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太陽已經收回了最後一絲光線。山林裏立即變得幽瞑難辨。
傅清寧從藏身的洞穴處地探出身來,四處環顧了一下。
她怕被人發覺,并不敢用火,幸虧七月的山林并不是太冷,勉強還可以忍受。
她雖被豹子追趕,但那只豹子原是受了傷的,跑得并不快,很快就被她用脫了,在她想要回營的時候她心裏突然冒出了一個主意,一個極好的脫身機會。雖然有些危險,不過值得一試。
她下了馬,将馬匹趕去林外,自己偷偷往林子裏來,找了一個隐蔽可以藏身的地方。
她身上帶有幹糧,水囊,也有火折子,只要能捱過先前幾日,讓溫榮以為她已葬身猛獸之腹,計劃就成功了。她就可以偷偷地從這裏離開,從此過上自由的生活。
她吃了幾口幹糧,閉目小憩了一會兒,卻也不敢熟睡了,畢竟這山林裏猛獸出沒,還是需要時刻警惕的。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聽到隐隐的說話聲,不禁打了個激靈,立即清醒了過來。
這時林中己經微有些亮光,她的雙眼漸能視物。
那說話聲由遠而近,似往她藏身的方向來。她心道莫非是溫榮派來搜尋她的人,心下警覺,忙将身子又往裏面縮了縮。
來人行走得很快,一路叽哩咕嚕地說着話,聲調很古怪,傅清寧半句也聽不懂,心想講的大概是土語,既然這樣,來的就不是溫榮的手下了,只是不知對方是什麽身份。
她小心翼翼地探頭看去,只見離她藏身處不遠,來了三四個手持砍刀的大漢,其中一人眼睛蒙着黑布,臉上還有血跡,似是受了傷。
看形容裝束,絕非善類,只怕是山匪之類。
在傅清寧印象裏,山匪殺人不眨眼,比野獸可兇殘多了。她心裏暗呼倒黴,這是有多背運啊,才脫虎口,又進狼窩。
這下別說偷偷脫逃,能保住性命都不錯了。
她一動不動,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只怕驚動了那幾個山匪,等到他們走了許久,才敢走了出來。
她身上的幹糧還有,只是水囊裏的水喝完了,需要找個水源灌滿。
幸好附近不遠就有山泉,她灌滿了水趕緊回來,在洞外布了幾個簡單的陷阱,雖然困不住猛獸山匪什麽的,至少能夠提前得到一些警告。
總算一夜平安度過,次日極早她便起身了,畢竟山匪在側,還是越早離開越好。
走了一程,天光漸亮,晨霧卻尚未消失,天色仍陰沉沉的,朝陽也躲在了烏雲後面,一副要落雨的樣子。
眼前是一大片長滿了灌木的山坡,極目望去,峰巒如綿,起伏不斷。
她不敢貿然亂行,四處查探了一下,方才選了一條看上去很崎岖的山道,往山下走去。剛拐過一個山彎,突然哧哧幾聲,數枝□□射了過來,釘在她身邊的山石上。
傅清寧大駭,擡頭一看,只見對面坡頂上站着幾個手持□□的體形彪悍的漢子,她心下暗叫不好,不及細思,往回便跑。
那些山匪也紛紛跳過山坡,向她追來。
她慌不擇路,死命往前跑,眼看前面有一片樹林,便撒開腿,直沖了進去。
林內大樹長得極為茂密,遮天蔽日,不見天日。地上卻堆滿了陳年的腐葉,落腳處十分松軟。
她選了一棵濃蔭如蓋的大樹,蹭蹭爬了上去,剛在枝葉中隐藏好,那些山匪已經搜到附近。
她趴在樹上,大氣也不敢出,只細聽着山匪的動靜。
那些山匪轉了一圈,沒找到人便走了。
她不忙着先下樹,等了一會,果然又有兩名山匪轉了回來,四處又察看了一番,确定無人才又走了。
她又耐心等了很久,确定不會再有山匪搜尋過來,方才悄悄爬下樹。
走出林子,她四處張望了一下,不見那些山匪的影子,心下略略放心。
只是她剛才那一陣急跑,把水囊幹糧全丢了,這會兒嗓子都快渴冒煙了。
她不敢再走方才那條道,另尋了個方向走了半日,耳邊突然聽得一陣潺潺水聲,連忙循着水聲走了過去,只見前面地勢突然平坦,澗水在這裏彙成一個水潭。
她這會又累又乏,也管不了許多,在潭邊坐下,以手掬水一連喝了好幾口,冷不防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她吓得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回手就是一掌,便聽身後那人道:“是我。”
卻是溫榮的聲音。
在這個時候遇上他,傅清寧也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了,她定了定神,回頭望去,只見溫榮微微擰着眉頭,也在看着她,臉上的神情莫辨,也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她咳了一聲,立起身來說道:“真是巧啊,你怎麽會到這裏來了?”
溫榮唇角一挑,略帶譏諷地道:“你以為我願意來嗎,只是不想你葬身獸腹或落到山匪手裏罷了。”
他這會兒的情緒很複雜,他當然不相信她會那麽簡單地被豹子叨走了,要不然不會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但是在山林裏尋了兩日,一點影蹤也沒尋到,況且還有一群實力不弱的山匪,他也覺得希望渺茫了,一時不慎還遭了山匪暗算。
然而沒過多久,突然就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坐在水潭子邊。這一刻他簡直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既有一種無法言喻的輕松,又很想把她按在地上痛扁一頓。
傅清寧心道:“你不來,我不見得會落到山匪手中,你來,我卻注定要落在你手裏。”
眼見他臉色有些蒼白,眼窩也有些凹陷,一只衣袖上還有血跡,想來為了找尋自已花了不少力氣,她便問道:“你遇上山匪了?”
溫榮點頭道:“人數還不少。”
傅清寧尋思道:“我看他們個個很骠悍,不象是普通山賊。”
聽她這麽一說,溫榮便又看了她一眼,說道:“你也遇上他們了?”
傅清寧:“是啊,他們還拿□□射我。”
她心想既然被他找到,自已肯定是跑不了的,只能是是乖乖和他回去了,她心裏有些不甘心,又覺得有強匪在林,還是和他回去安全一些,正自心念亂轉,突聽得半空中一陣轟隆砰訇的雷聲,震得山搖地動般,緊接着一陣大雨沖瀉而下。
溫榮道:“走,先找個地方避雨。”
在山林中找地方避雨,也是有講究的,不能找那些低窪的地方,不然撞着泥流山洪也要枉丢了性命。等兩人尋到一處藏身的岩洞,身上已經淋得半濕了。
這岩洞有二人多寬,一人多高,倒是個遮風擋雨的好地方。
溫榮取出幹糧水囊,自已先吃了兩塊,喝了幾口水,又遞給她。
傅清寧這會兒也是又饑又渴,便不客氣接過來。她看溫榮左邊的胳膊行動有些不靈,便問道:“你的胳膊是怎麽回事?”
溫榮道:“受了一點小傷。”
傅清寧喝了口水,将嘴中的幹糧咽下,說道:“什麽傷?讓我看一下。”
溫榮道:“不用看,只是皮肉之傷不是什麽大事。”
傅清寧道:“看下又不要緊。”
她抓起對方的胳膊看了一眼,啧了一聲,“你就裝吧,傷成這樣還說沒事。”
溫榮道,“你沒上過戰場吧,那才叫受傷,比這厲害多了。”
傅清寧道:“我是沒上過戰場,但我知道受傷是怎麽回事。”
溫榮抽回胳膊:“我不和你一個毛丫頭見識。”
傅清寧輕哼了一聲,也不再開口,只站在洞口往外看去,只見外頭雨勢更大了,密如擂鼓,水氣蒸騰,偶有回旋呼嘯的山風灌進洞中來,五步之外便辨不清景物了。
她心想這樣大的雨,只怕要在這裏過夜了。
果然待到雨停,已經快天黑了。
她想了一想,出了洞口,在四周找尋了一下,拿了一大把草藥回來,說道:“這種草藥對傷口挺好的。”
溫榮道:“幹什麽?這樣能敷嗎?”
傅清寧把草藥遞了過去,“當然不能,你嚼爛了再敷。難道還要我給你嚼嗎?”
溫榮嚼碎了草藥,塗在傷臂上,傅清寧撕下一塊衣襟替地包紮了,看着還挺齊整。
別說這傷藥還有些管用,敷上去不久疼痛就減輕了不少。
溫榮道:“你對山林好像很熟悉?”
傅清寧沉默了一會兒,方才說道:“我曾經在山林裏生活過一段時間。”
溫榮問道:“什麽時候的事?”
傅清寧淡淡地說道:“兵亂的時候。”
溫榮早就查過她的背景,知道她十二歲的時候突逢兵亂,父母過世,失蹤了一年才被傅家找回。想必那一年都是生活在山林中,才能逃過一劫。
想到一個原本是父母跟前的嬌嬌女居然也學得一身保命的技能,他的心情也有些沉重起來,見她一臉疲倦,不住打呵欠,便道:“你睡吧。我來守夜。”
傅清寧不和他客氣,說道:“好,有什麽事你叫醒我。”
大概是這一日中所受的驚吓太多,她居然一覺睡到天亮,還是被溫榮叫醒的。兩人吃了幾塊幹糧當早點,便起身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