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傷口
每周的第一個工作日,申城的大街小巷都顯得格外忙碌和擁堵。在這個城市裏,有一大半的人來自不同的城市,甚至是不同的國家。他們極力想将自己融入到這個城市裏,卻依然有一種說不盡道不明的疏離感。匆忙的人們,只是慌張的踩踏在紅紅黃黃的梧桐落葉上,腦中都是迷茫的未來,卻來不及低頭看一眼腳下的美……
赫連建國第一次因私事将周一早上的例會排開,像召見公司下屬一樣,在書房裏召見了赫連清。待到不久後,赫連清由小劉背着步下豪華別墅門口的幾級臺階時,赫連建國怒吼的聲音依然清晰可辨。
“你有本事就不要再回來。我一分錢都不會再給你。你就和你母親一樣固執,只會做錯誤的選擇。”
赫連清趴伏在小劉的背上沒有說話,小劉把他一直背到白色寶馬車前,卻發現他沒有松手。
“小清先生,您沒事吧?”
赫連清這才察覺自己走了神。他抱歉的笑笑,松開一只手,去夠車門上的把手,将自己拖進了駕駛室。
當赫連清将兩條腿挪上車的時候,右腿又開始止不住的輕顫,牽扯而起的抽痛,讓他忍不住咬了咬牙。
老趙站在一旁悄悄嘆氣。
“小清先生,最近有沒有好好吃藥?”
赫連清抓着輕顫的右腿,擡頭朝老趙淡淡笑了下。
“有。趙叔,您不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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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清走後不久,徐娜從廚房裏端出一杯參茶給赫連建國喝。赫連建國顯然還沒有消氣,胸口起伏不定,牙關也還緊咬着。
徐娜說。
“小清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時不聲不響的,可倔起來和你也差不了多少。他認準的人,你怎麽可能讓他放手?”
赫連建國聲如洪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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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麽時候讓他放手了?我不過是讓他先把孩子拿掉。那種農村來的女孩子,一沒背景、二沒學歷,有哪一點配得上他?兩個人不認識,就和他上床,難道不就是貪圖我們赫連家的錢?就算他喜歡,可人心叵測,不試探個一年半載的,怎麽可以就這麽談婚論嫁?”
“小清的身體那樣,他怎麽可能舍得把孩子拿掉?”
徐娜嘆着氣,轉到赫連建國身後,娴熟的為他按摩肩膀。
赫連建國卻激動的拍起了桌子。
“他是我赫連建國的種,能生得出第一個,還怕生不出第二個?就算以後實在生不出,大不了我送他去美國,給他接個試管嬰兒。想要個孩子,還有什麽難?婦人之仁,和她媽一樣,只會自毀前途。”
提到赫連清的母親,徐娜那優雅的表情有了一秒的停滞,但随即又溫婉的笑着拍了下赫連建國的胳膊。
“小清也沒有什麽遠大的志向,你逼着他要什麽前途?他自己都已經早就放棄自己了。赫連家又不是養不起他,就讓他太太平平的過一輩子吧。”
聽到這話,赫連建國幾乎惱羞成怒,站起身甩開徐娜,就往外走,邊走便怒道。
“我是他爸爸,他放棄自己,我不會放棄。我這次幹脆連二十萬都不會再給他了,看他拿什麽來養活自己,養活老婆孩子!看他能逞強到什麽時候!還不乖乖回來,給我到峥嵘上班!”
話音一落,書房的門被重重關上,傳來一聲巨響“邦——”。
徐娜若有所思的舉起赫連建國的杯子,捧在手心裏,用指尖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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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身體的原因,白鷺下午的專業課已經停了,只有上午的文化課。
今天,她選修的課程是歐洲藝術史。可能是因為講解這門課程的導師,有着嚴重的口音,又或者是因為這位導師上課從來都只會照本宣科,聽起來實在索然無味。所以,許多同學雖然在最初選修了這門課,可一個學期下來,諾大的教室裏,出勤的人數總是稀稀拉拉的。今天,卻不知怎麽了,整個教室人滿為患,還有許多根本從未見過的新面孔。
白鷺起先沒有太過在意,可當她越過人群,在角落裏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落腳地的時候,卻聽到各種古怪的議論之聲,此起彼伏。
“哎,就是她嗎?看不出來呀,真懷孕幾個月了?”
“據說有的人瘦,四、五個月都不顯懷。”
“也不怎麽特別好看呀。怎麽這麽有本事,和好幾個富二代同時交往?”
“人不可貌相,我看你姿色就不錯,要是也天天半夜不回宿舍,沒事兒去酒吧、高檔會所晃悠,保準能釣上特朗普。”
……
白鷺漸漸開始心虛,小手捂着肚子,将原本還挺直的背脊窩了下去,用課本擋住了自己的小臉……
下課後,有同學讓白鷺去林舒婄的辦公室走一趟。出乎預料的是,林舒婄的辦公室裏,教導主任和其他系領導,甚至副校長居然全都在。
林舒婄的臉色不怎麽好看,似乎有些一言難盡。教導主任卻直截了當的開了口。
“白鷺,像你這種情況,其實在我們學校、甚至系裏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是,鬧得這麽聲勢浩大的,還是頭一遭。我和幾位校領導商議過了,希望你能盡快休學,降低在校內的不良影響。你趕緊回去考慮考慮。”
走出教師辦公室的時候,白鷺的雙腳還有些發飄,她腦中不住的閃現出,那在校園網熱搜榜上的碩大标題——
“深扒芭蕾系小三未婚先孕與多位富二代的糜爛情史”
那時候,當教導主任将網頁打開,白鷺立即點開了帖子,評論已經超過數千,并仍有不斷增長的勢頭。
帖子的內容很簡單,但是帖子裏卻有幾張白鷺深夜從白色寶馬車上下來的照片。還有兩張,居然就是前幾天,赫連清到宿舍樓接她時候,被偷拍的。帖子裏的照片,都很模糊,可只要是熟悉白鷺的人都能一眼認出她來。
最可怕的是,在帖子的最後,居然有一張照片,是白鷺扶着校園裏的一棵大樹正做嘔吐狀,而那天她穿了一間寬大的娃娃衫,居然真的有幾分孕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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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熱搜榜帖子這樣的事,白鷺已經沒有辦法再去上接下來的課了。中午還不到,她已經早早回到了赫連清的公寓。
門鈴連按了數下,裏面無人應答,白鷺掏出赫連清為她配好的鑰匙,第一次旋開了這間公寓的房門。
出乎意料的是,赫連清其實在家,他的輪椅就停靠在客廳的落地窗前。
白鷺邊換鞋邊輕聲叫着他的名字。可是,赫連清像是完全沒聽到一樣,做在輪椅裏,一動不動。
白鷺有些遲疑,慢慢走到赫連清的身旁。這才發現,此時的赫連清,眼神茫然,正直勾勾的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麽。手中的咖啡杯徹底歪倒,一大半都灑在了卡其色的褲子上,陰濕了整條褲腿,甚至還有蒸騰的熱流在空氣中緩緩升騰,而赫連清卻毫無所覺。
白鷺趕緊快步走上前,将他手上的咖啡杯搶走,又伸手摸了摸他沾滿咖啡漬的大腿,果然很燙。她當即沖到廚房,從冰箱裏取出一盒冰塊,裹了一張保鮮袋,便按在了赫連清的大腿上。
似乎到了這個時候,赫連清才終于弄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他沒有說話,反而笑吟吟的看着白鷺忙前忙後。
白鷺将冰塊隔着褲子壓在他腿上,一擡眼便看到他正撐着扶手弓着背,低低望着自己淺笑,仿佛沒事兒人似的。
忽然不知怎麽的,白鷺便來了氣,朝赫連清瞪了一眼。
“腿都燙壞了,還笑的出來?”
說話的時候,白鷺額前的一縷發絲,調皮的滑落在她唇邊,她氣鼓鼓的吹開,小腮幫撐起一個粉嫩的圓球。
赫連清反倒是對這個可愛的小變化更感興趣,他伸出食指對着白鷺鼓起的小臉,輕輕戳了戳。白鷺吹彈可破的肌膚,被他修長的手指一碰,便立即軟軟的凹進去一個粉嫩的小窩,然後又迅速彈回來恢複圓潤的本貌。那Q彈的模樣,像極了廣告裏的草莓果凍。赫連清被這個發現惹得心情更好,連雙眼都笑得眯成了月牙。
白鷺見他玩心大起,自己卻沒了心情,撅着小嘴斜睨着他。
“我的臉是包子嗎?”
赫連清笑得止不住。“比包子好玩。”
白鷺語氣更重。“老師沒有教會你事有輕重緩急嗎?赫連清先生,你的腿,燙!傷!了!就是現在!”
赫連清失笑。“別那麽緊張,反正它們也并不知道疼。”
他不說話還好,他這麽一說,白鷺的心忽然像是給人狠狠的擰了一把。
而赫連清卻已經伸手将白鷺手裏的冰塊接了過去,随意的搭在腿上,推動輪圈,打算自行向洗手間滑去。
白鷺嚯的一下站起身,一把拉住赫連清的輪椅。赫連清全然沒有防備,差點從輪椅裏跌出來,兩只虛軟的腳,全部飛出了踏板,被燙傷的右腿,甚至又開始不住的輕顫。
赫連清回過頭,疑惑的看了一眼白鷺。
白鷺顯然也被自己的魯莽吓了一跳,先是道了一聲歉,但仍舊強裝鎮定的板着臉。
“那麽燙的咖啡,傷口一定很嚴重,我不放心你一個人處理。我……我要幫忙。”
…… ……
兩個都是十分堅持的人,索性性子都十分柔軟。兩人最後都為彼此退了一步,赫連清最終答應白鷺幫他清理傷口,而白鷺則準許他先自行換上一條寬松的幹淨睡褲。
将褲腿一點點向上挽起的時候,白鷺還是禁不住倒吸涼氣。赫連清的腿部肌肉已經萎縮了,雖然不至于皮包骨頭,但是真的瘦得可憐。無論是大腿還是小腿,都幾乎找不到一寸肌肉,軟軟的松弛而光滑,而且比之前隔着褲子摸到手的溫度還要涼上三分。他的大腿肌肉仿佛完全沒有支撐,鋪開在輪椅坐墊上,平平的,使得薄薄的睡褲像是一層皺巴巴的紙。
赫連清的臉微微的紅,尴尬的看向別處。
“我的腿真的不好看。”
白鷺沒有吭聲,繼續幫他挽褲管,大腿上的燙傷位置很高,一直挽到了大腿根部,才露出一片赤紅。若是普通人早就該痛得呲牙咧嘴了吧。白鷺心裏泛着苦,不知該替赫連清慶幸還是悲哀。
赫連清的腿自己不會動,只能用手幫忙拖着,這才把傷口全都暴露在外。卻也因此,不小心露出內裏一線白色的紙尿褲。
赫連清頓時輕咳出聲,轉眼面紅耳赤。
白鷺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将褲子稍微拉下來一點,遮住了……
白鷺一遍又一遍将泡了淡鹽水的冷毛巾敷在赫連清紅腫的大腿上,不自覺的嘆氣。
“怎麽那麽不小心。”
赫連清笑了笑,沒說話。
白鷺又問。“赫連,你剛才在想什麽?”
赫連微微沉吟了片刻,最後還是誠實的開口。
“早上去和我爸談了一會兒。”
“談的不愉快?”
“嗯,意料之中。”
赫連清很淡,似乎已經看穿。
可白鷺卻明白,剛才赫連清那樣的魂不守舍,連她按門鈴的聲音都沒有聽到,怎麽會一點都不在意。但是白鷺并沒有表現出來,她繼續認真的幫赫連清做着冷敷,一邊查看皮膚的情況,還一邊輕輕的朝傷處吹氣。
此刻的白鷺,直接坐在赫連清的輪椅旁,小臉靠近赫連清的膝蓋,尖尖的下巴微微上揚。每吹一口氣,白鷺的小腮幫就又會鼓起兩個小饅頭,粉粉嫩嫩的,居然是一副很好吃的模樣。
赫連清不知不覺便又看醉了,将手背伸過去,遞在白鷺的紅嘟嘟的小嘴旁。
“對這兒也吹一下。”他說。
白鷺不解。“手怎麽了?”
赫連清微笑。“就是想感受一下,你吹的是什麽樣的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