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到住處不久接到孟婷遞來的帖子,請她午後去忘憂亭喝茶。
傅清寧想着她定是為了繪畫的事情,到了忘憂亭,果見孟婷己經候在那裏了。
孟婷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說道:“住處窄小不能待客,只得委屈姐姐你在此屈就了。”
這忘憂亭臨着一汪池水,亭下種着數叢忘憂草,紅花細葉倒映于碧水之中,風姿楚楚清幽怡人。
傅清寧笑道:“這裏就很好。”
她見亭中石桌上己擺開了畫具宣紙,便走過去道:“妹妹你畫了什麽,讓我看看。”
孟婷微紅了臉,“我亂畫的,姐姐別見笑。”
傅清寧看她的畫作,雖然技法仍嫌稚嫩,布局卻獨具匠心很是巧妙,不由贊了聲好。
孟婷說道:“不瞞姐姐,這副畫是我照着臨摩的。要說原畫,那才真正叫做丹青妙成呢。”
傅清寧來了興致,“原畫在哪我能不能看看。”
孟婷瞅着四處無人,便悄悄說道:“原畫在知墨軒裏收着。”
知墨軒是孟府收藏古畫珍品的地方,據說有許多孤品,藏品之豐堪稱本朝之冠,只是尋常人輕易不得進去一觀。
傅清寧一聽是在那裏收着,便打消了念頭,“唉,真是可惜了無緣得以一見。”
孟婷莞爾一笑,“其實也不是不能去,現在知墨軒是三叔管着,平時都是五哥幫忙打理的,要去欣賞只要和五哥招呼一聲就行。傅姐姐要是想去,我可以幫你安排。”
傅清寧遲疑道:“這樣太麻煩了。”
孟婷道:“真不麻煩,說實話其實我也想沾姐姐你的光,我這月已經去過兩次,去多了五哥肯定不會答應,要是陪着姐姐去,他就沒話好講了。”
傅清寧對知墨軒也很有些向往,被她說動了心,“好吧,那就煩勞婷妹妹你了。”
孟婷道:“你我姐妹談什麽煩勞,都是應該的,傅姐姐你就別客氣了。”
她的速度很快,隔日就遞了消息來,“五哥都安排好了,下午他值班,咱們可以進去的,只要不被三叔知道就好了。”
孟崗是三房長子,性格溫和頗類其父,他叮囑了兩人幾句,說道:“我手頭還有些事,不能陪你們了,你們自己進去吧,如果有外人來,記得避一避,讓人瞧見了不太好。”
兩人一一應了,孟婷又道:“傅姐姐第一次來,我也不是很熟,子安哥哥不是也在嗎?不如請子安哥哥給我們領路吧。”
孟崗道:“也好,我去叫他來。”
他走進值班室喚出一個相貌很斯文的少年,“子安你領着她們進去吧。”
子安應了一聲,默不作聲地在前引路。
軒內收藏的各種名畫琳琅滿目,令人大開眼界,傅清寧只覺得兩只眼睛都不夠用了,特別是一副前朝高手所畫的聽濤圖,讓她伫立了良久。
等她終于賞完回首的時候,突然發現孟婷和子安兩個人都已經不見了。
她想着大概是自己在一副畫前磨蹭太久,兩人不好打擾又等不住,就悄悄地往別處去了,也沒有在意,慢慢地踱步過來。
她心想自家外祖父還是很有眼光和實力的,居然收藏了那麽多孤品,還有一些據說前朝己失傳的畫作。
眼前一副巨型山水畫屏擋住了她的視線,她正要從旁邊繞開,突聽畫屏後傳來隐約的說話聲,“婷婷,你不要這樣,我不是不想見你,你我身份懸殊,我只是不想給你惹麻煩。”
孟婷的聲音帶着些許抽泣聲,“子安哥哥,你知道我要見你一面有多難嗎?這次我好容易借着傅姐姐說通了四哥,才能進來見你。你現在還說這種話。”
子安似乎也有些動容,長嘆一聲。
孟婷又道:“什麽身份懸殊,你以為我又是什麽身份,不過是個庶出的,我不怕你還怕什麽?只要将來...”
接下來的話傅清寧也聽不清了,突然孟婷嗚咽了兩聲,然後說道:“既然這樣,你,你我就永生永世別再見了吧。”
傅清寧聽到畫屏後腳步聲起,她不想趟這混水驚散這對苦命鴛鴦,見旁邊有個畫架,連忙将身子閃到後面去了。
很快便見孟婷抹着眼淚沖了出來,緊接着子安也急匆匆追着她出門去了。
傅清寧皺了皺眉,心道難怪孟婷對她這麽殷勤,原來是拿她作個愰子。
唉,連孟婷這樣柔弱的姑娘為了見上情人一見,也使上了心機。雖說情之一事令人瘋狂,但這麽被人利用,情感上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她正要從畫架後走出來,突聽門外傳來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大人這邊請。”
傅清寧吓了一跳,想到孟崗的囑咐,心想是躲着呢還是走出去。
正遲疑間,外面的人已經進來了。
她透過畫架的縫隙張眼看去,只見三叔孟宜修陪着一個身材修長的黑衣男子,正在欣賞字畫。
兩人評論了幾副畫作,只聽那男子道:“我聽說貴府有一副萬裏江山行,不知可否觀賞一下。”
孟宜修口氣有些遲疑,猶豫道:“這個,萬裏江山行放在密室,只有我父親準許才能打開,大人你真的要看,待在下禀過了父親,再請大人觀賞。”
那男子似是十分失望:“這麽麻煩?可惜我并沒有太寬餘的時間。”
孟宜修想了想,“即然如此請大人在此稍候,等我去禀了父親。”
那男子笑道:“如此,有勞孟兄了。”
孟宜修快步出門去了。
傅清寧也不知這人是什麽官職,心想能讓三舅這麽畢恭畢敬的人,大概官做得不小。
然後她突然就睜大了眼,差點驚叫出聲。
只見那男子四處查看了一下,雙手在書桌下不知什麽地方一按,便聽咔擦一聲,牆上的一副巨大壁畫從中間裂開,現出了一道暗門,裏面應該是個密室。
那男子毫不遲疑地走了進去。
傅清寧心下撲撲地跳,暗道這什麽大人居然是個賊,心裏想着是出去叫喝止呢還是偷偷溜走。
權衡利弊,還是偷偷溜走去找孟崗比較好,她連忙從藏身處輕手輕腳地走了出來。
未到門囗,突聽密室門關閉的聲音,她暗呼一陣不好,伸手去拔頭上的簪子,剛觸碰到頭發,身後一陣風聲,一只手己扼住了她的脖子。
說時遲,那時快,她一把拔下頭上的簪子向後狠狠刺了過去。
那人一時不查,差點被刺,他縮回手斜身避開,傅清寧借機躍開,心下咚咚直跳,只覺生平之險這也算其中一件了。
她大口地喘着氣,将眼瞅向來人。
只見他二十出頭的年紀,鼻梁高聳,眉目英挺,膚色略顯黝黑,這會兒居高臨下地打量着她,眼中帶了幾分詫異。
傅清寧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兩人四目相瞪,那男子見她緊捏着簪子雙目圓睜像一只炸毛的貓,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問道:“你剛才瞧見什麽了?”
傅清寧連忙搖頭,說出了這個時候的标準答案,“我什麽都沒看見。”
那男子追問道:“果然什麽都沒有?”
傅清寧連連點頭,“是的。什麽都沒有瞧見。”
她見那男子一副并不是相信的神色,接着又道:“真的,我可以起誓。”
那男子微微笑了一下:“你真敢發誓你什麽都沒瞧見嗎?”
傅清寧心道這人好狡詐,挖了一個好大的坑,自己還不得不跳,少不得要打個馬虎眼了,希望能糊弄過去吧。
她立即說道:“我傅清寧發誓,今天發生的一切都會爛在我肚子裏,若有半點透漏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那男子又是盯了她兩眼,似乎在掂量她說的話。
傅清寧的後背己經被冷汗濕透,她很想低下頭去,但那樣又顯得心虛,只能鼓足勇氣對上他那淩厲帶着殺氣的目光。
她心想完了,自己短暫的一生可能要交代在這個地方了,可惜衛昀他并不會知道,也許不久的将來,他身邊會出現另外一位姑娘,很快就會忘了她了。
她心念百轉,一雙眼立即蒙上了一層濕氣,仿佛過了許久,又仿佛只過了一瞬,突聽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然後孟宜修驚訝的聲音響了起來,“清寧,你怎麽會在這裏?”
傅清寧覺得這是她生平聽過最好聽的聲音了,沒有之一。
出了門,她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只覺得那天上的白雲,路邊的小草,原來司空見慣很普通的景色,這會兒都變得生動可愛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