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會兒,孟大夫人也在三房院裏喝茶,“老二家的也該叫人說一說了,你看她那張狂勁的,好象家裏就她一個做官的,遲早得爬到咱們頭上來。”
孟三夫人道:“那也沒有什麽法子啊,人家官做得大,咱們哪能和她比呢。我說大嫂你就熬一熬吧,反正她們也住不了多久。”
孟大夫人道:“要不是這樣,我還真不忍這口氣,你知道她剛來時挑三揀四,我略說她兩句,她居然叫我先管好自家規矩,真是豈有此理,三弟妹,你說,我這裏規矩有差了嗎?”
孟三夫人心裏暗道:“你這長房妻妾成群,嫡庶不分,還算有規矩嗎?”嘴上卻道:“不差不差,姐姐料理的院子,怎麽能差了,我看,光大嫂這邊的和和睦睦的,就沒人及得上了。”
她一通吹捧,将孟大夫人說得眉開眼笑,“唉,三弟妹,多虧有你,也只有和你,我才能講幾句心裏話。”
孟三夫人笑道:“大嫂你說哪裏話,咱家夫君是嫡親的兄弟,和別的兄弟不一樣,不是一個娘肚子裏出來的,那就不是一條心。你說咱不要親近,還能和誰親近。”
兩人親親熱熱地說着話,忽見門簾兒一掀,暖月進來禀道:“夫人,剛才傅姑娘身邊的蘭草來了,給瑤姑娘送了些家裏的特産,因為姑娘不在,奴婢不敢做主,特來請示夫人。”
孟三夫人說道:“即然是人家的一片好意,你就替瑤兒收下,和人說一聲,等瑤兒回來,再讓她回禮道謝吧。”
暖月應了聲是,笑盈盈地退下去了。
孟大夫人看着孟三夫人道:“傅家那個丫頭倒是個懂事的,我說三弟妹,聽說你給人家排了香樟苑,那地方——你也不怕出事兒。”
孟三夫人一撇嘴,嘆道:“大嫂,我這也是沒法子呀,你看這次來了多少人,她來得又晚,哪裏都排不下了,我看大嫂你還挺喜歡她的,不如讓她搬到你那院裏好了。”
孟大夫人啞然失笑,伸指一點她的額頭,“你呀,別是個猴精轉世的吧,這順竿子爬的,我也就提一提而已。其實香樟苑也沒什麽,這兩年不是都沒鬧事挺太平的嗎?況且傅丫頭是個命硬的,指不定能壓得住呢。”
傅清寧正斜在榻上看書,突見蘭草一臉氣憤的回來了,說道:“姑娘,以後咱們有東西就是砸了,扔了,也不往琳姑娘那裏送了。”
原來蘭草送了禮物到了各房,姑娘們都挺客氣,唯有給二房的孟琳送去時,她一臉不屑,撇嘴道:“薊陽那鄉下地方,能有什麽好玩意兒,這些不值錢的東西,拿去給丫頭們玩吧。”當着她的面把禮物給丫頭了。
當場就氣得蘭草渾身發抖,好容易才忍住了回來。
傅清寧想到孟琳那高傲勁兒,說出這樣的話,做出這樣的舉動還真不意外,便道:“以後咱們不送就行,你也消消氣,咱們在這裏又能住幾天,以後也沒什麽機會再見面了,何必生這種悶氣,把她的話當屁放了吧。”
蘭草聽到最後一句,撲哧笑了,又道:“倒是四房的婷姑娘很客氣,又是倒茶,又是讓坐,還請姑娘去玩呢,只是我看她和妹妹婉姑娘住一屋,也太擁擠了些,丫頭們都得打着地鋪睡,怪可憐的。”
四房的孟宜義是庶出,學業成又無出息,是個萬事都不管只知杯中物的,孟四夫人商賈出身,缁镏必較,向來愛在銀錢上計較。
攤上這麽個老爹,又有個苛刻的主母,孟婷的處境可想而知了,雖說是名門之女,活得還沒有小康人家的姑娘自在,傅清寧心下也覺得有些嘆息。
次日是和傅容柏約好見面的時間。傅容柏一早就過來接她了。
兄妹倆到了一間茶樓坐下,傅容柏問起家裏情形。
傅清寧道:“家裏一切都好,只是祖母和你娘很想念你,老念叨着你寫信太少。”
傅容柏笑道:“我回去就給他們寫信,多寫幾封,讓三妹你一并帶回去。”
敘着家常的時候,茶點都上來了。
傅清寧端起茶喝了一口,入囗清醇,回味甘香,便笑道:“倒是好茶。”
傅容柏說道:“這茶名叫雲隐,是清江隐山的特産,據說是雲相最愛喝的茶,可惜原先的茶園被山火燒了,現在都是後來補種的茶樹。”
一壺茶喝完,天色已經不早,兩人步出茶樓,迎頭只見一個身穿白色布衫的少年走了過來。
傅容柏連忙與他打了個招呼,“肖澄兄。”
那少年看着也就十七八歲的年紀,眉目清俊,風姿磊落。他臉上露出一絲笑,回了一禮,“容柏兄。”
兩人寒喧數句,肖澄道:“在下還要去醫館替母親買藥,失陪了。”
傅容柏忙拱手相別,“肖澄兄請便。”
肖澄走後,傅容柏介紹道:“這位肖澄不僅長得好,功課在院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很得夫子們的賞識。只是家中條件差些,只有一個寡母,身體也不好,得常年吃藥。”
他頓了一頓,壓低了聲音悄悄道:“若非如此,堪為佳婿。”
傅清寧啞然失笑,瞄了他一眼,“二哥你想多了吧。”
傅容柏道:“留意留意也未嘗不可,三妹你也到了年紀了。”
傅清寧忙道:“多謝二哥你了,二哥你只管專心學業,我的事就不勞煩你操心了。”
辭別傅容柏回到孟府,主仆倆從側門進來,剛剛入內,突聽外頭一陣馬蹄聲響,回頭一看,只見一輛四輪馬車駛了過來,在大門口停下了。
便見車廂裏跳下兩個錦衣小婢,從裏頭扶出一個身穿紫衣的麗人來。
早有門房迎上去,口中道:“六姨娘回來了,範婆子,孫婆子,備轎。”
那麗人腳下略停,細眉斜挑,并沒有說什麽。倒是其中一個錦衣小小婢嗔道:“叫這麽響做什麽,只怕全府的人聽不到嗎?”
門房被她一喝,臉上陪着笑,大氣也不敢吭一聲。
這會兒一旁門廳裏頭有兩個粗壯婆子擡出一頂輕便軟轎,那紫衣麗人坐了上去,兩個小婢替她下了遮陽的紗簾,在一旁跟着,往書房的方向去了。
原來孟府的規矩,內院是不能駛馬車的,因孟山長寵愛新納的六姨娘,憐她身體嬌弱,特備了軟轎讓她在府中代步。
這樣一來,也招致了府內不少人的不滿,畢竟這種特權就是連名正言順的正房肖氏也沒有,別說只是個做姨娘的。
在這一點上,幾位兒媳難得的統一意見,在肖氏面前也透露過口風,只可惜肖氏是個不管事的,對此只是淡淡一笑不置一詞。
倒是二房孟宜言的生母蘭姨奶奶仗着兒子有出息,和孟山長提過兩句,沒想到反被孟山長訓了一頓,令她閉門思過,一個月不許出門。
蘭姨奶奶年少時體格風騷為人伶倒,是很受孟山長寵愛的,雖然後來因年老色衰而愛馳,然而她畢竟生了個有出息的兒子,在府中地位穩固,老頭子這麽多年從沒對她說過重話,如今載在一個新來的小姨娘手裏,可算是丢了大臉面。
她也曾撒潑哭鬧過一回,結果連老頭子的面都見不着了。
孟府私下裏都說孟山長是老房子着火,被迷了心竊了。
雖說蘭姨奶奶吃了癟,有人歡喜有人憂,不過自她之後,任誰也不敢再去老頭子跟前觸這個黴頭了。
這些曲曲折折妻妾争寵的事情,就算傅清寧來的時間不長,多多少少也是有些耳聞的,如今看到六姨娘原來是這麽嬌柔的一個女子,行動處如若無骨,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年紀不會超過二十歲,自已的外祖父都已經七十了,年齡差距之大,都能做她的祖父輩了。
她想到以前不知在哪裏看到的一句詩一樹梨花壓海棠,心下忽覺得有些惡心。
偏蘭草在一旁感嘆道:“唉,一人得道,雞狗升天,做了姨娘,連身邊的小丫頭都那麽威風了,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哪。”
傅清寧道:“你這丫頭敢嫌棄自家姑娘了,你要是想威風,也行啊,另找個主兒吧。”
蘭草撅了嘴道:“我就說說麽,再威風,我也舍不得讓自家姑娘嫁個老頭子呀。”
傅清寧被她撲哧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