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破曉⑤
“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叫什麽名字, 但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那些流言蜚語基本上都是你傳出去的吧。”
許讓眼神冷淡地看着陳昭，眉間輕蹙, 想起來那些不太好的事情讓他有些不舒服。
白離靠在許讓的懷裏, 腦子裏都還在回蕩着剛才陳昭說的那些話。
鼻間傳來男人身上的味道。
“你都傳了些什麽？”許讓低念出來, “說她是個婊子，說她跟外面的人亂搞，說她懷孕堕胎。”
陳昭的眼神顫了顫, 被人戳穿了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臉上有些挂不住。
“不是你說的嗎？”許讓咄咄逼人, 就像剛才陳昭對白離說話的時候一樣。
“如果你覺得言語暴力不算暴力, 那你這輩子也只能躲在背後當一個惡意傳言別人的蛆蟲。”
白離的手倏然收緊，抓着許讓的外套，眸子斂着。
哦對，她以前是這樣被陳昭罵過的。
“那些話又不是我一個人說的！明明大家都這麽說！”陳昭說。
“白離以前本來就……”
本來就因為過于豔麗而引人注目，本來看起來就像是個壞女孩, 本來就不合群。
陳昭的話沒說出口, 卡在嗓子眼間。
“本來就什麽？”許讓突然輕嗤，“本來就是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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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對她的了解有那麽多嗎？”
陳昭……
沒有。
現在她單獨面對許讓和白離的時候什麽都說不出口，以前大家都這麽說的時候，她感覺自己只是混在其中的一個。
但是現在單獨面對就失去了人群的庇護。
許讓一只手扶着白離，另一只手揣在衣兜裏，他問“怎麽樣，你要還手嗎？”
陳昭氣得呼吸聲都變重, 但是什麽都說不出口, 也出不了手。
許讓斂了下眸, 低頭看着臉色不太好的白離，繼續說“要是不想這個事情鬧得更大，我建議你現在就出去。”
他不想自己的警告再說第二次。
陳昭剛才也看到了安保人員把那些賴着不走的家長架走的樣子，她知道自己要是這會兒不走的話，也會是這樣的下場。
其實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她也沒想過一定要白離給自己道歉或是跟她動手，她想要的就是破壞白離精心準備了這麽久的畫室。
毀掉她的努力就足夠了。
陳昭走的時候背影是耀武揚威的，她還拉了一下自己lv小包的背帶，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刺耳。
她回頭看了白離一眼，依舊是傲人的姿态。
陳昭走了好幾分鐘後，許讓一直在安撫她的情緒，白離才漸漸回過神來，她随便抽了張凳子坐下，擡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白離才輕聲開口“我不會讓她這麽得意的。”
她剛才看到了陳昭的眼神。
那種得意忘形的眼神。
“阿離。”許讓坐在她旁邊，輕輕地握着她的手，“剛才怎麽回事？”
“我沒事。”白離随口回答。
許讓突然就勾着唇自嘲的笑了笑。
白離最愛說的就是沒事，明明都那樣了怎麽可能沒事，她只是不願意告訴他罷了。
又沉默了很久，白離調整着自己的呼吸，起身打算去收拾着一片的狼藉。
她剛剛站起來就被許讓拽住了手腕。
他握得死死的。
“不能告訴我嗎？”許讓的聲音中隐隐約約有些怒火。
白離僵在原地，原本是想抽開手，但卻看到了許讓的眼神裏的那份不悅。
——“作為朋友，我希望你能在我問你的時候誠實坦白地告訴我情況，而不是一味地說我沒事。”
——“除非你根本就沒把我當回事。”
以前程栀這麽說過，讓白離對這樣的事情有了改觀。
她重新坐下來，輕嘆，“你問吧。”
“我都說。”
“剛才那個人跟你到底怎麽回事？”
白離的目光凝了一下，把那段散亂的記憶拼湊起來，随後輕笑。
“你竟然忘了她的名字。”
“我們班的，名叫陳昭，跟我一直水火不容關系很差。”
“陳昭喜歡裴川，可是那時候裴川喜歡我，你也知道那會兒裴川追我的事情鬧得年級上沸沸揚揚的無人不知。”白離聳了聳肩，“陳昭似乎也是個家境不錯的姑娘，但是跟高清漪不一樣。”
“高清漪喜歡就追，但是陳昭是在等裴川喜歡她，裴川這個人就是個老好人，對誰都溫柔又紳士，所以陳昭一直覺得裴川是喜歡她的。”
許讓抿着唇，接話“但是裴川追了你。”
“嗯。”白離點頭，“所以一直對我懷恨在心吧，我也知道有的話是陳昭傳出去的，但我都懶得搭理。”
那會兒也不是一個兩個人這樣說，白離也懶得一個個去找人算賬。
“你撞見我把她壓在桌上那次，是她當着我的面跟人說我是個蕩婦，所以我動手了。”
白離眯了下眼，突然陷入了某種回憶，她沉默了幾秒以後，記憶中出現了另外一個畫面。
不對。
不是她先動的手。
五年前那次也是陳昭先擡起了手。
“是陳昭先動手的。”白離看着許讓，“你相信嗎？”
“我信。”許讓的回答很快。
“可是你什麽都沒看見。”
“我不需要看見。”
相信她不需要理由。
而且就算當年是白離先動的手，她也沒錯，是陳昭先挑起的戰火。
白離雖然以前也算不上什麽好人，跟人打架的事也沒少，但是她從來都不是喜歡主動惹事的性格。
有這個閑工夫她還不如多畫點畫。
許讓對這一點足夠了解，當然知道白離絕對不會随随便便就去招惹是非。
許讓往後靠了一下，問“還是跟剛才一樣是嗎？她先擡起手，卻問你為什麽動手打她？”
“賊喊捉賊。”許讓輕嗤，不屑。
“我只是擡了個手，你怎麽知道我是想打你？”白離嘲諷地低念了這句話。
其實根本不用想也知道這句話就有問題。
陳昭都這麽明顯了怎麽會不想打她。
白離擡頭看着許讓，問“你知道我為什麽猶豫了嗎？”
許讓沒回答，薄唇抿着。
“因為我爸也對我說過同樣的話。”白離說這句話的時候，肩膀顫抖了一下。
許讓也愣住。
他從來沒聽過白離提自己的爸爸，許讓很清楚白離現在說起的這個男人是她的生父。
如果是繼父，她會直接說是叔叔。
“我小時候被挨過無數次打。”白離的聲音很淡，聽不出什麽情緒，“我媽跟我爸離婚也有這個原因，他經常打我們。”
“所以後來我開始害怕了，挨打之前會有條件反射，所以一看到別人擡手要準備打人的動作……”
“我都會反應得很快，會在最快的時間裏做出反擊。”
白離說得平淡，許讓的腦海裏卻浮現了白離被生父打得縮在牆邊的樣子，小丫頭看到別人擡手就條件反射害怕的樣子。
“當然也有判斷失誤的時候。”白離說，“來南城一中讀書之前，我跟別人打架打得不少，很多人無辜被我揍。”
“雖然都是因為條件反射，但我确實打錯人了。”
“我媽很頭疼，給人家道歉賠錢，後來覺得要給我換個新的環境新的學校，剛好跟我爸離婚的時候拿了一筆錢，幾年裏攢起來都沒用，于是就送我去了南城一中。”
南一的學費不便宜，對一個普通家庭來說甚至還有些負擔。
“可是我還是沒怎麽好好念書。”白離說，“我總覺得那筆我爸給的錢是髒的，所以不想學。”
許讓知道白離家裏的狀況算不上太好，也知道她因為一些原因有恐男症，也知道她乖張又有些叛逆。
大家青春期叛逆的原因有很多，但沒有人會追問到底是為什麽。
竟然是因為這樣。
“所以當時我跟陳昭的事情，她是罵了我，我是想收拾她的，但是我還沒動手反而她先擡了手。”
“于是我打了她。”白離擡眸看着許讓，“之後就是你當年看到的情景了。”
許讓覺得自己嗓間有些酸。
“我知道我不是什麽好人，但是……”
“你只是在保護你自己。”許讓伸手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背，“你沒錯。”
白離閉了閉眼，聽着一直堅定地說她沒錯。
她好像很久沒有被別人這麽信任了。
“我覺得我這一生做了不少錯事，對不起那些無辜受到牽連的同學，也對不起我媽省下來的那些錢。”
“你的一生還沒結束。”許讓說，“你才二十幾歲。”
“嗯，所以現在想做個好人。”白離輕笑，“卻沒想到要做個好人這麽難。”
以前的那些糾葛全都跑出來，似乎每一個人都在告訴她。
白離，你不會好過的，你一定要為你自己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
這個話題解開封印，白離突然感覺自己的話匣子關不住。
“可是我這樣的人，要怎麽樣才能努力做個好人？”白離被許讓攬進懷裏，下巴放在他的肩上，“這個世界對我太不溫柔了。”
“許讓。”
“你知道我為什麽這麽多病嗎？”
“我也不想生病，我也想當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她的眼睛就這麽酸了。
許讓什麽都沒說，安靜地聽她說話。
“我為什麽會有恐男症呢，我為什麽那麽害怕跟人親密呢……”白離輕聲呢喃。
“阿讓。”
“我十歲的時候，在床底，看到我爸……”白離深呼吸了一口氣，連心髒都快跳出嗓子眼。
這個秘密壓了她太多年了。
無法喘息。
“我看到我爸強奸了我表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