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孟大夫人手一頓,“要什麽錢?”
孟瑁低聲道:“前些兒我手氣不好,就借了林正興兩千兩銀子。”
孟大夫人吓了一跳,“你又去賭錢了,你這個死孩子,你是要氣死我啊,萬一讓你爹知道,你是要找死啊。”
孟瑁撲通跪了下來,“娘,這次你一定要幫我啊,不然,兒子就完了。娘你不是還有私房嗎,過後我一定加倍還你。”
孟大夫人冷笑道:“我那點私房早都被你擠兌幹淨了,你和我要,我也沒有。倒不如先把你那幾個姨娘都賣了,湊湊也能整一千兩銀子出來。”
孟瑁變了臉色,“娘,你要不幫兒子,就沒人幫得了的。你也知道林家一向認錢不認人的,兒子要是落他們手裏,不死也得斷只手啊,娘,你就忍心嗎?那時候連孟家的名聲都要拖累了,萬一讓祖父知道,他一定不會饒過我的。”
孟大夫人冷冷地看着他,一指戳在他的額頭上,“你說說,這些年你都輸了多少錢了,你媳婦填了多少嫁妝進去,我又陪了你多少私房。都填不飽你這個無底洞,你都快三十的人了,兒女也有一雙,怎麽還這樣不學好?你給我滾,我沒法救你。”
孟瑁見老娘發脾氣,“好吧好吧,我這就走,省得礙你的眼,就讓他們整死我好了。”說着,一甩袖子出門去了。
孟大夫人抹着眼淚:“一開口就是兩千兩銀子,我這裏是有金山還是銀山啊。這日子沒法過了。我怎麽養了這麽個敗家兒子。這是造了什麽孽啊。”
尚大媳婦在外頭聽到聲響,知道母子倆又起争執了,趕忙着進來相勸。
孟大夫人忍不住訴說了一番。尚大媳婦勸道:“瑁少爺也是被人帶壞了。夫人先消消氣,別氣壞了身子,這府裏可少不了你呢。”
孟大夫人嘆氣道:“阿秀,你說瑁兒他怎麽就不學好呢,我這麽辛辛苦苦操持勞累,還不是為了這個家,他倒好,一下就給我敗光了,這不是要我的命嗎?”
尚大媳婦道:“夫人,這件事不如找萱姑奶奶商量商量吧。”
孟大夫人皺眉道:“怕找她也不頂用,她還不是全聽林正興的?搞不好讓她一嚷嚷,滿天下都知道了。”
尚大媳婦還未說話,忽聽外頭一聲丫頭的驚呼,“小少爺小心點跑。”
便見一個粉妝玉琢似的三歲小兒蹦蹦跳跳從屋外跑了過來,撲到她懷中,“祖母,祖母,晚上咱們一塊去看煙花。”
這小兒是孟瑁的長子孟棟,也是孟府的嫡長孫,向來是孟大夫人的心肝兒肉,只要一見他,孟大夫人有再多的不甘都被撫平了。
她抱着孟棟,逗他道:“什麽煙花?祖母可不知道?”
孟棟便撅起嘴來,“祖母知道的,棟兒要祖母帶着去玩。”
尚大媳婦在一旁笑道:“小少爺說得沒錯,聽說明日正壽大禮後要放煙花,還是六姨娘提出來的建議呢,說是增加增加喜慶,讓全城的人都一來祝賀老爺子的壽辰。”
孟大夫人皺了皺眉頭,說道:“什麽喜慶,我看是白扔錢吧。那個風吹吹就倒的狐媚子,倒是知道讨好男人。”
孟棟只是個小孩子,也不懂祖母在說什麽,只顧在她懷裏撒嬌,“我要煙火我要煙火,祖母我們去看煙火。”
孟大夫人的心立時軟了下來,說道:“好好,放煙花,棟兒乖,祖母帶你去看煙花。”
她回頭向着尚大媳婦道:“你把剛收的一千兩銀票先挪出來,給那個不肖子送去。別叫人看見了,改日我和萱姑奶奶再商量商量。”
正壽之日過後,還要連擺五日流水席。
孟家的親朋好友衆多,更兼門生滿天下,親戚族人世交還有許多門生,老少人等濟濟坐了一堂,裏外足足擺了百多桌。
因為人多,幾個大廳都用來宴客了。連日來明燈輝煌,亮如白晝,酒菜如流水般上席,賓客間也是談笑風生,一派和睦景象。
最後一日晚宴過後,下人們從偏廳拿出煙火炮竹,在廳前空曠處架好,又用屏風隔開,以防煙炮蹿入廳內,驚擾了賓客。
賓客們都移到廳外去,幾個望眼欲穿的小子早已歡呼起來,“看煙火羅,看煙火了。”
只聽一連串波波的爆竹聲響,随見前面空地上飛起千百條銀色星光,直上雲霄,到了半空,又如天女散花般的四處散開,又是一連串的爆音,那星光化為一朵朵五彩缤紛的花朵,高低錯落,飄灑滿天。
底下衆人紛紛歡呼喝彩。
正是火樹銀花處處開。
傅清寧和蘭草也站在一處觀看,蘭草道:“姑娘,想不到煙花也可以做得這麽好看,咱們薊州元宵節那回也算好了,只是還比不上這個呢。”
傅清寧因在席上聽人議論這煙火是專程從江南運來的,便道:“聽說是從江南的煙火王家專門訂做的,花了兩百兩銀子。”
蘭草吐了吐舌頭,“我的媽呀,這兩百兩銀子也就聽個響兒就沒了,也只有富貴人家才舍得吧。”
兩人人說着話,又見一個大彩球沖上天際,在離地數十丈處突然停住,劈啪一聲整個爆開,條條彩光直射雲霄,繁绮流輝,奇麗奪目,竟然組合成一個畝大的“壽”字。
這時不說別人,就是連見多識廣的孟老山長也看得住了,撫須哈哈大笑,說道:“好極,好極。有賞。”
老壽星一發話,管事們立即把早已準備好的成筐銅錢向空地裏潑出,引得成堆的下人們前來争搶。
蘭草也去搶了幾枚,喜孜孜的回來道:“姑娘,你瞧。”
傅清寧見她髻也歪了,衣也亂了,搖頭道:“搶幾個銅子,這麽賣力值得嗎?”
蘭草道:“當然,沾沾福氣也好嘛。”
到了夜半,喧鬧一時的溫府才終于沉寂了下來。
身邊的蘭草早已呼呼入睡,傅清寧卻有些失眠了,心想着這壽宴都已結束了,為什麽衛昀還沒有來找她呢?畢竟她是這府裏的表姑娘,要是有心的話,打聽一下就能找到她的?她輾轉反側,直到天亮才有些朦胧睡去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蘭草出去拿早飯,突然大驚小怪地跑了回來,“哎呀,姑娘,大新聞,昨晚孟府遭賊了,六姨娘也不見了。”
傅清寧也大吃了一驚,“遭賊?丢了什麽沒有?”
“聽說書房密室裏丢了一副極珍貴的畫,而且六姨娘也一起失蹤了。現在人家都說六姨娘和那賊裏應外合,才能把東西順利偷走。昨晚放的煙火也是六姨娘為了能順利偷到東西建議的。
本來還沒人知道,還是老爺子一早喚六姨娘侍候,喚了半日也找不着人,老爺子起了疑心,又見書房的東西亂了。
老爺子雖然年紀大了,記性可是一絲兒不含糊,立既就進去查看,才發現一副前朝的古畫沒了。你說那賊也是識貨的,他不拿金銀珠寶,倒拿那到副古畫,知道那可是前朝珍本,老值錢了。
老爺子生了大氣,下令通查,才會鬧得滿府風雲。哎,我還聽說——”
她兩只眼睛亮閃閃的,“六姨娘九成是跟那個偷兒跑了,指不定兩人早就有一腿呢。”
“查出那偷兒的身份沒有?”
“還沒有呢,這做大壽呢人來人往的,怎麽查得清呢。”
傅清寧一下想到了那個黑衣男子,暗道定是他所為,那次被自己撞見定是在踩點呢,孟家這次還真是引賊入室,聽三舅還稱呼他什麽大人,也是不知是不是真的,如果是,那還真是官賊一家了。
當然她也是只在心裏腹诽,那一股殺氣她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後怕,為了小命起見,這件事還是藏着別說好了。
孟府失竊是件大事,尤其發生在孟山長的壽辰中,這不是觸人黴頭麽?一時間,孟府空氣凝重,陰雲密布,下人們俱是惶惶不安,只怕一不小心就得罪了心情不好的主子,打幾下板子事小,只怕被按個知情不報的罪名,那可就慘了。
因此,就算是主子跟前的紅人兒,也不敢多說一句。便是肖氏,也免了媳婦孫女們的請安,避到佛堂去了。
孟家書房裏,孟山長坐在案前,背靠軟椅,雙目微合,臉上神情是難得的嚴肅。
便聽一陣腳步聲,孟宜正從門外走了進來,喚道:“父親。”
孟山長眼也未睜,“何事。”
孟宜正稍稍調正了一下呼吸,“父親,關于府中失竊的事,咱們真的不需要去查一查嗎?外頭的人,現在傳得很難聽——”
孟山長睜開眼,斷然道:“不必。”
孟宜正上前一步,有些不服氣地問道:“父親,究竟是為什麽?那個六姨娘勾結外人——”
孟山長看着這個頭發也有些花白了的長子,嘆了口氣:“阿正,你也以為我寵愛六姨娘,是色令智昏,老糊塗了是不是。”
孟宜正不敢吭聲,孟山長冷笑道:“我還沒老糊塗呢,你知道他們偷走的是什麽東西嗎?”
孟宜正疑惑道:“不是一副前朝古畫嗎?”
孟宜正道:“單一副前朝古畫,難道我會放在眼裏。我和你說,他們要偷的是,是我們孟家的命根子。”
孟宜正悚然一驚,“父親!”
孟山長道:“你先坐下。我年紀大了,不知還能活多久,這件事,也該告訴你知道了。”
他閉上眼,過了一會,方又緩緩睜開,說道:“現在我要說的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你放在心裏就行了,這件事非同小可,若是讓外人知道,只怕我們有滅門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