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的蹤跡
當看清墊在診斷書後面,那張黑白色的醫學影像圖的時候,赫連清再也把持不住了。他沖出房門,拼命往安全通道趕,白鷺早已經消失在臺階的盡頭。他狠揪了一下不能動彈的雙腿,連忙掉頭去按電梯。在那片刻的等待中,赫連清幾乎以為足足過去了一個世紀。
幾分鐘之後,赫連清終于來到了公寓樓下,他祈求着白鷺的速度沒有那麽快,讓他能在樓梯出口處等到她。可是,十分鐘過去了,樓梯裏空無一人。半個小時過去了,只有一個住在二樓的年輕人,打着手機從裏面慢慢踱步而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很久之後,赫連清終于認清了事實,白鷺再一次從他的生命中消失了……
赫連清沒有上樓,他扶着輪椅滑出公寓大堂,來到街邊的一個雜貨鋪,要了一包煙。他從沒有煙瘾,只是叛逆的少年時期,背着母親試抽過幾口。可是,他現在心裏空落落的,急需什麽東西填滿。
赫連清坐在街邊,一顆煙接着一顆煙的抽,直到一包煙抽磬,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楊祎的吼聲從聽筒裏傳出。
“赫連清,你丫的趕緊過來接我!咖啡店都要關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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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白鷺再次逃離已經又過去了三天……
赫連清像失了魂一樣茶飯不思,經常一個人劃着輪椅,在種滿法國梧桐的沈康路上游蕩,或者獨自坐在“貓咖啡”裏,一坐就是一整天。他其實并不能确定白鷺是否能再次路過那灑滿梧桐落葉的沈康路,也不能确定白鷺是否就在咖啡店裏上班,他不過是期盼着能有那麽一絲奇跡出現。
這天,他又在咖啡店裏錯過了早餐、午餐和晚餐,直到夜裏八點,才接到了楊祎的電話。
楊祎在電話那頭說。
“赫連,你最近到底是怎麽了?天天往外面跑。你們家監制大人的電話也不接,他都把電話打到我這兒來了。聽說你拖欠好幾期《風神》沒有錄制,他都快炸毛了。”
“好,我知道了。”赫連清語氣平淡,沒流露太多的感情。
楊祎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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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對了。你是不是和你家小嵘嵘提到我了,她剛才給我發微信說想我呢。”
語氣裏難掩的開心,頓了頓,楊祎再道。
“不過,我說你們赫連家的人是不是都和你一樣冷血?明知道我看不見,光發文字不發語音也就算了,還發圖片給我。你馬上回來,幫我看看她都給我發了什麽。”
赫連清抿了一口咖啡。
“我還想再坐會兒,你把圖片轉發給我,我現在給你看。”
挂了電話,手機裏立即跳出赫連嵘那張嬌俏可人的小臉,應該是她在芭蕾舞教室內拍的,圓潤的笑臉上還勾繪了時下小朋友們最流行的貓咪圖飾。
原本是再普通不過的自拍照,卻讓赫連清頓時臉色驟變,差點将手中的咖啡灑落一地。因為,在那張照片之中,不僅僅只有赫連嵘一個人,在她的背後,隐約能看清有一個人影,正舉着杯子喝水。
那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身影,身材瘦肖,脖頸纖長,揚起的下巴尖尖的。雖然,只有半張側顏,可赫連清只看了一眼便認出,她正是白鷺。
不及細想,赫連清連忙轉動輪椅,沖出咖啡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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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赫連清離開之後不久,白鷺換好了工作服站到了點餐臺前。
黎曉仍舊有些擔心的看向她。
“白鷺,你的臉色怎麽還那麽差。要不今晚,還是不要幫我頂班了。”
白鷺搖搖頭,很誠懇的說。
“黎曉,這幾天我病假都是你幫我頂班,我已經很不好意思了。今天顧大哥身體不舒服,你還是趕緊回去吧。不用擔心我。”
黎曉十分歉意的再次道謝,轉身離開了。
白鷺滿身倦意的站在點餐臺後,愣愣的看着對面的咖啡桌,桌上有半杯剛被人放下的咖啡。而她卻并不知道,這半杯咖啡,曾經屬于赫連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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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芭蕾舞培訓中心是在13分25秒之後,赫連清将自己從車上搬下來,迅速朝裏去。
即将下班的課程顧問,遠遠的看見赫連清劃着輪椅進來,盡管心中十分疑惑,依然滿臉堆笑的迎了上去。
“先生,您是想幫家人還是親戚了解舞蹈課程嗎?你想了解哪個年齡段的課程呢?”
赫連清心中焦急,根本沒有注意到有人跟在他身邊,只推着輪椅往舞蹈教室裏趕。舞蹈教室的門都是關着的,唯有半人多高的圓形舷窗能供人朝裏張望。可赫連清坐在輪椅上,根本看不到裏面的情形。一回頭,就看到已經詢問了他第三遍的課程顧問。
赫連清有些尴尬,這才發現自己實在有些魯莽了。
“抱歉,請問赫連嵘今天有課嗎?”
他首先想到了自己的妹妹。
顧問小姐怔愣了片刻,這才想了想,反問道。
“您是說,赫連嵘?老板娘的女兒?”
“沒錯,我是他哥哥。”
聽赫連清這麽說,反倒是顧問小姐臉紅了。
“原來,您是赫連先生啊。實在不好意思,剛才沒有認出您來,還向您推薦課程。赫連小姐只有周六有課,今天……”
“那白鷺呢?白鷺有課嗎?”
不待顧問小姐說完,赫連清便迫不及待打斷了她。他不确定白鷺會否是這裏的老師,只得這麽含糊的問。
顧問小姐被赫連清這麽一問,眨了眨眼睛。
“白老師也是只有周六有課,您到底是要找赫連小姐,還是要找白老師?”
赫連清根本不欲回答他這個問題,他急切的又問。
“那白老師的聯系方式你有嗎?”
……
從舞蹈培訓中心出來,赫連清便一路驅車趕往申城戲劇學院。
原來,白鷺離得他這麽近,怪不得她會出現在沈康路,怪不得她會在離他家不遠的咖啡店打工。
赫連清難掩激動的一遍遍撥打着白鷺的手機,卻一直是自動語音提示——對方已關機。
培訓中心的登記資料上顯示白鷺是芭蕾舞系大二的學生,然而對于她具體住在戲劇學院的哪個方位,哪棟樓,赫連清卻無從知曉。他只能将車停靠在離沈康路最近的那個校門外,自己則坐在輪椅裏,守在校門旁。
申城戲劇學院裏進進出出的都是俊男靓女,那一張張鮮活的面孔每一次路過赫連清的身旁,都會留下好奇而惋惜的目光。盡管,赫連清自認為已經百煉成鋼,可是在這些個很可能是白鷺的校友、同學的年輕容顏前,還是禁不住自慚形穢。他一點點把自己挪到幽暗的角落裏,幾乎是凝神聚氣般在每一個進出的女孩子身上搜索着和白鷺相似的特征,然而并沒有成功。
随着時光的推移,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路過的車輛也漸漸不再一輛接着一輛。最後,連戲劇學院的大門也關閉了。
赫連清不知道,原來大學的校門也不都是通宵開放的。他從黑暗中把自己推出來,這才發現身子有些僵。
在過去的三個多小時裏,他實在太過專注,以至于連姿勢都沒有變換一下,更別說為全無知覺的下半身解壓。背後的傷疤開始向他抗議,一陣陣放電似的抽痛。他試探着,緩慢的伸展了一下脊背,效果并不理想,看來必須要早點回去休息。不然,明天可能真的會起不來。
赫連清有些心有不甘的回頭望了一眼緊閉的校門,或許白鷺早已經回到了寝室,或許她已經早早上床休息了吧。
赫連清扶着輪椅,慢慢移到車旁,正預備打開車門。忽然聽到一陣疲憊的腳步聲,他心裏一震,連忙轉過頭去。果然,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深深的低着頭,朝這裏走來。赫連清連想也沒有多想,立即推動輪圈趕了過去。盡管他的背脊抽痛,可是他的速度仿佛要奔跑起來一般。
那瘦肖的身影似乎并沒有察覺赫連清的接近,她自顧自的朝前走着,當走到距離校門還有幾十米距離的時候,忽然拐進一個幽僻的角落。赫連清趕緊加快速度,生怕又失去了她的蹤影。卻在滑入那個角落的剎那,驚出一身冷汗。
那是戲劇學院圍牆外唯一的凹陷處,視角十分隐蔽。圍牆外不知被誰,堆放了一些雜物,足足一人多高。白鷺竟然正攀爬在那些雜物上,企圖翻越圍牆上倒豎的玻璃碴和根根電網。
赫連清一陣窒息,甚至以為自己得了急性心髒病。他不顧一切的沖過去,一把抓住白鷺即将擡起的腳踝。
“白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