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陳月玲手裏捏着帕兒,細聲細氣地問:“肖大哥,剛才那位姑娘是誰呀?”
肖澄道:“我娘病了,是她們送我娘回來的。”
陳月玲哎了一聲,“嬸子病了,嚴不嚴重,我這就看看她去。”說着擡腳就要進門。
肖澄手臂在門上一橫,擋住了她的去路,“多謝陳姑娘好意,大夫說了,家母的病需要靜養,不宜打擾。”說着把門一關,将她留在了外頭,立将陳月玲氣得個絕倒。
她心有不甘的下了門階,只見旺兒正立在牆角逗螞蟻呢,便招手道:“旺兒,我過來。姐姐給你吃糖。”
旺兒也不客氣,跑過來将手一伸,“糖呢。”
陳月玲一見那手全是泥,便有些嫌惡地撇了撇嘴,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姐姐有話要問你,你要答好了,這包糖就是你的。”
旺兒一把奪過,作了個鬼臉,将一顆糖扔進嘴裏,“你要問什麽,快問吧。”
陳月玲悄悄兒問道:“你知道剛才坐着馬車來的那位姑娘,是從哪裏來的嗎?”
旺兒道:“知道,從孟府來的。”
陳月玲吃了一驚,“孟府的姑娘來這裏做什麽?你不會是騙我吧。”
旺兒道:“我騙你做什麽,那是孟府的馬車。我認得的,車上寫着好大一個孟字呢。”
陳月玲冷哼了一聲,說道:“你家肖大哥還挺有能耐,攀上了孟府的姑娘。你知道她們是孟家的哪個姑娘。”
旺兒舔了舔了嘴角,“當然知道了,你把手裏那包糖都給我,我就和你說。”
陳月玲遞了過去,“好好,快說吧。”
旺兒接過糖,笑嘻嘻地道:“她姓傅,你自已打聽去吧。”
他拿了糖跑了,把個陳月玲氣得直跺腳,“小兔崽子,反了你。”
陳太太見女兒回家後直奔房間,趴在床上放聲痛哭。陳太太心疼女兒,陳月玲哭得夠了,方抽抽噎噎地道:“肖澄心裏有了人了。娘,我這輩子是不是嫁不了好的了。”
陳太太罵道:“誰說的,我女兒長得這般好,怎麽嫁不了好的。乖女兒,咱們再找找,哪裏找不出一個得用的來,總比他有個病秧子老娘強。”
陳月玲有些洩氣:“娘,除了他我不想嫁別人。”
陳太太道:“哎喲,你這死腦筋,你說他心裏有了人,那是哪家的姑娘?”
陳月玲道,“我聽旺兒說,是孟府的姑娘,姓傅。長得可體面了,還帶着丫頭。”
陳太太疑道:“既然是孟府的,那該姓孟,怎麽會是姓傅,怕不是冒充的吧。”
陳月玲爬了起來,“哎呀,是的呀,我這就告訴肖大哥去,可別給人家假小姐給騙了。”
陳太太一把将她拉住,“別急,先打聽清楚了再說。”她想了一想,“你那墨絹表姐不是在孟府大房當差嗎?不如讓她打聽一下府裏是不是真有這麽個人?我就不信了,孟府的大家閨秀,還能看上一個窮讀書的。”
陳月玲是個急性子,立即爬了起來,“那咱們還等什麽,快找墨絹表姐去呀。”
墨絹是孟瑾院裏的二等丫頭,她聽了以後笑道:“孟府哪有姓傅的姑娘,真要說,也只有一個姓傅的表姑娘,來這裏給老太爺拜壽的。算不得府裏的正宗姑娘。”
陳月玲心下略安,“原來是個冒充孟府的,真是的,也不嫌丢人。”
墨絹說道:“冒不冒充咱可不敢說,畢竟是府裏的表姑娘,咱們下人見了她也得稱呼一聲姑娘,冒犯不得的。”
正說着,突聽外頭有人一疊聲地吵了起來,出去一看,原來是個兩個粗使丫頭和一個婆子有了口角,墨絹便道:“文意姐姐不在,你們就在這別苗頭,等會文意姐姐回來,一塊趕出去吧。”
那幾個下人便不敢再吭聲。陳月玲大為佩服,“表姐你真是威風。”
墨絹一點她額頭,“什麽威風,你還沒見文意姐姐呢,她是姑娘的貼身大丫頭,那才叫體面,比一般的姑娘都不差的。”
她掃了一眼屋裏的沙漏,“只怕一會姑娘就要回來了,姑媽表妹你們先回去吧,等下旬我放假回家的時候再來尋你們。”
陳家母女連忙應了,剛剛出了角門,便聽外頭一疊連聲的“姑娘回來了。”
頓時這個清靜的小院立即活動起來了,沿道走來三四個人,為首的是個眉目端秀的妙齡女子,随侍的大丫頭也是通身的氣派,陳家母女連氣也不敢出,低頭垂目等着她們走過去了。
進了屋,孟瑾更了衣,直接往繡房去了。墨絹端了茶過來,笑盈盈地道:“文意姐姐辛苦,快請喝茶。”
文意接了茶,笑道:“你這個小蹄子,剛聽說你姑媽和表妹來過了。”
墨絹道:“是,她們是開醬菜鋪子的,上次我回家去嘗了一些,味道不錯,想着姑娘這些日子不開胃,用些醬菜配着清粥倒好。這不,就讓她們特地帶了些過來,文意姐姐先嘗嘗,是我囑了她們親手做的,幹幹淨淨的。”
文意笑道:“你這小蹄子倒還有心。行了,等會拿出來我看看。”
墨絹又道:“文意姐姐,我剛剛聽了個新聞——”
她附耳過去悄悄說了。文意眉頭漸漸皺起,“這事我知曉了,你放自已心裏就好,不要給任何人聽了,你姨媽的醬菜咱們也不能白要了她們的,你下次帶些銀兩回去,這事,也提點着她們些。”
晚上她替孟瑾梳洗的時候,便把這件事慢慢地說了,“奴婢不敢知情不報,這事最好還是要和夫人說一聲。雖然說姑娘已經訂了親,這要傳出去了,總不好聽。”
孟瑾皺起了眉頭,“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找機會提點她一下,總不能讓她丢了我們孟家姑娘的臉面。”
孟瑾雖是庶出,卻是袁家大房唯一的姑娘,生母早逝,自孟大夫人抱過來養成的,地位無異于嫡出,滿府的人也都高看她一眼。她也學得了孟大夫人的一身作派,所看的書也多有烈女傳,女誡,內訓等等,力求恪守禮法,不茍言笑,只是這樣一來,少了幾分妙齡少女的活潑。
次日去給孟大夫人請安的時候,她便揀了個機會把這件事情給說了。
孟大夫人剛剛起床,臉上還帶着幾分倦怠,聽了便道:“瑾兒不用着急,這事一會再說,先過來陪母親吃早飯吧。”
吃完早飯,孟大夫人打發孟瑾回去,只留下心腹陪房尚大媳婦,“阿秀,你看這事,該怎麽處理?”
尚大媳婦道:“照奴婢說,并不算什麽大事,表姑娘是救人去的,又不是和人私會,況且旁邊跟着丫頭呢。哪能編出那麽一堆事來,依奴婢看,瑾姑娘身邊的丫頭也夠多嘴,得好好整治一番,別沒事整出事來。”
孟大夫人點了點頭,“你說得是。只是瑾兒,你也知道不是我親生的,我要整治了她身邊的丫頭,她還指不定和我多生份呢。唉,就這樣吧,反正過了中秋她也該出嫁了。”
她想了一想,“說起親事,我琢磨着給瑾兒找兩個陪嫁的丫頭。你看尋芳和覓秋兩個怎麽樣?”
尚大媳婦道:“兩個丫頭都是機靈的,老奴看着不錯。”
孟大夫人道:“我也這麽想,瑾兒這孩子性子弱,總要找幾個合适的身邊人,提點着才行。怎麽說,也是在我跟前養大的。”
尚大媳婦心道大夫人嘴上說得好聽,還不是怕瑾姑娘嫁了人後過上好日子。
瑾姑娘讓她教成了個木頭美人,長得再好,沒有情趣兒,将來也不得夫君的喜歡,尋芳和覓秋長得嬌媚可人,又是兩個妖妖條條不安份的,讓她倆陪嫁,存心給瑾姑娘添堵呢。
當年瑾姑娘的生母就是孟大夫人心口的一根刺,雖說死了那麽多年,瑾姑娘也是在她跟前長大的,平時都是母慈女孝,想不到那根刺非但沒有消失,倒是越紮越深了。
她心下腹诽,嘴上卻道:“夫人這麽厚道。瑾姑娘嫁過去一定省心省力。”
瑾姑娘去年訂了親,對方是柳知府的嫡次子柳衡之,雖說不是特別顯赫的家世,也是世代書香之家。
柳家是孟家的知交,柳衡之十六歲就中了秀才,是個有出息的孩子,若是孟大夫人是絕不會給庶女找這麽好的親事的,這門親事,卻是孟大老爺做主訂下的。
只等八月底柳衡之過了鄉試,就要準備婚禮了。孟瑾對這個未來的夫婿也很滿意,一有空就在繡房裏繡嫁妝。
主仆倆正說着知心話,突見門簾一掀,孟瑁走了進來,他是大房長子,眼泡微腫,帶着幾分縱欲過度的痕跡。
孟大夫人見他衣帶都還沒系好,便上前替他整了,說道:“怎麽回事,連個衣服都沒穿好,齊姨娘是怎麽照顧人的。”
孟瑁咳了一聲,略略避開了老娘的手,說道:“不關玉兒的事,娘,是兒子我有一件要緊事,要和你說。”
他略一停頓,尚大媳婦便知趣地退下了。孟瑁說道:“前幾日,林府來要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