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破曉④
他真的等了太久。
終于等到自己意識到對她的喜歡, 終于意識到自己放不開的手, 等她回來等她回到自己身邊。
朋友和戀人的界限太難分辨。
至少他現在不想只是朋友，朋友這個身份太令人困擾了，他們不能一輩子這樣。
許讓之前擔心白離再次離開, 但是宋景铄說得沒錯, 如果是朋友的話，他們也就只能到這個地步了，不會有後來。
白離還是會跟別人在一起, 跟別人結婚生子, 這是比她離開這裏，更讓他覺得困擾和難受的事情。
白離很長時間沒有回答, 感覺到許讓湊近自己的呼吸漸漸平靜，她正打算開口的時候，突然感覺到肩膀上一道重量壓上來。
男人的呼吸很平穩。
白離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許讓睡着了, 他就這樣靠着她, 白離根本都不敢動，怕自己随便一動他就會醒。
許讓突然睡着, 并且睡得很熟的樣子, 白離垂眸看着他, 意識到剛才看到許讓的時候他的眼下就有很重的陰影。
應該是好幾天沒有睡好了吧。
——“我等不起了。”
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是在指什麽。
周日的環球中心熱鬧非凡, 人來人往。
白離一大早就從許讓家裏去了畫室，她走的時候許讓還沒醒, 白離也沒有叫他, 只是安靜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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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鞋的時候她把拖鞋放在了旁邊的櫃子上, 臨走之前還多看了兩眼。
不是情侶卻用着情侶款的東西。
白離嘲諷地笑了笑，沒忍住罵了自己一句“又當又立。”
有時候接受着許讓對自己的好，有時候也保持着親密的關系。
但還是在明明知道他喜歡自己的時候沒有接受。
喜歡又親密。
卻沒有确定任何的關系。
“離姐，電腦和投影我都已經打開啦，你直接過來開始就好啦！”司可心進來喊她，才發現白離一直在鏡子前發呆，水一直開着沒關。
“離姐？”
白離還沒回過神來。
司可心看着她，看到白離依舊在發呆，涼水沖着的手都已經凍得通紅。
“離姐？”司可心走近，伸手戳了她一下，“在想什麽這麽認真？”
“嗯？”白離突然回過神來，眨了好幾下眼。
她勾唇無所謂地笑了笑，說“沒事，只是在想等會兒要怎麽講。”
“你肯定沒關系的呀，就按照我們之前說好的那樣就好啦！”司可心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走吧！”
今天就是跟一部分家長約好的招生報名日，也是第一天的宣傳日，因為之前大家對畫室的了解也都只是傳單上的一些內容。
但是這一次是要進行一個詳細的講解。
t是司可心幫白離做的，稿子和內容是白離和司可心讨論以後的結果。
白離點了點頭，說“嗯，招生結束後給你包個大紅包。”
她伸手輕輕地點了一下司可心的額頭。
外面已經有很多家長在等，還有些吵鬧，大家都在交頭接耳。
司可心先出去，拿出小蜜蜂擴音器。
“咳，麻煩大家稍微小聲一些~我們現在就要開始給大家講解了。”司可心伸手輕輕拍了拍話筒。
白離從她手上接過去，站在臺子上。
“大家好，我是雪山畫室的繪畫老師，也是這個畫室的創辦人白離。”白離看了一圈臺下。
臺下安靜了許多，大部分人都認真擡頭看着白離。
這些家長都是真的想給孩子報個學習班才會來這裏，所以一旦開始講還是很認真的。
白離拿了桌上的紅外線筆，點開t的下一頁以後轉身指着畫面。
“我相信在座的各位，大部分人都多多少少會有過想要學畫畫的念頭，不過大部分的人都……”
她指了個火柴人。
“都是這個水平。”
“噗——”
“哈哈哈哈。”
白離聽着臺下那些人的笑聲，繼續說“稍微學一點繪畫的水平是這樣。”
“大部分的人都覺得這樣就足夠了。”白離說，“但是對于我們來說是完全不夠的。”
其實這一張确實已經畫得不差了，至少是在随便畫畫能被路人表揚的水平。
“我本人認為任何事情要做，那我們就要做好，不管以後自己是不是靠畫畫來維生，或者是要做專業的畫師，一旦開始學習就要堅持。”
“所以在場的如果有家長只是為了給孩子打發時間，只是為了他們多一項愛好和特長其實是沒必要的，如果不是真的喜歡，這份強加對他們來說其實是負擔。”
“也希望大家能跟自己的孩子好好溝通，讓他們确定自己喜歡這樣東西不是三分鐘熱度，而是願意堅持下去再進行……”
白離說着，下面的家長聽着就開始竊竊私語。
他們之前當然也把孩子送到過其他的興趣班去上課，舞蹈、書法、鋼琴等等……
但是大部分的老師都是說，不管是什麽，在孩子小時候就多嘗試，培養他們的興趣愛好。
但是從來沒遇到過現在這樣的，像是在趕客，老師說一定要認真考慮清楚，沒考慮清楚就不要報班的情況。
白離安靜地聽着臺下的人私語，沒有繼續說下去，她擡眸，突然就對上了門口的人的眼神。
男人清俊的身影十分顯眼，引人注目。
許讓靠在旁邊，認真地聽着。
她再次垂眸，看到自己手邊的手機收到了許讓發來的消息。
許讓白老師。
許讓講得不錯。
白離突然收到誇獎，輕聲笑了笑，下面議論的聲音漸漸停歇。
人群中倏然傳來一聲有些嚴厲的質問聲，年輕女人的聲音像是帶着刺。
“所以這位老師，您的意思是我們把小孩子送過來學畫畫就一定要一直學下去嗎？”
“您這個算盤也是打得很響啊，這個年紀的孩子大多數都是三分鐘熱度，您這是在擔心大家只學最短的時間，耽誤了您後續的生意嗎？”
“這樣倒也是省事，以後就不需要再努力招生了是嗎？”
說話的人語氣咄咄逼人，氣氛瞬間降至冰點，她很顯然是在挑刺找茬。
“做每一件事都需要堅持，這個道理……”白離認真解釋，話還沒說完卻再次被打斷。
年輕女人直接站了起來，她戴着口罩，看不清臉，白離看着那個人的眼睛。
看到了她眼神裏明顯的恨意。
白離對別人不喜歡自己的眼神很敏感，畢竟她一直不是什麽特別被人喜歡的對象，高中那會兒沒少被這樣的眼神看着。
她默默地把自己手上的小蜜蜂關掉。
“可心。”白離垂着眸低聲喚。
司可心也意識到事情不簡單，趕緊過來，她壓低着聲音問“怎麽了？”
年輕女人看着白離，語氣十分嘲諷，她說“所以，白老師你覺得做什麽事情都要堅持，這樣流氓的行徑也是一直堅持嗎？”
她拉下口罩，看着白離。
白離的瞳孔微微一震，眼前的人雖然過了很多年，已經跟以前不是很相同，但是白離有意識……
這個人是她以前認識的人。
對方說她是流氓的行徑，白離只能想到自己高中的時候的事情。
但是白離不記得她的名字了。
兩個人對視着，氣氛陷入尴尬和沉寂，旁邊有好心的家長說着“其實我覺得白老師說的也沒錯，這是負責的表現嘛。”
“負責？”女人笑出聲，“白離這樣的人是怎麽配得起這個詞的？”
她拿出自己的手機，打開相冊。
“那我讓你們看看，這個現在在這裏假裝好人，為人師表的白離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我說過不要招惹我。”女生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來，雖然跟現在有點差別，但是還是能聽出來是白離的聲音。
“招惹我的下場是什麽你不知道嗎？”白離的語氣發狠，“你想死嗎？”
“你哥被逼得退學了還不夠嗎？”
……
接下來是女生的尖叫聲。
“啊——”
“白離，你放過我，放過我。”
“我放過你？”白離咄咄逼人不松口，“你以為求我就有用嗎？”
白離的眼睛眯起來，氣息危險，她終于記起來這個人是誰。
陳昭。
“當年你闖了禍離開南城，你以為現在過了幾年又回到南城，這個地方就沒有人記得你了嗎？”陳昭把手機上的照片打開，“這些都是當年你做的事，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
“只要我還在這裏，我就不可能放過你。”
“來啊，大家都看看，這個現在在這裏僞裝好人的老師都是什麽人，小太妹，校園暴力，未成年紋身。”
“就你，也配當老師？”陳昭轉過頭去看着周圍的人，“難道你們都想自己的孩子是這樣的人教嗎？”
白離沒有當即發火，卻已經聽到了下面的人在驚呼和議論，她有些頭疼，盡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緒。
白離很清楚，陳昭這麽一攪局，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
陳昭手上的那些照片和視頻顯然是經過了精心的處理，她現在解釋也沒有任何用。
“不好意思，今天的宣講只能暫時到這裏了，麻煩各位家長有序地離開。”司可心見狀趕緊說，“關于這位小姐說的這些情況，我們之後也會在微信群跟大家解釋的。”
有的家長覺得掃興，馬上就起身離開了，但也有人依依不饒想獲得一個肯定的回答。
“我們好不容易抽空過來，現在這是什麽意思啊？”
“對啊，我們現在是想要一個解釋！”
“小太妹是什麽情況啊？真的假的啊？要是真的是小太妹還能出來當老師嗎？”
“我可不想我家孩子被教壞，得虧我還很想報名呢，這要是真的誰還敢來啊？”
“就是啊，白老師你不解釋一下嗎？”
……
突然襲來的種種聲音讓白離的腦袋都快爆炸了，回憶襲來，所有的一切都盤旋在腦海裏。
質問和不解。
逼迫和威脅。
白離的情緒已經到了極點，她看到許讓朝她跑過來，伸手抱住她。
“阿離。”許讓抱着她，白離卻完全沒動。
陳昭站在臺下，一副勝利者的姿态看着她，即便是許讓在不斷安撫她的情緒，白離也實在忍不下去了。
“陳昭。”
“所以你還想再被收拾一次嗎？”
白離的聲音輕輕落地，人群開始躁動，陳昭勾着唇笑了，沒有絲毫的害怕。
她就是在等，在等白離說出這樣的話。
這樣白離就是自己承認她是個小太妹，承認她“收拾”
過她了。
許讓叫了安保上來，把那些不願意走的家長全部帶了出去。
白離最後讓司可心也離開了這裏。
只剩下了他們三個站在空曠的畫室裏，這裏明明十分鐘前還是熱鬧非凡的場面。
白離的脖子上全是汗珠，連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她大口地喘着氣，想讓自己恢複平靜。
但是大腦在轟鳴，一閃而過的片段每一個都壓得她快要窒息。
焦慮症不僅僅會在跟別人親密接觸的時候會呼吸急促，在這些情況下也會，回憶起那些不算好的事情的時候。
就像當時在密室看到的畫面，她突然想起的自己童年的見到的一幕幕。
這個時候陳昭站在這裏對她耀武揚威，也會讓她想起幾年前那些讓她不适的過往。
“阿讓。”白離的聲音很輕，“放開我。”
許讓緊緊地抱着她不放手。
“不要管我。”她說，“我要找她好好算一下這個賬。”
如果白離是稍微懦弱怕事一點的性格，剛才也不會就那樣把話說了出來。
“算賬？”陳昭低着頭笑，“果然，四年前的白離還是會對我動手嗎？”
“哦對了，沒想到許讓到這個時候都還在你身邊啊，你們倆的關系也确實……”
“真好呢。”陳昭笑得諷刺。
白離用力推開了許讓，她說“陳昭突然插進來破壞我的生活，你覺得我能忍嗎？”
“不能。”許讓很了解她。
他松了手，雖然擔心，但是這是白離自己的事情，他也相信白離能自己做好。
他會支持白離的做法的，不管是怎麽樣。
他都會保護她的。
白離一步步地朝陳昭走過去，最後站在她面前，她輕輕開口，說“要重演一次嗎？”
“你也是很費心，把以前的這些錄音收集起來，再用自己的方式剪輯，全部改成對我不利的版本。”
“記仇記這麽久也是不容易。”白離垂了一下眸，無所謂的輕笑，“所以從五年前開始就在錄音，那麽多年了還保存完好。”
“就是在等這一天對嗎？”
陳昭臉上的笑容漸漸擴大，剛才她這麽一做，讓白離完全在這些家長面前喪失了信服力。
她一直在惹怒白離，最後成功讓她說出那麽一句威脅的話。
目的基本是達到了。
“白離，你覺得我會讓你好好過嗎？”陳昭的眼神裏充滿恨意，“你憑什麽？”
白離沒說話，就這麽看着陳昭。
她沒有害怕，也沒有絲毫覺得曾經的自己做錯了什麽事情的樣子。
“明明就是你欺負我，你對我使用校園暴力，你把我壓在課桌上用口紅塗在我的臉上讓我被人笑話！”陳昭的聲音開始變得激動，有些聲嘶力竭地嘶吼。
“你對我動手，這樣對待我，難道你還沒覺得自己有錯嗎？”
白離撇開頭，“所以呢？”
“你要以牙還牙嗎？”
白離随意的語氣讓陳昭更不舒服了，她明明是贏家，明明破壞了白離精心準備了這麽久的事情。
為什麽白離還是一副什麽事情都沒有的樣子？仿佛轉過身她馬上又可以正常生活。
陳昭氣急攻心，突然揚起手要拍下一巴掌的樣子。
許讓剛要沖上去，卻看到白離單手握住了陳昭的手腕，白離很用力，就這樣拽着她一直沒撒手。
白離的力氣很大，比普通的女孩子力氣都大很多，她甚至可以扛着水桶從一樓上五樓都不喘氣。
“不要管。”白離沒有回頭，卻這樣對許讓說。
她的語氣堅決，怎麽也不允許許讓插手。
許讓的腳步就這樣定在這裏，沒有動，但是眼神裏全是擔憂。
陳昭也咬着牙，疼得想叫出聲但是還是忍住了，她轉頭對許讓說“對啊，你不要管。”
“就跟當年白離欺負我的時候，你從教室後門進來随意地說關我什麽事的時候一樣啊！”
“當年我被白離欺負的時候你不管，現在我們倆之間的恩怨你也不要管！”
回憶突然湧入。
許讓也突然想起了，五年前的教室，白離把班上一個女生壓在桌上的情景。
他當時看到的就是這個場景。
“阿讓，你覺得我會主動動手嗎？”白離一邊說着，一邊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白離抿着唇，等待着許讓的回答。
“許讓，你當時看到的應該是白離壓着我的場景吧，你看到了前面嗎？你知道發生了什麽嗎？”
許讓不知道。
陳昭咬着牙，努力地斷斷續續開口“是因為裴川，他明明喜歡我啊，是白離要把他從我身邊搶走——”
“就是…因…為，因為我對她說，裴川不喜歡你，裴川喜歡我，所以白離對我動手了……”
許讓的瞳孔漸漸縮起來。
他知道裴川跟白離的那段過往，所以才這樣在意裴川的存在。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在聽到陳昭的說法的時候心情波動了一下。
白離也沒解釋，她就像是默認了陳昭的說法一樣。
許讓的唇漸漸抿成了一條線。
所以是真的嗎？當年她們之間的恩怨竟然是因為裴川？
白離的目光很冷，她什麽也沒說，陳昭就一個人不斷地說着話，而白離的手就漸漸用着力。
陳昭掙紮着，用腿去踹白離，另一只手也擡起來想要反抗。
“五年前你可以輕松地這樣對我，五年後你以為你還是可以嗎？”
“啊——”
“你放開我！”
白離的臉色漸漸泛白，但沒人注意到這一點，她說“我為什麽要放開？”
“你先擡手我為什麽要放開？”
“為什麽你打我了我還不能還手？”
白離的力道突然放松了一些，陳昭趁機抽開手，她的手腕被白離捏得泛紅。
陳昭擡起手，說“我先打你？”
“現在不是你在單方面地欺負我？我只是擡了個手，你怎麽知道我是想打你？”
“而你呢？”
“你在幹什麽？你這樣用力地捏着我的手腕，甚至差一點又想把我壓在桌上是嗎？”
白離愣了一下，看着自己的手。
陳昭的手确實沒有落下來，但是白離有預感會落下來，所以她先反抗了。
她的手輕輕地顫着。
“我說過的，白離，你就是個随便對別人使用暴力的壞女人。”
“我沒有傷害你，可是你為什麽傷害我？”陳昭紅着眼，一句句地質問她。
“承認自己對我做過的事情就這麽難嗎？”
陳昭沒有繼續動手，也沒有再說下去，一直以受害人的姿态的表情看着她。
白離的瞳孔輕輕地顫抖着。
回憶似乎有些模糊，她已經記不清當時怒急攻心的時候是陳昭先動的手還是她先動的手了。
唯一确定的是。
白離記得陳昭罵了自己，說她是個婊子，是個蕩婦，她很生氣，所以打了陳昭。
“我只是擡了個手，你怎麽知道我是想打你？”
難道真的是她誤會了，是她想太多，是她自己的防禦機制引起的錯誤嗎？
她站在原地沒動，像是被陳昭洗腦了一般，突然之間就沒了反應。
許讓看到白離腿軟身子一軟，要往下跌的樣子。
白離沒有跌倒，許讓穩穩地接住了她。
“錯了嗎？”陳昭看着白離，“你現在知道你錯了嗎？！”
陳昭沒有得到白離的回答，卻對上了許讓凜冽冰冷的眼神，下一秒，她感覺到自己的臉上一道力打下來。
是許讓握着白離的手打上來的。
力道不算太重，但她也确實被給了一個耳光。
陳昭一臉難以置信地看着許讓，“你在做什麽？？？”
許讓攬着白離，支撐着她的重量，他說“她沒錯。”
“言語暴力也是暴力。”
雖然許讓不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到底出了什麽事，但是……
他知道。
陳昭在學校的時候傳的那些關于白離的謠言，所有的風言風語，都是她傳的。
“剛剛那一巴掌是幫她打的。”
“阿離沒錯。”
她只是以牙還牙，只是把陳昭對她的傷害還給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