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城隍廟位于孟州最熱鬧繁華之處,路兩旁擠滿了人,小吃攤糕點鋪琳立。
傅清寧和蘭草讓馬車在城隍廟門口停下,過了街,走不多遠,果見一座三層高的茶樓,外面挂着碧洱的兩字茶匾。
兩人剛到樓上,便見臨窗的位置立起一人,招呼道:“清寧,到這邊來。”
江宜男穿着銀紅色小襖,素白的裙子,整個人亭亭玉立,只是形容有些消減。
兩人寒喧了一會,不一會兒就有小二上了茶點來,江宜男道:“我點了綠豆包,芙苓餅,都是這裏的特産,挺好吃的,你們嘗嘗。”
傅清寧吃了一個綠豆包,果然香甜逸口,“好吃,這是什麽做的,嘗着有茶香。”
江宜男笑道:“這是綠茶粉做的,我和你一樣,就愛吃這個。”
兩人喝着茶聊天,傅清寧問起回程的事情,江宜男嘆道:“我爹也想早些回去呢,家裏頭還有一堆事情,只是大夫說了,我娘現在的身子不好多動,至少要等到三個月後,只怕我們過了八月才能動身。”
傅清寧道:“自然是你娘的身子最要緊。你在你大姐家,住得還習慣麽?”
江宜男道:“怎麽說呢,我們這一大家子來人多口雜的,總有些不方便,我爹準備賃間宅子搬出去住,已經讓牙行找宅子了。”
傅清寧聽她話裏意思在林家住得并不舒坦,便道:“搬出去也好,總歸不是自家住不慣。”
江宜男嘆道:“可不是嗎,遠香近臭,就是這個理兒。”
正說着,突聽樓下一群人哄鬧起來,“快看快看,花神娘娘來了。”
兩人從透過窗子看去,只見中間一輛彩車駛過,上面端坐着一位打扮得粉光脂豔的美人,頭戴花冠,堪稱絕色。
臨座坐了兩個書生模樣的人,這時也目不轉睛地望下看,其中一人咦了一聲,詫異道:“呀,那不是醉春樓的卿娘子嗎?”
這位卿娘子,也是孟州風月場的頭等人物,醉春樓裏的頭牌,一般人不得輕見。
其中一人道:“花神娘娘都是行院裏選出的行首妝扮的,正常人家的女兒哪裏肯這樣抛頭露面。孟州兩位花魁,一向是輪着來妝花神的。本來去年是卿娘了,今年要輪到雲娘,可惜雲娘被人高價買走了,所以今年還是落到卿娘頭上。”
先前那人道:“卿娘明豔如此,不知雲娘和她相比如何?”
他的同位道:“我曾有幸見過一面,有過之而無不及,實仍人間尤物。”
先前那人嘆道:“可恨不能一睹芳顏。不知是哪裏的豪客,能買下這樣美人。”
那人低聲道:“聽說是進了孟府。”
這時那花車已經到了眼前,兩人顧不上說話,四只眼睛粘在那卿娘子的身上。
這會兒街上越發騷動,特別是一些無賴子弟,故意地往前擠,趁機偷東西的,占便宜的,醜态百出。
等着花車過去,街上終于清靜下來,原來消失的攤販又雨後春筍般地冒了出來。
傅清寧和江宜男出了茶樓,正在一個賣士儀的小攤前站定,突然聽到蘭草滾珠似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五百大錢一張符,怎麽那麽貴哪。”
兩人循聲看去,只見蘭草站在一個挂着鐵品神算的卦攤前。
攤主是個手執搖鈴的麻衣相士,年約四十,瘦長臉堂,三絡長髯飄于胸前,倒頗有幾分飄逸出塵的氣質。
他脾氣甚好,笑眯眯地道:“姑娘,一點都不貴,我畫的符,能避兇,能驅邪,能鎮宅,多厲害的惡靈,只要姑娘拿去貼在門口,保管邪氣不進。”
蘭草瞪大了眼,“是不是真的?”
相士道:“當然,決無虛言。姑娘可以去周邊打聽打聽,我簡真人算卦驅邪可沒有不靈的。”
蘭草道:“五百錢還是貴了,能不能便宜點啊,我多買幾張。”
相士伸出兩指,“買二送一如何?”
蘭草讨價還價,“買二送二。”
相士倒也幹脆,說道:“成交。”
蘭草付了錢,喜孜孜地将符紙放入懷中,“姑娘,回去咱們貼門上去,也能睡個安穩覺。”
這裏江宜男好奇地問道:“蘭草你買這些符做什麽?難道你們孟府裏還鬧鬼嗎?”
蘭草道:“誰說不是呢。”便把現在所居的住處死過人的事情說了,聽得江宜男膽戰心驚,連聲道:“真是豈有此理,怎麽安排了這麽一個院子,清寧你也不去理論理論。”
傅清寧道:“通共不過幾日的功夫,鬧起來大家都不好看。況且鬼神這東西,信則有,不信則無。我是不怎麽相信的。”
江宜男還是有些擔憂:“不能吊以輕心啊,萬一有呢。”
傅清寧笑道:“等見到的時候再說吧。”
江宜男見她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也就罷了。
兩人又逛了一回,眼看天色漸暗,天空上似有烏雲聚攏,一副要落雨的樣子,便在廟口作別。
傅清寧和蘭草坐上了馬車往走。
俗話說五月的天,孩子的臉,才走到半道,那大雨就下來了,夾雜着電閃雷鳴,潑盆而下,路上的行人紛紛蹿逃,幸虧這馬車頗結實,那車夫又帶着油衣,饒是如此,雨點打得車篷咚咚響,前面的道路上也是一片迷茫水氣,行進得頗艱難。
正急行之間,馬車突然一個驟停,外頭車夫破口大罵:“喂,不要命了你,還不快閃開呢。”
傅清寧和江宜男掀開簾子一看,只見道上撲着一個婦人,渾身上下已被雨水澆得濕透。
傅清寧問道:“怎麽回事?”
車夫道:“剛剛有個婦人在前頭暈倒了。”
蘭草道:“哎呀,不是車子撞的吧。”
那車夫翻了翻白眼,“俺老徐在府裏趕車二十年,全府上下誰不知道俺趕車趕得妥當,從來沒碰過人的。”
傅清寧道:“下去看看吧。”
兩人冒雨跳下馬車,走到那婦人身邊,将她翻過身來,只見她四十多歲的年紀,面色青白,全無血色,試了一下口鼻,幸虧還有呼吸。
傅清寧道:“先搬回車上去吧。”
不一會兒,那婦人就悠悠地醒轉過來。
問起來歷,那婦人自稱姓白,是去庵裏進香的,因着大雨慌忙趕路,不想血氣不繼,暈倒在地,又連連謝過她的救命之恩。
傅清寧見她雖然衣着普通,談吐卻頗斯文,“大嬸你住哪裏,我送你回去吧。”
白氏忙道:“我家住得不遠,不麻煩姑娘了。我自已回去就行。”
蘭草在一旁道:“你自已回去,萬一又暈倒了,我們不是白救你了,你就不用客氣了,我們送你回去,也能早點回家不是。”
白氏被她說得尴尬,只得道:“如此,就麻煩送我到學子巷。”
學子巷是雲陽書院附近的一條小巷,本來叫學止巷,後來因為這裏離書院近,許多求學的學生都來這裏賃宅子住,十戶倒有八戶開了房間出租給書院的學生,當地人慢慢就将其叫成了學子巷。
此裏暴雨已停,屋檐上水流如注。一個十歲不到的小少年,正站在門口向外張望,見馬車停在了門口,不禁瞪大了雙眼,好奇地看着車裏的姑娘們。
等蘭草将白氏從馬車裏扶下出來,那小少年方抽了抽鼻子,“嬸子你回來了呀。”
白氏道:“旺兒,你怎麽在這,你肖大哥呢?”
旺兒道:“肖大哥找你去了,他囑我在這裏看家。”
白氏吃了一驚,“哎這大雨的天,他往外跑什麽呀?”
蘭草和傅清寧将她扶進屋去。只見進門處是一個小小的天井,幾個破酒甕裏種着花草,倒也別有意致。
進了廳堂白氏張羅着要給她們倒茶。傅清寧忙道:“不用了麻煩了,我們也要趕緊着回去呢。大嬸你好好休息吧。”
正說着話,突聽旺兒叫道:“哎,肖大哥回來了。”
便見門口急沖沖走進一個渾身雨氣的少年,手裏拿着一把油傘,傘尖還在往下滴着水。
白氏歡喜道:“澄兒回來了。”
傅清寧一看,咦,還是見過面的,就是在那日和傅容柏在酒樓外遇到的同窗。
一時雨歇,肖澄送她們出門,眼見馬車漸行漸遠,方才往回走,突聽不遠處傳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肖大哥。”
便見一個臉兒尖尖眼兒伶俐的少女扭着腰走了過來,帶着滿眼的好奇。肖澄神色淡淡,招呼一聲,“陳姑娘。”
這來是隔壁陳家的女兒,閨名月玲,家裏開着一家醬菜鋪子,白氏母子賃的就是陳家的屋子。這陳月玲是家裏的小女兒,打小就幫父母在鋪子裏幫忙,因她長得有幾分姿色,便有好事的稱她為醬菜西施。
自從白氏母子入住後,陳月玲有事無事的常來竄門。這一回見了家門口停了馬車,又下來兩位陌生姑娘,心下好奇,有心瞧個究竟,提腳就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