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九 回 宮
但華杏林的拒絕,也總算讓虞褰棠有些發熱的頭腦,冷靜了下來。
虞褰棠認真忖度了半晌,退而求其次地說道:“那你教我些解毒的藥方,和一些讓人不會致死的,但我遇險用了又能順利脫身的毒物。這樣我就謀害不了人了。”
華杏林還沒說話,老道長便點頭了,還說道:“這話有道理。”
“師父,你就別攪和了。”華杏林無奈道。
虞褰棠一聽,乖覺地端茶遞水,稱老道長為師公。
老道長越發樂呵了。
華杏林罵道:“少給我涎皮賴臉的。我說了,我不會。”
虞褰棠才不會相信他的話,說道:“少來,你當我是不知道的?常言醫毒不分家,你醫術這般高明,怎會不懂毒術?而且我又不讓你教我什麽高深的毒術,就一些能讓人沾染了就骨軟筋酥,不可再施歹念的毒物,便夠了。”
華杏林半點不通融地說道:“不會就是不會。”
沒想,華杏林他師父卻說道:“我倒是知道些的。”
虞褰棠兩眼一亮,道:“師公,你教我吧。”
華杏林憂心道:“師父,她到底太年輕,再不好教這些的。”
老道長看着華杏林,慢悠悠地說道:“麻沸散怎麽就教不得了?”
華杏林頓時無話可說。
老道長又對虞褰棠說道:“麻沸散其實早缺失了,我從一些古卷殘籍中得的記載,多番改良後所成的方子,也算不得好。”
說着,老道長從懷裏摸出一份頗為厚實的手抄,遞給了虞褰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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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杏林眼睛都突出來了,他記得師父為了研制複原麻沸散,那手抄裏頭還記載了不少毒物的,這些可不好流傳出去了。
但華杏林更知道師父對麻沸散的執着。
他師父這是唯恐死後,華杏林就徹底把麻沸散給丢開了,才借虞褰棠鬧的這一出。
揉揉眉心,華杏林一把奪過手抄,對虞褰棠說道:“行了,我教你。”
虞褰棠答應得也爽快,“是,師父。”
到此,暫且不說虞褰棠的習學,會如何的水深火熱,只說衡候人。
南極觀之所以解禁了,就是因為衡候人回宮了。
回到宮中的衡候人強撐着身子,周旋應對各處。
頭一件要他費心的,就是他的納妃聘選。
經過一月的禮體規矩習學,備選的女孩兒們還留在宮中的,也不過只剩下十來人了。
虞褰櫻自然還在。
虞褰棠是不知道的,在虞褰櫻進宮前,她的這位堂姐是險些把生母給氣死了的。
因為虞褰櫻的故意為之,其生母虞關氏是最後一天,才知道女兒要進宮備選。
到底是知女莫若母的,虞關氏聽說後,便知道都是虞褰櫻的主意了。
虞關氏是又氣又急,“你怎麽這麽糊塗。一旦進了宮,宮門一閉不複啓,從此宮牆裏外就是兩世人了。”
虞褰櫻一面給母親順氣,一面辯解說道:“娘,這些女兒又怎會不知道的,可女兒不甘心。
女兒曾經也是這公府裏最尊貴的女孩兒,可自打爹爹去後,若非叔父的護持,咱們會看見多少的轉面無情。
也不說那些遠了的,只說舅父舅母,外祖父外祖母,這些還不夠嗎?這些可是娘你的至親啊!”
虞關氏閉了閉眼,又說道:“那你也不該往宮裏闖。”
虞褰櫻将鬓間的發絲撥至耳後,才又說道:“若女兒不進宮,頂天了也不過嫁個不輕不重的二世祖,承繼家業輪不着,蔭庇也到不了頭上,得些銀子田産被分出去就算完了。
這樣的結果,還不如讓我進宮掙一份恩寵,許還有出頭之日。”
虞關氏又苦口婆心地勸道:“娘從來不求你能出人頭地,只盼你能一生安穩康健。你若有何閃失,娘就是得了诰封,也沒了意思。還不如趁早去尋你爹。”
虞褰櫻說道:“娘,女兒都知道,故而此番進宮,女兒是進退可守的,并非一定就會留在宮裏了的。”
虞關氏見狀,知道女兒是去意已決,便不再勸說,卻讓人端來一盞百合湯,說道:“這個最安神,用了就趕緊去歇息,明日也好早起進宮。”
虞褰櫻看了看百合湯,又看了看虞關氏,到底把湯都喝了。
其實虞關氏為何會讓她用那碗湯,虞褰櫻是知道的。
那湯若非早換了,裏頭可是有虞褰櫻吃了就會出紅疹子的東西。
想到臨進宮,虞關氏還百般的勸阻,虞褰櫻多少有些愧疚的。
可看見明黃七彩繡金鳳的皇後版輿經過,虞褰櫻又将愧疚都丢開了。
待版輿過去,虞褰櫻同別的備選女孩兒一起從地上站起,接着往孫太後所在的德壽宮去。
遠遠的,虞褰櫻看見了東宮。
聽說皇太子衡候人身上不好,這些時日都在東宮養病。
虞褰櫻心內算了算日子,暗道:“不管什麽病,太子也該來給太後請安了。”
東宮裏,衡候人将太子燕居的冠服穿戴齊整。
保公佘守義端來湯藥,衡候人接過來,一口喝光,抿了抿嘴說道:“華神醫的藥,可送進宮了?”
衡候人如今傷不要緊了,但毒未清幹淨,所以他還要吃解毒的藥。
佘守義便躬身回道:“老奴正要向太子爺回禀此事。藥果然被宮門衛截去了,說是來歷不明的東西。”
這是衡候人早預料到了的,所以揩拭了嘴上的藥漬後,他說道:“既如此,孤便光明正大地去華神醫處求藥。”
佘守義笑着說道:“若如此,中宮那位若再動手,衆目睽睽之下,可是多少事兒都能晾出來了。”
說到這,佘守義又遲疑了,“就怕皇上不會答應,反說太子爺不務正業,成日出城游玩,難堪太子之位了。”
衡候人擱下藥碗,說道:“為皇祖母求延年益壽的良藥,又怎會不是正業。”
佘守義拍手稱道:“果然妙得很,這般一來,就是皇上也不得不答應讓太子爺去的。”
罷,衡候人起身大步走出正殿,佘守義緊跟在後高呼:“皇太子擺駕德壽宮。”
德壽宮裏,孫太後正和虞褰櫻她們這些小姑娘說話,聽說衡候人要來,賞了些小物件,便将女孩們打發了。
虞褰櫻一直低着頭,不多言,不出挑,十分的規矩。
從德壽宮出來,遠遠便見太子的儀駕。
虞褰櫻也不與別人相同,備選的姑娘們都在偷偷張望,她卻只讓一個素日與她不和的姑娘,看見她往前邊德壽宮花園去了。
衡候人在德壽宮外下了輿,看見孫太後身邊得用的老尚宮溫氏出來迎,他先将溫尚宮扶起,才細細詢問起孫太後的安康。
說起來,孫太後也不是衡候人的親祖母。
當年,先帝極是寵愛孫太後,可惜不管是孫太後,還是先帝的元後,都一無所出。
孫太後便奪了一位低位嫔妃的皇子自己撫養——這位皇子正是衡候人的父親。
又在先帝以無後為由勸退了元後後,孫太後這才一舉得了皇後之位。
對于孫太後來說,只要不危及她尊貴的太後之位,随便誰當皇帝都一樣。
是故,衡候人的父親親征被蠻夷虜獲後,朝中百官提議當今皇帝登基,遙尊衡候人的父親為太上皇,孫太後也答應了。
每每想起當年,衡候人只恨自己太小,不然,不管是孫太後,還是朝中那些老賊,怎麽都不會不把他這個太子放在眼裏。
德壽宮正殿就在眼前,衡候人趕緊收斂盡眼中的憤恨,笑着大步進殿去給孫太後請安。
“孫兒這些時日身子不得爽利,沒來給皇祖母請安,十分的挂念。不知皇祖母這幾日睡得可好?膳食進得可香?今日,禦醫可按時來請脈了?”衡候人行了禮,孝心十足地問安道。
孫太後聽了十分的受用,把衡候人拉到身邊挨着她坐了,親親熱熱地說了好些寒溫的話,孫太後才又說道:“你的孝心,哀家知道。這些年你也受委屈了,但為了咱們家的江山社稷,祖宗基業,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如今你父皇不過是求回我朝,得草廬兩間,了此殘生罷了。皇上卻還百般推脫,便再說不過去了。下回皇上來,哀家定會勸皇上的。”
衡候人感恩戴德地謝恩。
又說了要親自去尋延年益壽的良方獻給孫太後,把孫太後徹底哄高興了,衡候人這才告辭出來,往正殿後頭的佛堂而去。
彼時佛堂內,一位年約二十多的姑姑,正在灑掃澆花。
衡候人輕聲喚道:“桑柔。”
那位姑姑轉身,看清是衡候人之時,杏眼倏然通紅,但她還是規規矩矩,恭恭敬敬地福了禮。
待她再擡頭,已是梨花帶雨,讓衡候人十分的疼惜。
只是此處到底不是東宮,衡候人想要懷抱她都不能的,只能小心哄道:“你且再忍耐,待孤将東宮的人再清一清,便接你回去。只是這些個灑掃的粗活,怎會讓你一人在做?”
衡候人才要發話讓佘守義去查問,桑柔趕緊勸阻道:“太子爺息怒,聽奴婢一言。前番奴婢身上多有不便,好心人替我當班,只是那人一時不慎錯了規矩,挨罰受了傷,這兩日都下不得地。我如今好了,理所當然的就要幫她回來了。”
衡候人不想和她說旁的什麽人,便改了話題。
直到從德壽宮出來後,衡候人才對佘守義說道:“把那趁機想要頂替桑柔差事的賤婢,送浣衣局去。”
就算如此,衡候人心裏多少還有些煩躁。
不耐煩乘轎輿,衡候人才要自己走走,散散煩悶,就聽得對面德壽花園內,有人在争執。
一人說道:“我前日聽說,你娘在外沉疴積弊,就是禦醫也束手無策的。你這麽個失怙,又将無恃之人,以我家的門第,我兄長還願娶你,便該謝天謝地了。別不識好歹。”
另外一人說道:“你再不必挑撥離間。叔父待我如己出,莫說叔父會讓我嫁你那癡傻的兄長,就算你說叔父要我嫁你家世子,我也是不會相信的。你家世子不學無術,是再入不得我叔父的眼。當年退婚的是你們家,今日又何必一再地糾纏。”
方才說話的人又冷笑說道:“若誠國公當真待你好,為何又會讓你頂替他親女,進宮來備選?”
衡候人一聽立時便明白了,原來争執的其中一人,正是誠國公的侄女——南極觀裏瞎眼虞褰棠的堂姐——虞褰櫻。
這時就聽虞褰櫻又說道:“果然是小人,只有小人方會如此度量他人到好心。此番進宮,可是我自己求來的。妹妹重病,我為長姐,不在此時挺身而出,更待何時?”
就這麽一來一回的幾句話,虞褰櫻就把誠國公對她的視如己出,和她自己的重情重義,都宣揚了出來。
就是跟在衡候人身後的胡前程聽了,也直點頭。
看得胡前程她師傅佘守義手癢得很,直想拿拂塵抽他。
和虞褰櫻争執的姑娘嗤笑道:“好個沒皮沒臉的,這樣的事兒也好自己求的,也不瞧瞧自己配不配。勸你趁早出去了,少自取其辱,皇太子是再瞧不上你這樣的。”
那姑娘才說完,衡候人腳下的方向一改,就往德壽宮花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