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傅清寧并不是很蠢鈍的人,這些日子以來,隐隐約約揣度溫榮扣留着自已,只怕與衛昀脫不了幹系,要不然,打破她的腦袋,她也想不出別的理由了。
當然,這也只是她的猜測而已,這會聽他問起來,她心下一動,暗道不如趁這個機會确認一下。
她繃起了臉冷冷地道:“是的,是他救了我,你想從我身上知道他的消息,那你是打錯了算盤了。別說我不知道,就算是知道,我也不會說的。”
溫榮笑了一下,“我知道,不過,你說不說都不要緊,我知道他會來找你的。”
傅清寧覺得自已要是和他再多說幾句,就要氣得折壽了,于是她閉緊了嘴,在接下去的很長一段路程中,都沒有開口和他說一句話。
根據那老婦人所說,從這裏到最近的石梁鎮還有三四十裏的山路,這村裏也找不到什麽可以代步的騾馬,溫榮可能走得快一點,不過按照傅清寧目前的腳力,到天黑能到達都算不錯了。
傅清寧這個時候真是無比懷念有馬車可坐的日子。又走了十來裏路,她已經又累又乏,兩條腿脹痛得都不似是自已的了。
她并不是很怕吃苦的人,不過一早到現在走了這麽多的路,她還真有些撐不住了,腳底走出了兩個大血泡。
這一路上太陽又是明晃晃的當頭曬着,幸好山間樹木成陰,不缺可以乘涼的地方。
她在路邊樹陰下坐了下來,喘息道:“不行了,我要坐下來歇一歇。”
溫榮擡頭看了看,說道:“前面好像有座山廟,到了那裏再歇吧。”
聽他這麽一說,傅清寧只好咬牙堅持了一程,真是望山跑死馬,雖然在路上已經能很清楚的看見那山廟的屋頂了,還是花了很長時是才走到。
這山廟已經廢棄多時了,山門上的匾額搖搖欲墜,白果寺三個大字也落了漆。
裏頭雜草叢生結滿了蛛網,大殿的佛像也損毀倒塌了半邊,和尚自然是早沒了影兒的。
不過,這個時候傅清寧也管不了什麽了,她實在太累了,一屁股在殿中坐下,如果不是顧忌溫榮在一旁,她能立即四腳朝天躺倒在地。
溫榮也在她旁邊坐了下來,拿出幹糧遞給她道:“這是鹿肉,你先吃點東西補補力氣。”
傅清寧也不客氣了,接過來吃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餓的原因,她覺得這肉幹的味道居然還不錯,她一連吃了幾塊,還要再拿時,溫榮卻不肯給她了,說道:“差不多夠了。”
傅清寧覺得還有些沒吃飽,便很不高興地瞪了他一眼,
溫榮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不是我舍不得,是這鹿肉幹吃多了不容易消化。”
傅清寧最讨厭他這假惺惺故做好心的樣子,心想不就是小氣嗎還要找個理由出來,不過她已經決定不再和這個人說話,所以也沒有吭聲。
兩人休息了一會,突聽廟外傳來一聲馬匹嘶鳴的聲音,不禁吃了一驚,趕出去看時,只見山門外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多了一匹駿馬,高大雄壯,而且一點也不怕生,見溫榮走到旁邊,居然還伸過鼻子來在他身上聞了聞。
傅清寧這會兒也忍不住開口了:“奇怪,這馬哪裏來的?難道是山林裏的野馬?”
溫榮拍了拍那馬的脖子,“不是野馬,是經過馴養的。”
傅清寧道:“既然是馴養的,那主人在哪裏呢?”
溫榮道:“怕是無主之馬。”
傅清寧笑道:“難道是上蒼體帖我們行路辛苦,特地送給我們代步的。”
溫榮神色微微變了一下,“算是吧,我們騎着走就是了。”
有了代步的馬匹,對于精疲力盡的旅人來說,當然是天大的好事了,不對,傅清寧轉念一眼,馬只有一匹,人卻有兩個,難道自已要和溫榮同乘一騎,那真是太別扭了。
想到這她就有些遲疑了,溫榮躍上馬去,見她磨磨蹭蹭地便促道:“快點上來。”
也不等她回答,伸手将她扯到身後,輕輕一拍馬頸,沿着山道疾馳而去。
馬蹄在陡峭的山道奔躍如飛,雖然馱着兩個人,卻不減速度,傅清寧見有幾次蹄鐵只踏着一點岩邊,略一失足就會滾落,可是溫榮的騎術委實不錯,這種情況下依然策馬疾行,居然一點也不慌張。
傅清寧的心也從一開始的緊張變成了後面的麻木,心想要完蛋也是一起完蛋,真要出了事有他陪葬自已也不算虧了。
有了馬匹,接下來的行程就快多了,到了石梁鎮的時候正是黃昏時分。
這小鎮從頭到尾就一條街,小得可憐,零零落落地開着幾家小店,兩人找了家飯鋪坐下要了幾樣酒菜,問起去青州的路程,原來還有五十多裏路。
顯然連夜趕路是不大可能了,當晚兩人宿在這鎮中唯一的一家小客棧裏。
雖然住宿的條件十分差,不過,傅清寧這一天奔波下來,已經累極了,所以草草的梳洗了一下就上床睡覺了。
睡夢中好像在馬背上颠波,醒來時曙光己經從窗紙外透進來,天剛微亮。
她翻了個身,突然後背被什麽東西了一下,見自已枕邊似乎多了一件東西,拿起來一看,居然是包桂花糖,紙包上還有一個熟悉的花押。
她拿着那包糖又驚又喜。那花押,正是當初她和衛昀在一起時常常用的暗號,除了他們倆,沒有別人知道的。
這麽說來,衛昀昨晚一定來過了,給她送了這包糖來。
他怎麽會知道自已在這裏?來了為什麽又不和她見面呢,難道是怕被溫榮發覺了?一定是的,溫榮正在等他上鈎呢。如果是這樣,他不現身也是對的。
想到這裏,她不禁百感交集,眼睛都有些濕潤了。
因為這個緣故,一頓早飯她吃得心不在蔫的,一碗粥半天也沒喝完。
溫榮看了她好幾眼,終于忍不住催道:“你能吃快點嗎?”
傅清寧草草吃了幾口就起身了。她和溫榮出了門,正要上馬出發,突聽一個頗為驚喜的聲音道:“溫大人,傅姑娘,原來你們在這裏。”
傅清寧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其實還是很小的嘛,在這種地方居然也能遇到熟人。
來的居然是勇嘉那個叫嘯雲的護衛。
溫榮見到他好像也有些意外,問道:“嘯護衛怎麽到這裏來了?”
嘯雲道:“來找你們了。”
溫榮問:“就你一個,還有其他人沒有。”
嘯雲說道:“有啊,我們分開找的,不過來這裏的就我一個。”
溫榮瞅着他微微笑了一下,“那你還真找對地方了。”
嘯雲道:“溫大人過獎了,我也是無意中闖到這裏來的,瞎貓撞着死耗子吧。”
他轉頭向着傅清寧,“傅姑娘,看到你安然無恙,實在是太好了。”
傅清寧呃了一聲,“多謝你關心。”
她幹巴巴的說完這一句,便覺得沒什麽可以再說的,可是對方還在看着她,好像在等她再說些什麽。
她突然想起自已還欠着他皮子的錢呢,便道:“你那張皮子錢,等我回去我就給你。”
嘯雲笑了一下,說道:“不用給,那張皮子,我送給姑娘你了。”
傅清寧連忙說道:“這怎麽好意思?你送我了,那你的聘禮錢怎麽辦?”
嘯雲微笑道:“我不缺錢,那是我開玩笑的。”
這時溫榮已經坐上馬了,他見兩個人還在說話,便促道:“還不上來呢。”
從石梁鎮到青州府約有五十多裏的路程,其中有一半是山路,嘯雲是個活潑的,有了他,路上的旅程就注定不會太乏味了。
他無視溫榮的黑臉,時不時對她獻點殷勤,講個笑話什麽的,偶爾看到路邊成熟了的野果,也要摘兩個給她嘗嘗。
傅清寧本來是心事重重的人,也被他逗得樂起來啦。
其結果就是,溫榮的臉越來越黑,馬跑得也越來越快。
當然了,嘯雲的騎術也不錯,居然都能一路緊跟不落後。
在這兩騎你追我趕的過程中,倒黴的就是成為池魚的傅清寧了,有兩次她差點被颠下馬去,還有一次眼看要撞上迎面而來的山崖,吓得她驚聲尖叫,幸好溫榮一拉缰繩避開了。
在這樣驚人的速度下,很快就跑完了這段山路,已能看到前面平整的官道,兩人都放慢了速度,傅清寧摸着硑硑跳的心口,總算緩過氣來了。
眼前是一處三岔路口,嘯雲突然勒停了馬匹,說道:“送君千裏,終究一別,傅姑娘,溫大人,我要向你們告辭了。”
傅清寧好奇地問道:“你不回去找勇嘉将軍了?你不是她的侍衛嗎?”
嘯雲搖頭道:“不了,我還有事,要先走一步。”
他停了一下,突然向她眨了眨眼,說道:“傅姑娘,我送你的那包桂花糖你喜歡吃嗎?”
傅清寧聞言一愣,過了一會醒過神來,她愕然地看着他,只見他眼中漸漸浮出一抹熟悉的笑意,她心下一陣狂喜,若不是顧忌旁邊的溫榮,她真想撲到他的懷中哭訴撒嬌一番,還有那無數個疑問,都已湧到喉嚨口,迫不及待的要問個究竟。
然而,這不是個合适的時候,她心裏裝着滿滿的都是甜密和惶恐,一時間,雙唇微顫,竟然說不出話來。
嘯雲向她揮揮手,縱馬揚鞭,絕塵而去。
溫榮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傅清寧呆呆地望着他離去的方向,眼中蓄滿了淚水,他皺了皺眉頭,也沒說什麽,策轉馬頭,馳上了前往與青州府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