怕,睡不着的話給我打電話。”
回到宿舍,肖芊芹洗完澡後從浴室出來,發現小栗子的食盆空了,她立馬給它加了點鼠糧。
這小家夥還真是心寬,外面打着那麽大的雷,它居然絲毫不受影響,窩在角落裏睡得賊香,像一團毛茸茸的肉球。
肖芊芹伸手戳戳它,它翻過來換成四腳朝天的睡姿,軟軟的肚皮一下一下地起伏着。
對比起來肖芊芹覺得自己弱爆了,連這麽小的倉鼠都不懼怕惡劣的天氣,她有什麽好怕的。
給自己做完心理建設,她安心地上了床。
宿舍裏開着燈,亮如白晝,有人在刻苦地挑燈夜戰。
肖芊芹躺下,阖上眼,在微弱的翻書聲中漸漸入睡。
然而,噩夢還是不期而至。
雷雨交加的夜,一道閃電如巨斧般将夜幕橫空劈開,震耳欲聾的雷聲幾乎要把天空炸出個洞來。
一男一女相互扶持着跑在鄉間的泥濘小道上,坑坑窪窪的積水到處都是,兩人的頭發和衣服早已被雨水打濕得徹底。
兩人一邊跑一邊回頭看,身後數不清有多少人在追趕他們,亂晃的手電筒比車大燈還刺眼,白光打在他們臉上,驚恐和畏懼的神情在白光的勾勒下顯得更加怵目驚心。
這是個似曾相識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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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次肖芊芹似乎夢到得更具體了,她依稀可以看見女人的五官和身形,那張臉漸漸地和她腦海裏的另一張臉重合。
真的是她嗎?
女人體力透支,氣喘籲籲地說:“徐葉,徐葉……我跑不動了,不要管我了……你先跑吧。”
男人握住她的手不放,繃緊着的臉孔透出鋼鐵一般的堅定,“我不會丢下你的,我們死也要死在一起。”
女人感動地點點頭,片刻後又猶豫起來:“可是,可是琬兒怎麽辦……”
男人和女人最後決定兵分兩路,男人引開了身後一群人,女人則躲進了一片瓜地裏。
她很緊張,就連肖芊芹都能感覺到她劇烈的心跳聲。
女人低下頭,看着懷裏一團黑漆漆的東西。
那東西實在太小,以至于肖芊芹無法看清它的全貌,但隐約可以辨認出那是嬰兒的襁褓。
“琬兒真乖,都不哭,別怕,你會沒事的。”女人柔聲說着,摘下手腕上一只镯子,塞進了襁褓裏,“你會沒事的,琬兒會沒事的,琬兒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像是某種執念,她不斷地重複着那句話。
一道閃電驟然閃過,照亮一切的白光終于揭開了女人神秘朦胧的面紗。
肖芊芹的意識在夢中屏住了呼吸。
将襁褓放進瓜地裏藏起來,她起身義無返顧地朝男人走的方向跑去。
後面的內容肖芊芹已經知道答案了,女人趕到時一切都晚了,男人倒在血泊中,面部猙獰,死不瞑目。
女人凄厲地哭喊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聲音像一把刀,一刀又一刀殘忍地剮着肖芊芹身上的肉。
她能感覺到,那種悲傷絕望到了極點的心情,就像洶湧的巨浪快要把人淹沒。如果不是幾個男人死死地拉住女人的胳膊,她一定會沖上去拿起刀,也一刀插進自己的心髒裏。
“肖芊芹!”
“肖芊芹你快起來!”
“睡得跟頭死豬似的,我叫你沒聽到啊?!”
朦朦胧胧地感覺到有人在用力推自己的肩膀,肖芊芹被迫從夢境中抽離出來,透過半眯着的眼縫,她看見沈媛媛踮着腳尖站在自己床邊。
寝室裏沒開燈,大半夜的,外面黑漆漆一片。
肖芊芹快速抹掉自己臉上冰涼的液體,不解地看着她:“怎麽了?”
沈媛媛皺着眉頭一臉郁悶,氣咻咻地将她從床上拉起來,“你快起來看看,你倉鼠跑我床底下叫個不停,還把我高跟鞋咬爛了!”
肖芊芹一聽,頓時醒了,下床跟她去看看。
情況非常糟糕。
由于肖芊芹的疏忽,加完鼠糧後忘記把籠子關上,小栗子半夜爬了出來,鑽到沈媛媛床底肆意地搞了一次大破壞。
零食被咬開,碎屑撒得到處都是。好幾本書都被啃爛了,缺了一塊小角。高跟鞋也被咬斷了一條帶子,還在裏面留下了幾粒屎。
肖芊芹在鞋盒後面發了躲在那裏的罪魁禍首,伸手将它抓出來。
沈媛媛氣急敗壞,抓狂尖叫:“你看你搞得什麽鬼!我的書!還有我的鞋子!!你知不知道這雙鞋有多貴!!”
肖芊芹将倉鼠按在手心裏,連忙低聲道歉:“對不起,你的鞋多少錢,我原價賠給你。”
沈媛媛一腔怒火無法平息,也不顧其他人還在睡覺,聲音越來越高:“賠給我有什麽用!它陪了我這麽久,早就有感情了!!有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我買再貴的鞋都會被你的臭老鼠咬壞的!”
肖芊芹抿着唇,想了會兒,說:“真的對不起,我賠雙倍的價錢補償你。它平常很乖的,這次是因為我忘記關籠子才會讓它爬出來,我保證絕對不會有下次。”
沈媛媛一聽雙倍,消停了一陣子,但沒過多久又叫起來:“我不管!你明天必須把這臭老鼠送走!今天到我床底拉屎,明天說不定就上我床尿尿了!”她越說越來氣,“現在天氣越來越熱了,你那倉鼠又沒打過疫苗萬一得鼠疫怎麽辦!我下面感染的話你花多少錢都賠不起!”
肖芊芹自知理虧,一聲不吭,只順着她的話點頭說好。
夜已深,沈媛媛不知罵罵嚷嚷了多久才放過她,兩人各自回床睡覺,明早起來再收拾殘局。
肖芊芹在鼠籠邊蹲下,掌心輕柔地撫摸幾下小倉鼠的頭,将它放回籠子裏,小家夥正是興奮期,哪裏肯乖乖地睡覺,還探頭想往她手裏爬。
肖芊芹把鼠籠關上,心裏微微嘆了口氣。
沈媛媛可以怪她,她卻不能怪它,一只小老鼠哪裏懂什麽是非對錯,它就知道啃啃啃。
翌日清晨,陳言靈和肖芊芹去飯堂吃早飯,問起她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事情,她半夜迷迷糊糊地聽到有人吵架的聲音,但是因為太困了睜不開眼睛看。
肖芊芹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複述了一遍。
陳言靈聽後翻了個大白眼,“靠,我還以為幹嘛了呢,多大點事啊,道個歉不就完了,值得這樣大動幹戈的麽。”
她給肖芊芹提個醒,“我看她那鞋也不是什麽名牌的,頂多就兩三百塊,你別被她坑了啊。”
肖芊芹咬了口包子,不以為意:“是我沒管好倉鼠,應該多賠點的,精神損失費嘛。”
陳言玲替她不值,“損個屁的費!尤小安養條蛇她都不怕,怎麽就怕你一只小倉鼠了!我看八成是故意找茬!”
喝完手裏的玉米汁,用力将塑料杯捏扁,“還下面感染呢,真搞笑,我看是她自己性生活泛濫吧。”陳言玲嗤之以鼻,“這女人真奇葩,她把金魚養在我水杯旁邊,我都沒怪她害我呼吸道感染,你倉鼠又沒跑到她內褲上尿尿,居然就能隔空讓她得性病。”
肖芊芹被陳言靈的話逗笑,知道她素來護短,也沒再說什麽。
這件事暫且擱淺,一個星期後,肖芊芹還沒有把小倉鼠送出去。
倒不是她沒把沈媛媛的話放在心裏,只是一來,她有些舍不得,便下意識地想要往後拖延。二來,她這段時間真的忙不過來,無心顧暇其他事。
拖延了一個星期後,肖芊芹終于不忙了,打算給小倉鼠找下一個主人,但又生出了一絲僥幸心理。沈媛媛這幾天都沒催促過她,是不是她那天只是一時氣話,并不打算追究了?
沈媛媛不提,肖芊芹便也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只想着這段時間多節省點夥食費,盡快把高跟鞋的鞋賠給她。
然而後來發生的事情證明她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那天中午她在辦公室幫輔導員整理資料,直到一點多才做完,終于有時間吃飯。
然而前腳剛踏進飯堂,就收到尤小安打開的電話:“肖肖!不好了,宿管來檢查宿舍了,你快回來!”
肖芊芹臉一白,連忙百裏沖刺往宿舍跑。
多虧了尤小安及時的通風報信,不然等她慢吞吞吃完飯再回到宿舍,就只能看到一具血淋淋的鼠屍了。
肖芊芹趕回去時,寝室門口圍了很多人,尤小安和沈媛媛,幾位嚴厲的宿管阿姨,還有不相關看熱鬧的群衆們。
她的小栗子被一群人圍堵在牆角,力單勢薄,吓得瑟瑟發抖,吱吱直叫。
沈媛媛不知從哪找來一根手腕粗的鋼管,此刻那根鋼管正高高舉起,下一秒就要落在她的小倉鼠身上。
千鈞一發之際,肖芊芹奮力撥開衆人,沖上去阻攔,一條胳膊正好擋住疾馳而下的鋼管。
“哐當”一聲,鋼管掉在地上。
肖芊芹強忍着手臂上一陣鑽心麻木的疼痛,轉身面對着沈媛媛和宿管,聲音裏有股倔強的力量:“是我錯了,不該違反規定偷偷養寵物,我願意接受紀律懲罰,但它怎麽說都是一條生命,不能說殺就殺。你們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這個星期,不,我保證今天之內一定把它送出去,可不可以?”
幾個宿管面面相觑,第一反應是去看肖芊芹的手臂有沒有受傷,紀律再重要也沒學生的安全重要。
肖芊芹退後一步,搖搖頭:“我沒事,你們先說可不可以放它一命。”
幾人思考了一會兒,為首的那個宿管率先發言:“好,就給你一次機會,明天我們再來檢查宿舍,不能再看到它了。”
肖芊芹點頭,“好,絕對不會的”。
其實本來就不是什麽大事,小女生養個小寵物玩一玩很正常,幾個宿管平常檢查宿舍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當沒看見了,只不過這一次收到舉報就另當別論了,影響了室友的正常生活,她們就必須得來正式處理了。
原本按照規定應該将倉鼠沒收,等物主自己來認領的,沒想到她那室友心裏怨恨那麽深,要直接把倉鼠就地正法,提起棍子就打。
她們一時不知該不該攔,這小白鼠在她們眼中的價值,也就比螞蟻和蟑螂這類生物多出了那麽一點點觀賞性,殺不殺都不所謂。
也幸虧它的主人及時趕回來,不然這小白鼠可就真的小命嗚呼了。
下午,肖芊芹提着倉鼠去男生宿舍找厲風。
要給小倉鼠找新主人,她心中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
之前她去港城的那段日子,他幫忙照顧過,應該比較熟悉。
厲風下樓後,肖芊芹立馬說明了來意,沒想到厲風居然拒絕了。
“這……不太好吧,我們宿舍最近養了只貓,萬一調皮起來把這小不點吞了怎麽辦?”
肖芊芹大跌眼鏡,“不會吧,你們宿舍還能養貓?!”
這種心情,就好像自己的土地鬧着旱災,而不遠之外的一群人正在過着狂歡的潑水節,心理落差何其大。
厲風點頭,“是啊,都養了快半個月了。”
肖芊芹驚訝道:“你們就不怕宿管查寝嗎?”
厲風有些無奈地說:“我也勸老二別養,可他直接先斬後奏了,沒辦法。我們男生的宿管比較好說話,不像你們女生那邊那麽苛刻,所以被發現了也沒什麽關系,幾瓶啤酒就解決了。”
肖芊芹聽後,長長地嘆了口氣:“真羨慕你們。”
不知道幾只口紅能不能搞定女生宿管呢。
厲風笑了笑,問:“幹嘛突然要把倉鼠給我養,怎麽,被宿管發現了?”
“是啊。”肖芊芹點點頭,聲音很是沮喪,“這小壞蛋半夜‘越獄’,把我室友的高跟鞋給咬爛了,然後被舉報了。”
說着,提起籠子要給厲風看看罪魁禍首。
厲風低下頭,視線卻沒停留在倉鼠身上,而是被她胳膊上一塊面積極大的淤青給抓了過去。
他眉頭猛地皺起,聲音淩厲起來:“這怎麽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