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小孩子和真心人
宋母在家臉色凝重地等了很久,關于歡慶,她剛剛和丈夫經歷了一場論戰,最終當然是以丈夫的失敗而告終。
一個男人想要跟一個女人辯論成功,除了需要勇氣,還必須丢掉邏輯。
宋父必然是輸了。
可他還是覺得不安心,雖然從小撒手不管女兒的芝麻事,可這找男朋友的事情還是要管一管的。
“有錢人都不怎麽靠譜。”宋父抖了抖他的常用道具——報紙,咳嗽了一聲。
“是啊,我也這麽覺得。”宋母的認同讓宋父驚疑了一聲,她緊接着補充說:“所以我不是嫁給你了麽?”
報紙抖了抖,“咳咳……我是擔心我們小慶被人家欺負。”
“找個不愛她不疼她的,有錢沒錢都被人欺負。”宋母朝窗外看了眼,“我瞧着那小子像是喜歡我們家小慶,前段時間我晚上睡不着,老見着他在樓下。那個看起來很貴的車就是他開來的吧?”
“你不懂男人的心思,有些男人就是因為得不到才惦記。”宋父皺起眉,“哪是什麽真心喜歡?”
“哦,你說的是你的心聲嗎?”宋母看到報紙又抖了抖,她笑了笑,“有心沒心看得出,裝不出。你瞧小慶知道他在樓下等過好些天麽,她都不知道,他還那樣,就不是裝的。我瞧那小子自己默默的,也不打擾我們,素質還不錯。”
“你怎麽看人家那麽順眼?你認識他啊?”
“我怎麽瞧着是你看人家不順眼呢?有你這麽挑的嗎?還真是女兒是你上輩子情人,你舍不得嫁出去啊?”
“得得得,我是說不過你。”宋父把報紙放下來,嘆了口氣,“只要是真心對小慶好的,人有好心善心的,什麽條件都不是問題。”
宋母難得同意他的想法,點了點頭,“就這句我愛聽,咱們倆再看看吧。小慶還這麽年輕,早着呢,別被人欺負了就好。”
剛說着不要被人欺負了,就見到話題中心的某人一身乞丐樣從門口進來,把宋父宋母都給震驚了,順便也連帶震驚了跟在身後的張若愚。
“宋歡慶,你這是去幹嘛了?拾荒嗎?”張若愚不敢置信地看着一身臭味的歡慶,剛在自家窗邊就見到她從小區門口進來,抱着堆東西,不知道是什麽,只覺得那人一邊走一邊頭頂着一塊烏雲,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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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慶,你幹嘛去了?怎麽成這樣了?”宋母一臉擔憂。
宋父倒是沒說話,看着歡慶抱着的碎紙片,皺起眉。
歡慶也沒有說話,像石雕站在門口,眼神愣怔着看着地面。任由宋母和若愚在一邊擔心地發問,就是一言不發。
直到若愚看到那些碎紙片,沾着各種垃圾,隐約看得到鉛筆線條。
等他明白過來,怒氣已經直往頭頂沖了,擋也擋不住。他一臉殺氣騰騰,推開了宋母,抓住歡慶的肩膀,“他撕了你的畫,都給扔了?”
歡慶沒回答。
若愚更加憤怒了,“是不是這樣?那王八蛋真這麽渣?”他氣得滿臉通紅,撸起袖子就往外沖,“老子要去宰了他,草!”
說着就跟一陣風似的,卷出去了。
宋父連連起身喊他,“小子!給我回來!”人已經不見了。
宋父回身嘆了口氣,看着歡慶這一臉平靜,竟是也不知道說什麽。覺着生氣想罵她,這閨女這點年紀,最是不知道珍惜自己!可看着她的臉就罵不出——他的女兒在傷心,他怎麽還能舍得雪上加霜。
沉默了很久,他嘆了口老氣,“小慶啊……”
歡慶聽着這一聲喊,吸了吸鼻子,擡頭看到宋母擔憂的表情,突然哭出來了。
宋母連忙把她抱在懷裏,回頭瞪了眼不明所以的宋父,嘴裏說道:“別哭,媽媽在這呢。”
聽到這一句,歡慶哭得更厲害了。
她一路走,一路想起許多事。
曾經他們走在街上,聽到有小孩叫媽媽,那個男人總是要回頭去看。她那時候不知道,總喜歡嘲笑他,“人家喊自己媽媽呢,關你什麽事?你看什麽呢?你是人家媽媽啊?”
他都不說什麽,看一眼,就回頭,默默。
也有曾經他們去游樂場,自然是她纏着他去的。他拖延了好多天,終于也是答應陪她去了。一堆小孩子,自然也有一堆年輕父母跟在身邊,總是有那麽多熊孩子鬧來鬧去的。歡慶一直不怎麽喜歡熊小孩,老拉着他說哪些小孩特別讨人厭。
她一直以為他是苛刻的,對人就像對待工作那樣苛刻。可他沒有,只是神情淡淡地看着那些跟年輕父母鬧騰的孩子,淡淡說:“孩子而已,哪有那麽多對錯。”
“怎麽就沒有對錯了?對小孩不講對錯才是最大的錯!”
她那時還跟他争,他卻問她:“那麽,孩子錯了,不喜歡孩子,就可以把他丢掉了麽?”
歡慶當時沒有回答出,卻也沒有在意他的表情,她是低着頭的。
現在想起,那段回憶平添了一股憂傷。
歡慶實在是不知道自己要怎麽辦。
她在多久前,還是恨着江季帆的。她恨他薄情恨他寡義恨他把她看成別人,恨他誤她青春又騙她感情。他有千百條罪名下地獄。而她始終覺得這世界太不公平,讓真心人腸斷天涯,讓無心人逍遙自在。
現在她覺得這世界是公平的了,可她又恨這公平。
從前她希望看着他下地獄,卻從沒想過,如果真的是有了那麽一天,她真能是在旁邊看着而心懷暢意的麽?
笑着哭何嘗不是一種淩遲。
關于愛,我們要怎麽措辭才說得清那些對錯;關于感情,我們又要如何追責,過問是非?
愛,就是愛唯一的表達方式。
歡慶哭着,越是哭越是痛快也越是迷惘。
“小慶,跟媽媽說,怎麽了?”宋母看她從小到大,除了有次被熱水差點燙成死豬,還真沒哭這麽慘過,也是覺得心酸,眼睛也有些紅。
“媽……”
宋父面沉如水,看着從歡慶懷裏掉下來的碎紙片,終于還是問了:“那個人把你的東西撕了?”
歡慶抽了抽鼻子,“不是他。”
“那是誰?”宋父的聲音突然就嚴厲起來,只要不是女兒喜歡的人作的死,別人作的死那都是要荷槍實彈讨回來的!最怕就是她心尖上的人作的死,打了她心疼,不打出不來氣!可糾結了。
歡慶想到陸宜舟,覺得有點委屈自己的腦細胞,于是搖了搖頭,“是個傻逼。”
宋父眉頭抖了抖,“什麽?”
剛要說句話,就聽到樓梯口的大動靜,聽着像是誰在打架。于是他的眉頭鎖緊了,打開門朝外一看——
一般情況下,這種事情除了張若愚以外,是沒別人做得出來了。
“你小子……”
“我告訴你!別以為你是我頭兒我就怕你,老總怎麽了?了不起啊?就能随随便渣我家大妹子不負責任了?你竟然把她畫給撕了,知道什麽叫做狼心狗肺嗎?你說我們大家都是男人,你怎麽就那麽低格呢?人跟人真是不能比啊!”
随着張若愚連珠炮式的一頓噴,只見……另一個乞丐也從門口走了進來。
宋父和宋母徹底驚呆了。
歡慶皺起眉看他。
如果沒記錯的話,他走開是好幾個小時前的事情了,那麽這幾個小時裏他居然都沒清洗一下麽?
“你怎麽還這麽髒?回家不洗澡的麽?”
在場的除了兩個乞丐都是微微一愣,露出一臉當機的表情。
什麽鬼!
這種開場白真的好嗎?按理說狗血都潑到臉上了,怎麽說也該就着一臉血開啓一場深情對視外加小清新告白,流點淚那也是可以接受的。
但無論如何,必須不該是這樣的……
江季帆的表情有點糾結,帶着點害怕,他看着歡慶現在平靜的面容,聽着平淡的語氣,那種沒來由的害怕一陣陣地又來了。
想了半天,覺得還是說點安全的話好了。
“我來拿我的畫。”
“什麽你的畫?你的畫在哪?”歡慶說着緊了緊抱着碎紙片的手臂,“光天化日沖到別人家裏搶東西,你頭上長角的麽?”
江季帆盯着她手裏的紙片,“那是我的東西,你送給我的,那也是我的東西。”
“你跟我争論它們的所有權?”歡慶瞪了他一眼,各種別的情緒都消失了,只剩下争論的念頭,“你自己找了一半的東西不找了,我找着了,你跟我說這是你的?”
江季帆一時語塞。
看着她臉上未幹的淚痕和紅紅的眼睛,一陣心抽。
他在家裏呆了好久,覺得心口很悶很悶,一個人走出來。要不是看門大爺告訴他,那個找垃圾的女孩剛走,他也不會直接就這樣來了。他以為歡慶再也不想要看到他,甚至不想跟他說一句話,沒想到她留在那裏找完了所有的畫。
之前的絕望通通都被一種激動的念頭代替了,他想來告訴她,這不是他丢棄的,更不是他撕掉的。可他又不願意說是陸宜舟幹的,那樣顯得推卸責任——确實是他沒有保護好這些畫。她心思那麽怪,天知道會踩着什麽點罵他。
想到這,他就頹了。
……她還願意罵他嗎?
心思轉了好幾轉,江季帆突然不敢說話了。
歡慶看了他一會,把有些想說出口的話咽回了肚子裏,默然看了眼還開着的門,“沒什麽別的事情,你就回去吧。”
江季帆猛地擡頭,急中生智,露出一臉耍賴的表情,“你之前不是跟我說過,有兩種人是不可以欺騙的麽?”
“怎麽?”
“小孩子和真心人。”江季帆看她沒有生氣的趨勢,又說:“上次你答應了那個小屁孩要送我回家,結果把我扔在公交車站了。你騙小孩了。”
“我……”歡慶想了下,覺着好像是這麽件事,有理有據,無法反駁。于是白了他一眼,“你想幹嘛就直說。”
“現在送我回家。”
“……”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