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粉絲
赫連清在接到白鷺的短信後，嘆出一絲無奈的笑。
自三個月前，白鷺向他保證，無論記者報到出任何有關她與顧潇翰的花邊新聞，都不可能是真的之後，白鷺便顯得戰戰兢兢。每次必然搶在報道之前，給他通信，找到任何機會向他解釋全部細節。那種謹小慎微，起先是讓赫連清暖心的，後來就變了味兒，而如今則更是讓他感到自慚形穢。
赫連清不知道三個月前的那場酒醉，自己到底和白鷺說了些什麽，但一定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過。
難道……？
他拿出手機，從通訊錄裏翻出楊祎的號碼，手指按下的前一刻，放棄。
——算了，阿祎還在大洋彼岸陪着若兮，也許等他們回來，亦為時不晚。
當赫連清收起電話的時候，出租車也剛好停靠在了路邊。
司機轉過頭，來回看了看赫連清虛軟的雙腿，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了口。
“先生，前面的路被那些追星的孩子們給堵了，只能開到這兒。”
赫連清微笑。“沒關系，我就在這裏下車。麻煩你幫我把輪椅拿下來。謝謝！”
赫連清從出租車上挪下來，把毫無知覺的雙腿扶正，随身的物件都在輪椅背包裏，只将一個包裝精致的禮物盒端放在膝蓋之上。
影視基地的路面刻意仿照民國時期的青石路而造，崎岖不平，輪椅走在上面很是不易，可一想到白鷺那張小臉将現出驚喜的模樣，赫連清的嘴角上便不覺挂上了一絲溫暖的笑意……
公司最近在影視基地附近的城市有一個項目，老陳原本是打算和其他同事過來看看，而赫連清得知後，便自己接了過來。一個多小時的車程，讓赫連清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當初追求白鷺的那些日子，遙望着車窗外遠去的風景，似乎還能聽到胸膛內悸動的心跳聲。
當年……赫連清守候在咖啡店等白鷺去上班，直到她恍然間發現他的存在，他才靜悄悄的發去一句問候，【白鷺，我是赫連清】。那時候的白鷺，一臉詫異，猶如驚弓之鳥，赫連清一觸到那慌張而單純又清澈的眼神，就不由得想給白鷺一個家。那種一眼便認定一生的感覺實在美好。
如今，白鷺有了自己的事業，建立了自己的人生目标，赫連清不知不覺間竟有了雛鳥離巢的戚戚。
……低頭看一眼雙腿之上的禮盒，白鷺，應該會喜歡吧。這，還是他第一次探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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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星的年輕人們實在很瘋狂，赫連清遙望着他們紮堆翹首的身影直搖頭。雙手拉動輪圈，調轉方向，朝反方向滑去。
赫連清其實從未曾來過影視基地，可白鷺一日三省，每天的日程都會清清楚楚的告知，偶爾還會發送地理位置給他。雖然，赫連清從未要求過白鷺這麽做，可白鷺總是不厭其煩的用這些“沒有用”的消息騷擾他。赫連清心知，自己那晚一定是吓到了白鷺。
前方50米，有一個保安崗亭，繞過那個崗亭，就能進入影視基地的辦公區域，在從那裏可以轉到攝影區，應該很快就能見到白鷺。
赫連清劃動輪圈的雙手開始發熱，心中的希冀愈發強烈。
眼見就要在保安廳處轉彎，忽然一陣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有人喊着，“白鷺現在到辦公區了，快快！”
赫連清心中一顫，連忙拽着輪圈想躲到一邊，誰知動作還是慢了一步……
“噗通——”
匆忙中的少年，忽然聽到身後一聲巨響，也着實吓了一跳。他當即剎住腳步，回頭望，卻見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倒在身後一張黑色精巧的輪椅翻倒在他身側，那竟是個殘疾人。
少年人連忙想要跑上前想扶赫連清起來，卻見他孱弱的雙腿攪在身下動彈不得，沾染上褐色泥垢的休閑褲下，那雙病腿細瘦得讓少年人心驚，一時間又慌了手腳。
而此刻的赫連清也有些失措。癱瘓十年，跌倒這種事在所難免，可在一個陌生人面前摔得如此狼狽，還是有些接受無能。他的喉間發澀，刻意不去看少年人的臉，撐着身體将纏在一起的雙腿費力搬開，一點點重新坐回輪椅。過程不算很慢，卻讓人覺得每一秒都十足漫長。右腿總是最不給力的那個，輕顫出一波說不出的無奈。
待到赫連清終于将恢複癱軟的雙腳放回踏板上的時候，身旁的少年人還兀自懵在當下。直到赫連清朝散落在地上的禮盒彎下腰，那少年人才像是如夢初醒。
他先赫連清一步将散落在地的禮盒拾起來，塞回赫連清手上的時候，少年人尴尬的抓着後腦勺。
“實在不好意思，沒撞傷你吧？”
赫連清抽動了一下嘴角，并沒有笑意，只禮節性的搖了搖頭。他小心翼翼掀開禮盒，低頭查看是否有破損。卻不曾想那少年人一個箭步竄上來，狀似激動的指着禮盒裏的長生花。
“是雛菊，小太陽花，這是白鷺最喜歡的花。”
原來白鷺的粉絲們，已經連她的喜好都一清二楚了嗎？
赫連清不自覺昂起頭去看那莽撞的少年，但聽那少年笑問。
“這位輪椅大哥，沒想到，你也是白鷺的粉絲？”
受傷這麽多年，總有些人說話不經大腦，眼前這個少年也算其一。赫連清并沒有往心裏去，可仍禁不住蹙起了眉頭。
那少年一看到赫連清陰沉下來的表情，才後知後覺，連連擺手。
“大哥，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有點吃驚，你居然也喜歡白鷺。”
“哦？殘疾人不能喜歡白鷺？”赫連清的聲音更沉。
“不不不，你別誤會。我是覺得吧，追星的都是我們這些無知少年，沒想到還有您這樣……這樣的……成熟人士。”
眼見少年人越描越黑，赫連清心底卻浮出一絲笑意，故意把臉拉得更長，連眉尾都飛挑。
“哦？老年殘疾人更不能喜歡白鷺？”
那少年幾乎吓得從地上跳起來，抓耳撓腮的詞窮，擡頭一望卻見不遠處的人群有動靜，當即靈機一動。他也不與赫連清招呼，伸手就抓住他背後的輪椅把手，一股腦的推着赫連清朝人群沖去。
赫連清胸部以下就沒有知覺，平時白鷺推他的輪椅都會輕扶一下他的肩膀，這種毫無預警的推動方式，很容易讓赫連清失去平衡。突然之間的移動，驚出赫連清一身冷汗，他雙手緊抓輪椅扶手。
“你做什麽？”這下真的變了臉色。
少年人倒始終沒心沒肺，邊跑邊嘿嘿笑。
“大哥，白鷺搞不好已經出來了。我趕緊推你過去，給你找個好位置，幫你送禮物給白鷺啊。”
……
追星的大多都是十幾歲的少男少女，赫連清坐在他們身後，确實有些格格不入。
白鷺遠遠的站在那裏，被一衆人簇擁其中，以赫連清的高度，并不能看得真切，只能從不斷變換的細縫中，偶爾窺見白鷺嬌俏的小臉。
即便在這麽多年輕的面孔包圍，她依然是最璀璨的那一個。不光是她完美無瑕的外在，還有那淡定從容的舉止。與粉絲們談笑間，她自信得體，恰到好處的疏離，卻并不惹人厭，全沒有半點明星架子，但總能将能将聚光燈集中在自己身上。
赫連清暗自驚嘆，曾幾何時，那個一直在他身邊賣乖耍賴的小可愛，就這樣長大了……
這一邊的少年人倒很仗義，看他神情，很早便想鑽到前排。在原地抻着脖子守在赫連清的輪椅旁良久之後，少年人才終于忍不住蹲下身。
“大哥，人太多一時擠不進去，我先到前面和團長說一聲，給你騰個位置去。”
不及赫連清阻止，少年人已經跑了開去。赫連清心底淡笑，白鷺的這些小粉絲，還真是和她一樣，簡單而讓人暖心。
其實，赫連清并不欲在粉絲面前與白鷺見面，于是他扶着輪椅想要離開。
就在他退到一邊的時候，人群忽然之間雀躍起來。赫連清忍不住去看，卻發現人群中不知何時又多了一個人——是顧潇翰。
不得不說，那比熒幕上還要精致的五官，真的耀眼非凡。加上身高腿長，無敵的黃金比例，在一衆年輕人裏尤顯得鶴立雞群。
他先是和大家點頭問好，然後又低頭與白鷺交談了幾句，白鷺的神色顯得格外輕松，眉眼舒展，微微點着頭。兩人即便沒有太多表情，只單單站在一起，竟也成了一幅畫。
沒來由的，赫連清的心底一痛。不怪乎他人愛捕風捉影，實在兩人太過般配。與他相比，顧潇翰簡直無懈可擊，比他俊朗，比他年輕，更重要的是……比他健康……短短一秒鐘，赫連清思緒萬千，不自覺的緊抓住自己那雙毫無知覺的病腿……
……與顧潇翰耳語之後，白鷺便随之匆匆離開。
粉絲們略微閑散開，赫連清也在人潮邊緣默默退場……
經過身後的幾個粉絲邊走邊議論着。
“聽說團費又不夠了，晚上的見面會還缺好多熒光棒和KT板呢。”
“怎麽又沒了，上次大家才湊了幾千，我這個月零花錢都告罄了。”
幾個少男少女語調喃喃，很有些低落。
“哎，誰讓我們都是些個窮學生黨呢。明天我打算翹課去打工。”
一聽同伴要翹課，另一個便急了。
“這種事你可千萬別做，你忘了白鷺不讓我們荒廢學業的。”
“不打工哪兒來的錢？難道還像上次那樣，讓我們家白鷺自己貼？我聽說她上周又捐助了幾家福利院，我們不幫忙就算了，難道還拖她後腿？”
白鷺捐錢給慈善機構？這事兒怎麽沒聽白鷺說過？三個月前，她還在為違約金的事發愁，如今竟有閑錢募捐？赫連清有些不解，但總算是做善事，以白鷺的性子亦不會有什麽不妥才對。
提到這事兒，小粉絲們顯然又有些忿忿不平。
“就是的，你說說看那些記者，放着白鷺做好事不報道，專門招她的緋聞。都是怎麽想的？”
“好了好了，也只有我們這些鐵粉懂得白鷺，所以我們更應該好好支援她。趕緊想想辦法才對。”
“哎，還能有什麽辦法？只能從自己嘴上省了。”
錢還是最現實的問題，其中一個女孩子嘆息着，說話間忽然一把搶過另一名少女手中的零食。
“少吃點吧姐姐。”
說完便笑着逃開，惹得大家又是一陣笑鬧……
不知不覺赫連清就把這些話聽進了心裏，行走的路線也随了女孩兒們的方向。
這時，少年人又跑了回來，身旁還多了幾個年輕男女。他指着其中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孩兒對赫連清說道。
“大哥，白鷺晚上安排了個小型見面會，要送禮物給我們，你來不來？這是我們團長，她說可以給你留個靠前的位置。”
原來粉絲團也是有組織的，這麽正規，白鷺如今的影響力真的不小。
赫連清收回心神，擡頭沖不過二十來歲的兩人微笑。
“不用了，謝謝。”
頓了頓，又遞了張名片。
“這上面的手機號是我微信，團費算我一份吧。”
少年吃了一驚。
“大哥，你這麽不方便都趕過來，還給白鷺帶了禮物，難道不打算和白鷺見一面再走嗎？”
而團長少女卻更激靈，連忙拿起手機，便在添加新的好友欄裏輸入了赫連清的手機號碼。
赫連清含着笑通過了好友驗證，迅速轉了一筆款過去，那女孩兒登時就歡呼起來。
“大叔，你太壕了。我代白鷺謝謝你。這都夠我們一年團建的了。”
她這麽一說，她身邊的幾個小粉絲都紛紛湊過頭去，在屏幕上見到了好幾個零，不約而同的尖叫出聲……
而此時的赫連清卻完全沒了笑容，因為緊跟着轉賬通知之後，又進來一個新的短信，來自赫連嵘。
“二哥，快回來，爸爸病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