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身世
白鷺萬萬沒有想到,赫連清的家人居然會是徐娜和赫連嵘。這兩個人,一個是她的老板,一個是她的學生。
坐在咖啡桌旁,赫連清出乎意料的一直牽着她的手,溫涼的掌心,将她微汗的小手,握得緊緊的。
其實,白鷺并沒有害怕,只是覺得略微尴尬。但看着赫連清那樣緊張自己的神情,白鷺那種想撒嬌的心情又來了。她什麽也沒說,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不放,心中有一股暖流游走全身。
徐娜是個外表優雅端莊,內裏又十分周圓的人。她在咖啡廳的隔間內,看到赫連清進來,身後跟着的是白鷺,确實有了幾秒鐘的怔愣,但是瞬即便重新面露笑容,甚至更加和藹可親。
進到隔間,赫連清一手扶着輪椅,一手拉着白鷺,将她引到徐娜的面前,卻讓她最終緊挨着自己坐下。
他介紹說。
“阿姨,這是白鷺,我的未婚妻。”
徐娜當即拉過白鷺的小手,端在帶着碩大鴿子蛋鑽戒的玉手上,拍了拍。
“白老師,沒想到,我們還能有這樣的緣分。”
而徐娜身後的赫連嵘找已經等不及,直接跑上來。
“白老師,你以後要當我二嫂了?”
……
一個小時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白鷺覺得赫連清的家人就和他一樣都很好相處。
尤其是赫連嵘,不過十三四歲的小半大人,說起話來居然比白鷺還要老道。繼上次在課休時,被她看見白鷺高超的芭蕾功底之後,她就已經對白鷺崇拜的五體投地,如今知道白鷺即将成為自己的家人,更是開心的手舞足蹈。一會兒一句二嫂,一會兒一句鷺鷺姐的叫着,早把老師的稱謂抛諸腦後。
而徐娜自然也是極好說話的,她是林舒婄的師妹,從前去培訓中心面試的時候,白鷺就覺得徐娜很面善,時常帶着暖暖的笑。如今看來,更是慶幸自己能和她有這樣的緣分。
他們聊了很多,大多是赫連清和赫連嵘小時候的事,原來那時候赫連清曾将赫連嵘放在肩膀上在院子裏追風玩兒,也曾領着年幼的赫連嵘捉蜻蜓、放風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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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說到那時,赫連嵘的小臉就閃爍着奕奕的光。
“二嫂,你知道嗎?二哥16歲就超過一米八了,我那時候騎在他脖子上,開心的哇哇亂叫。”
赫連清說。“你那時才多大,怎麽可能還記得?”
赫連嵘瞪眼睛。“我自然是不記得,可是有照片吶。我們倆那時候的照片,天天被老爸放在床頭櫃上,我想不知道也不可能啊。“
說起父親,赫連清唇角微微抖了抖,沒有說話。
赫連嵘又說。
“二嫂,我二哥以前跑起來可快了,他那次從法國回來,我正和小朋友們開派對。我手裏拿了一堆氣球,還沒分給小朋友呢,就全飛到天上去了。當時我都急哭了。二哥他才剛下飛機,放下行李,就跑了過去。大長腿一蹬,就那麽一跳,一把就把那些氣球全給抓了回來,一個都沒少。二嫂,你說我二哥厲害不厲害?”
赫連嵘說得眉飛色舞,喜不自勝。赫連清則一邊點頭,一邊淡淡的笑着。可是,白鷺卻在不經意間,看到赫連清空出來的另一只手,悄悄的伸在咖啡桌下,緊緊的抓着沒有知覺的腿。白鷺回過頭,赫連清并沒有看向她,似乎真的毫不在意。白鷺只得暗暗用力,回握住赫連清的指尖。
徐娜笑着看女兒耍寶,終于忍不住開口。
“行了,別總提小時候的事了。你現在功課那麽差,怎麽不多找你二哥去補課呢?就知道玩兒。”
“啊呀,媽,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今天Happy Weekend,能不能先饒了我?”
大家笑開……
臨出門的時候,赫連清放開了白鷺的手。
“白鷺,我和阿姨還有些話要說。你能和嵘嵘先到外面去等我們,好嗎?”
見白鷺乖巧的點頭,赫連清又對赫連嵘說。
“帶你二嫂去外面曬曬太陽,別到處亂跑,知道嗎?”
赫連嵘小嘴一噘。“二哥,人家13歲了,又不是三歲。”
兩個女孩子挽在一起走了出去。赫連清回過頭來看向始終笑得婉約的徐娜。
“阿姨,謝謝你。”
徐娜笑了笑。“都是自家人,這麽客套。有什麽話,你就說吧。”
赫連清點點頭。
“阿姨,我知道爸爸不喜歡計劃外的産出,就像我。所以,應該也不會接受白鷺。”
徐娜搖頭。
“他現在老了,你們的孩子他不會不接受。至于白鷺,也算是個身世清白的姑娘,只是家庭背景差了一點。”
赫連清挑了挑眉頭,臉上平淡無波。
“但是,我不喜歡他對我母親和您的方式。這麽說,可能是對您的不敬,可我并不想也讓他那麽對白鷺。所以,我不打算再給他機會傷害我在乎的人。”
徐娜低低的笑了。
“小清,你這麽說,你爸爸會傷心的。”
赫連清緘默了片刻。
“無論如何,我不打算帶白鷺回家。我母親這邊的至親都已經過世了,我希望父親這邊,由您和嵘嵘代表一下就好。至少,不要讓白鷺以為我不在乎她。”
“你倒是對這小姑娘很上心。”徐娜語調很慢,有一種慵懶,聽不出什麽其他感覺。
赫連清說。
“我明天會去找爸爸談這件事。”
“哦?你覺得你爸爸會順你心意嗎?”徐娜的語調微微上揚,唇邊的那抹微笑,別有深意。
赫連清直直的看向徐娜。
“無論他如何做,對這件事都不會有影響。畢竟在各方面,我和赫連家其實并沒有什麽關系。”
徐娜挑眉沒有接茬,赫連清最後說。
“阿姨,希望在這件事上,你能幫我。你也知道,我是不會分赫連家一分財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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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店外,白鷺和赫連嵘站在午後的暖陽下,兩張美麗年輕的臉龐上,都泛着盈盈的光。
徐娜和赫連清從咖啡店裏出來的時候,兩個女孩兒正聊得開心。
赫連清坐在輪椅上,斜睨着赫連嵘,玩笑道。
“人小鬼大,你不會連二嫂也敢欺負吧?”
赫連嵘氣得直跺腳。“我哪有?不信你問二嫂。”
白鷺抿着嘴笑。
徐娜則彎下腰來,在赫連清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
“我們先回去了,你平時多注意照顧自己。有空常回家吃飯。”
然後,徐娜又看向白鷺,從手包裏拿出一封鼓鼓的紅色信封,塞進白鷺的手裏,笑得極為優雅。
“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白鷺吓了一跳,連聲拒絕,徐娜卻已經轉身朝停車位走去,而赫連嵘也頻頻回頭,朝她使眼色。
看着赫連母女漸遠的身影,白鷺心中很是為難,想要追上去,卻被赫連清拉住了。看到他眼中默許的神情,白鷺有些洩氣,尴尬的将紅包遞到他面前。
“怎麽辦還是你拿着吧。”
赫連清瞥了眼白鷺手中的紅包。“太重了,我拿不動。”
白鷺失笑,拿着紅包就甩了一下赫連清的肩膀。結果赫連清就這樣順勢歪倒在輪椅裏,捂着肩膀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樣。
這下子白鷺可慌了,急忙蹲下身,急得眼圈都紅了。
“赫連,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赫連清眯着眼睛直搖頭。“肩膀好痛。都說那東西太重,你還用它來砸我。”
白鷺懵了半晌,才明白過來,原來竟是赫連清在開她玩笑。當即緊繃着下巴,站在原地嘟嘴,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
赫連清見玩笑已被戳穿,便自行從輪椅裏坐正,綿軟修長的雙腿被拖動,晃晃悠悠的。赫連清淡笑着從白鷺手中抽出紅包,又把她背後的書包拉下膝頭,将後者的拉鏈打開,把紅包直接丢了進去。
白鷺有些臉紅,長這麽大除了逢年過節父母給的幾十塊錢壓歲錢,還沒見過這麽大的紅包。
赫連清倒是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完全不放在心上,悠哉的将白鷺的書包抱在懷中……
赫連清沒有立即帶白鷺回家,而是領着她轉到了咖啡館後面的一處幽靜的街心公園。公園裏有一片半大的人工湖,湖水清澈見底,幾尾紅色的錦鯉尤為生動。
赫連清的輪椅停在觀景臺旁不能再前行,白鷺則蹲在欄杆旁,低頭看着水裏的幾抹紅色游來游去。
冬日的午後,起了風,惹得白鷺一陣瑟縮。赫連清取下圍巾,搭在白鷺的肩頭,冰涼的指尖不經意間觸碰到她的臉。
白鷺吸着鼻子,覺得他的手竟比自己的還像冰塊,想拒絕,卻看到赫連清若有似無的笑。
“白鷺,請顧忌一下,一個争當紳士的男人的心。”
白鷺蹲在地上,任由赫連清擰着身子,替自己圍上圍巾。
忽然覺得,這種被人寵愛的感覺,暖暖的。
白鷺不由自主的将自己半張小臉,藏進厚實的圍巾。
他的味道,真好聞……
赫連清收回手,将目光轉回幽靜的湖水。
“白鷺,嵘嵘似乎很喜歡你。”
白鷺捧着雙膝,小矮人一樣挪着雙腳,悄悄朝赫連清輪椅旁靠了靠,輕輕的“嗯”了一聲。
“嵘嵘是個很古靈精怪的妹妹,我也很喜歡她。還有你的阿姨,她也是個很溫柔的人。你的家人,都很好。”
聽到白鷺的贊美,赫連清無聲的笑了,然後又悠悠的嘆了一口氣。
“白鷺,其實阿姨是我的繼母。而嵘嵘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
白鷺并不覺得驚訝,一開始她想着,徐娜和赫連嵘可能是赫連清母親這方的表親,後來再一聯想兄妹兩人共同的姓氏,便猜測到了這個結果。
赫連清又繼續說。
“我很抱歉,白鷺,沒能讓你和我的父親見上一面。事實上,我的父親有過兩次婚姻,而我是他三個孩子當中唯一一個非婚生子。”
白鷺有些懵,仰起頭去看赫連清,而赫連清也正将視線調轉過來看向她,眼神裏有白鷺從未看到過的荒涼。
“白鷺,你能聽的懂嗎?我的父親,先後有兩任合法妻子,而我的母親不是她們當中的任何一個。我就是人們所謂的私生子。”
白鷺忽然覺得喉間有什麽被堵住了,想說些什麽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他看到赫連清重新将視線交向遠方。
“事實上,我的母親并不是小三,直到離開我的父親,她才知道自己錯愛了一個人。而我不過是父親在異國他鄉,寂寞貪歡的産物,從一開始他就反對我的存在。”
白鷺忽然能明白,為什麽赫連清會如此渴望将他們的孩子留下,這原來不僅僅是因為他的身體。
赫連清語調很平靜,視線并沒有收回來。他說。
“在我生命的極大一部分時間裏,父親這種生物是不存在的。而時至今日,我父親也并不十分認同我。所以,我們的關系并不好。”
白鷺聽在心裏隐隐的痛,她悄悄站起身來,看到赫連清放在虛軟雙腿上的手緊攢在一起。不像她凍紅的末梢肌膚,赫連清的指尖泛着血液不暢的微紫。
白鷺伸過手去,把那些好看的手指捧在掌心,想用自己也不怎麽溫暖的手指暖一下。
赫連清低垂着眼簾掀開,笑得有些勉強。
“白鷺,我并不覺得自己可憐,我的母親是個偉大的女性。我只是對你感到抱歉。我的家庭環境,可能不如你家裏那麽融洽。”
白鷺将赫連清的雙手分開,攬着那冰涼的指尖,越過自己纖細的腰肢,在嬌俏的臀線上收攏。
赫連清有着片刻的退卻,那怯懦的讨糖吃的小男孩又回來了。
白鷺嘻嘻輕笑。
“沒什麽。我只是想替肚子裏的孩子,抱一抱他的父親。”
赫連清神情一滞,片刻後化成水,慢慢将英俊的臉龐窩進白鷺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