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8章——
醫務室裏,厲風拿着棉簽蘸酒精,一絲不茍地幫肖芊芹擦拭胳膊上的傷處。
紫裏帶黑的瘀血像塊烏雲一樣蔓延在她雪白的肌膚上,顏色反差更加明顯,仿佛一塊抹不去的黑疤。
厲風悶聲不吭,但內心早無法抑制的狂風怒吼。連他自己掐一下都不舍得用力怕留下痕跡的地方,居然被別人弄成這樣,這口惡氣怎麽咽得下去?
那個叫沈媛媛的女人也太氣焰嚣張了!
從醫務室出來,他不由分說地拽着肖芊芹的手就朝女生宿舍疾步走去。
肖芊芹問他要去幹嘛。
他氣勢洶洶地說:“沈媛媛在哪?我去找她好好理論!”
厲風一臉兇神惡煞不像是在開玩笑,肖芊芹生出不好的預感,趕忙拉住他,“你要跟她說什麽?”
“說什麽?當然是好好的算筆賬!”厲風劍眉高挑,義憤填膺道:“你倉鼠咬爛她鞋子,道了歉賠了錢不就行了,她還想怎麽樣?她把你的手傷成這樣,她道歉了麽,她賠醫藥費了嗎?真是欺人太甚,這種人就欠教訓,不給她點苦頭吃吃她以為你是好欺負的!”
在厲風的滿腔怒火中肖芊芹的話顯得輕飄飄的分量不足:“沒有啊,她沒有欺負我。”
“這還不叫欺負?要不是你回去的早,小栗子早就命喪黃泉了!她以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嗎,都一個宿舍的憑什麽騎你頭上,她能養金魚你就不能養倉鼠?蠻不講理!”
厲風說完又拉着她的手往前走,肖芊芹掙脫開,站在原地不動。
“算了,我覺得沒必要把事情鬧大。畢竟是我不對在先,沒管好小栗子。那鞋子好像對她很重要吧,咬爛了肯定不開心……”
厲風雙手插在褲兜裏,直勾勾地盯着她:“所以說女人真是小心眼,咬爛她一只鞋子就要興師動衆的。老四養的烏龜跑到我飯盒裏拉了幾粒屎我都沒說什麽,地震的時候還不是照樣帶着它跑!”
肖芊芹忍俊不禁,點了點頭說:“對對對,你最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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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風意識到肖芊芹在給自己戴高帽子,立馬轉回正題,臉一板:“我才不大度,那女人在哪,快帶我去找她,今天我非要她給你道歉不可!”
肖芊芹慢慢地搖了搖頭,不急不躁地說:“算了吧,真的沒什麽,小事沒必要鬧大,宿舍和睦最重要。”
“小事?那什麽才算大事?”厲風走到她跟前,雙手用力握住她肩頭:“你的心能不能不要那麽寬啊,之前被楊玥打那一巴掌也是這樣,一聲不吭悶在心裏,現在還是這樣,所以吃虧的那個人總是你!”
“你可以無所謂,但我不行!我沒有辦法眼睜睜地看着你被人欺負,還連個屁都不放!”
肖芊芹也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輕聲安撫:“算了,沒你想得那麽嚴重。一開始确實有點生氣,但是換位思考之後,想想對方的難處,也覺得情有可原。所以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總得有一個人讓步不是嗎?”
厲風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恨不得揪住她的耳朵:“你怎麽那麽傻,只會替別人着想,那你自己怎麽辦?你越善解人意,就越沒人在乎你的感受和委屈!”
一陣微風拂過,捎來些許涼意。
肖芊芹恬靜的聲音順着風兒緩緩從他耳畔流過:“不是還有你嗎。”
胸腔裏翻騰叫嚣着的狂風巨浪,好像就因為她這溫情脈脈的一句話,瞬間被無聲無息地撫平了。
他想起那次在醫院所見,她可以在被人扇了一巴掌之後毫無怨言,卻也可以為了維護他的尊嚴與別人針鋒相對、不占下風。她并不只是一味地軟弱退讓、沒有脾氣,在她心中也有一把天秤,分得清孰輕孰重。厲風不知道自己在她心目中排在哪個位置,但他知道她自己一定是最後的那個。
原先的怒火已然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陽春三月,微風細雨,岸邊垂柳婆娑起舞,輕柔而曼妙。
厲風覺得他已經找到了自己的軟肋,既然她那麽不重視自己,那麽今後他将不得不代替她、用自己的生命來愛惜守護她。
片刻後,他将她輕輕摟入懷中,寬厚的胸膛将她整個人包圍住。
肖芊芹乖乖任他抱了一會兒,然後開始不安地動起來。
他微微用力按住她腦袋,下巴抵在她頭頂,似有若無地摩挲着柔軟的發絲,“這次就算了,我不去找沈媛媛理論,但以後我絕不再讓你受半點委屈。”
肖芊芹雙手悄然滑落,安靜地貼在褲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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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經不住肖芊芹的軟磨硬泡,好心腸的小賣部阿姨同意讓她把小倉鼠寄養在那兒兩天,但最多也就兩天的時間,她是要開門做生意的,一直放只老鼠在這可不行。
正是一籌莫展的時候,收到一條來自陳言墨的短信。
“我可以幫你養倉鼠。”
肖芊芹愣了一下。
她之前不是沒有想過找陳言墨幫忙,只是考慮到他下個學年就要出國了,總不能帶着倉鼠飛去國外,找他也不是長久之計。
而且他是怎麽知道這事的?
肖芊芹回:“你可以養嗎,會不會麻煩你?”
陳言墨:“可以,沒事。”
肖芊芹又問:“你現在在哪?我來找你。”
“圖書館,五樓。”
肖芊芹先去小賣部,将小栗子抓出來藏進口袋裏,然後再去圖書館找陳言墨。
早課時間,圖書館裏人寥寥無幾,安靜得針落有聲。
肖芊芹很快找到陳言墨的身影,走到他身邊坐下,趁着管理員不注意悄悄地拿出小栗子給他看。
說起來當初她之所以會買小栗子,也是因為看到陳言墨養的倉鼠才受到的啓發,而且還特地跟他買了一樣的品種,不同的性別。
結果不知道那店主是什麽眼神,她明明說要只母的,卻給她挑了只公的。肖芊芹三個月後才恍然發現小栗子身下長出了兩顆蛋蛋,那時候再想退貨也晚了。
肖芊芹問起最近灰灰怎麽樣,陳言墨說:“跑了。”
“啊?”肖芊芹微驚,“什麽時候的事,怎麽會跑了呢?”
陳言墨淡淡答:“很久之前了,大概是它自己把籠子咬開,逃出去了。”頓了頓,他倒是挺釋懷的:“跑了也好,它之前逃脫過很多次,但都被家裏傭人們捉回來了,這一次徹底了無音訊,應該是成功了。就連一只小小的倉鼠也會向往自由,小小的籠子關不住它,就讓它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肖芊芹久久不語,陳言墨這段話似乎有些深意,她卻無法參透。
說這話時,圖書管理員往這邊走過來,陳言墨若無其事地将小栗子放回肖芊芹口袋裏,換了話題:“我母親見過你了。”
“……是的。”
陳言墨望向她的眼睛,臉龐幹淨如白釉瓷器,“她說你不願意跟我一起走,是嗎?”
肖芊芹抿着唇,緩慢地點了下頭:“嗯,對不起。”
“不用對不起,其實我已經知道你不會答應了。”他視線淡淡地移向書本,卻雙眼卻沒有焦距,“那天你看着我的眼神,我就知道你不會答應,只是你不忍心直接說出來。”
肖芊芹嘴巴微張,不知道說什麽好。
陳言墨說:“沒關系,我不會勉強你的,我也知道你在這邊生活得會更幸福。”
肖芊芹潤了潤唇,發現自己發聲時有些艱難:“那小栗子怎麽辦,你打算把他也一起帶出國?”
“是的,我會幫它辦好手續的。”陳言墨點頭,嘴角泛起一個淡薄到極點的笑,“畢竟是你養過的寵物,就當留個紀念吧。”
“……”
兩人約了中午一起吃飯,然而現在時間還早,陳言墨讓肖芊芹等他一陣子,他把手頭這本書看完再走。
肖芊芹沒有事做,便坐在旁邊安靜地看着他看書的樣子。
如果一定要在字典裏翻出一個字來形容陳言墨,不是靜字就是淡字。
她很享受跟陳言墨在一起度過的每一分每一秒,他身上有一股平淡而柔和的力量,可以輕易地撫平人心的浮躁和不耐。
靠近這樣的人身邊,心靈仿佛也能偶潛移默化地寧靜下來,閑得舒适。
仿佛福至心靈,茅塞頓開,她突然間想明白一些事情。
陳言靈說得對,不能僅憑心跳阈值來判定是否喜歡。
她确定自己對陳言墨的感情只是純粹的友情,不摻任何雜質。跟他呆在一起很舒适安然,她只是單純地向往這種感覺。
她想唯一能解釋自己前幾次莫名其妙心跳加速的原因,只能說明那并不是她的心跳,或許是來自陳言墨的心髒,讓她産生的錯覺吧。
至于為什麽他會心跳加速,那就不得而知了。
肖芊芹昨晚為了趕報告而熬夜,今天收到陳言墨的短信又起得早,這會兒上下眼皮子就忍不住開始打架了。她支撐了一會兒,最後幹脆趴在桌子上,補個小覺。
中午十二點,陳言墨準時合上書本,準備離開。
扭頭才發現坐在自己身旁的人不知何時已陷入熟睡,幾縷發絲如蒼冥的暮色,貼在她美麗的臉頰邊。她還是改不了那個習慣,睡覺時嘴唇微微嘟起,啓開一條縫,晶亮的口水就從那條小縫間源源不斷地流出來,沾濕了手臂和大半片桌子。
她臉上的肉,被胳膊堆得高高的,眼睛的位置都被擠得跑偏了。
不忍心擾醒她。
陳言墨無奈地彎了彎嘴角,真是熟悉又懷念的一幕。
記得小時候,他總是會趁着她睡着的時候偷偷使壞,将她那種肉呼呼的小臉捏成各種形狀,手感特別舒服,而她從來都沒發現過。
然而現在,她長大了,個高了,出落得愈發亭亭玉立、娉婷有致,下巴也越來越尖,周圍的人都在贊美她的蛻變,只有他還依依不舍地停留在她還是個小胖妞的那個遙遠年代。
他一時恍然失神,心裏漂浮着一絲酸楚的情緒。
要是……還能回到過去就好了。那些令他後悔的決定,就可以重新來過。
然而他也知道那不過是自己的異想天開。
桌面上不知道是誰的手機在震動,将他思緒打斷。
他不經意的一瞥,屏幕上的顯示是封來自厲風的短信。
出于對他人隐私的尊重,陳言墨沒有點開內容,只當沒看見。
然而沒隔多久,手機又接連震動了好幾下。
肖芊芹的美夢似乎受到打擾,粉嫩的嘴唇說着呓語般嚅動了幾下,片刻後又恢複平靜。
手機還在震動,這次換成了來電。雖然調了靜音,但在這樣鴉雀無聲的環境裏,即使是震動的聲音也顯得聒噪紛擾。
陳言墨終于拿起手機,按下拒聽鍵。
于是前面幾條短信的內容也順勢浮于眼前。
“我剛剛說服了老二,讓他把貓送走了,你把小栗子帶過來吧,我幫你養。”
“人呢?在嗎?中午一起吃飯,我幫你養老鼠,你得請我吃冰棒。”
“你在哪裏啊?為什麽不回短信?”
陳言墨猶豫片刻,不疾不徐地輸入三個字:“圖書館。”
目光轉向一旁熟睡的人,想了想,又補充兩個字:“勿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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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風要是會勿擾,那就不叫厲風了。
發短信問在圖書館幾樓,那邊一直沒有回音,他便直接帶上手機風風火火地殺了過去。
一層一層地找,終于在第五層搜索到目标。
遠處的一張書桌前,女孩側着臉趴在書桌上,皎潔的睡顏如天使般美好,就連嘴角懸挂着的一條哈喇子都因為她的可愛而無法令人心生嫌惡。
空調的風輕輕掃過,幾張書頁扇動起來,發出窣飒的細響。
男孩俯身貼近女孩臉邊,眼中流轉着溫潤清瑩的光澤,動作小心翼翼,用衣袖輕柔地替她擦拭掉嘴邊津.液。
視覺因為一段挺遠的距離而産生了微弱的偏差,不知男孩究竟是在給女孩擦拭嘴角,還是悄然地落下一個蜻蜓點水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