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作不死
她又死用力地抓起第二張,又碾成團。
第三張,她撕了。
第四張,她折疊後撕了。
總之,她用三百六十種花樣,用毀天滅地的恨意,把這些畫都給淩遲了。
最後,她笑着把畫都裝進了垃圾袋裏,神色如常地走出書房,又去廚房和客房拾掇了一些別的垃圾,一塊放進了袋子裏。對鐘點工阿姨露出親切的笑容,甜甜地說:“阿姨,我幫你收拾了一些,季帆這個人總是把一些沒用的東西放家裏,我都給收拾啦。等下和你一起去扔了吧。”
“哎喲,真是麻煩你了。”阿姨仿佛感受到了人間溫暖,她更懶得去觀察這濃妝女人了,以前那女孩也是這樣好心的,她們準是同個人沒錯了。
“不麻煩,還有什麽要做的嗎?我來幫您吧。”
“沒事啦,姑娘你別幫我做了,下次江總知道了又要說我了。”
陸宜舟眉頭一挑,笑容有些冷,卻因為背對阿姨,阿姨看不到,“他怎麽說你了?”
“啊喲,告訴你啊,到時候江總要說我嚼舌頭了。”
“不會,他不會說你的。”
“要我說啊,江總對你可真好。”四五十歲的阿姨,通常都在行傳話這種事,“知道有次我沒讓你進門,還說我了呢。我瞧着江總可不是心疼你站在外面累着嘛,我啊,也是沒長心,你也知道我這工作,要是這裏頭丢了點什麽,我可賠不起。”
陸宜舟的笑容更冷,聲音卻依然柔和,“我理解啦,季帆他脾氣不好,總是這樣的。”
“我瞧着還好呀。”阿姨拖着地,一邊回憶一邊說,“我在這邊也做了挺久了,很少見到江總,見到了也是挺冷的,不說話。你來了之後啊,江總說的話也多了好多句呢。我瞧着你們倆挺好,姑娘挺可愛的,跟江總這樣的男人剛好配。”
“是嗎,很配嗎?”
阿姨剛想說是呀很配呀,卻回頭覺着這語氣怎麽那麽奇怪?于是她去看陸宜舟,卻見到她拿着垃圾袋朝她走來,臉色有些紅紅的,“好啦,阿姨,我先去把垃圾扔了。”
Advertisement
“诶,好。我拖完地也算是幹完活了,要不等下一起下去吧?”
“我還有點事,我先走吧。”陸宜舟說着,頭也不回就走了,高跟鞋踩在地上,聲音不小。
阿姨有些疑惑,卻很快想通了,“小姑娘害羞了?”她搖頭笑了笑,繼續打掃。
陸宜舟把那一袋垃圾都丢進了垃圾站裏,覺得不解氣還解開了口袋,把那些被她磨折得不成樣子的畫紙都散在垃圾堆裏,她越是恨極,這樣做就越是暢快。
可總覺得還是不夠的,她還需要更加激烈的方式來抒發她的恨。
那麽,要怎麽辦呢?
江季帆在外頭吃了點東西回來,就已經是臺風過境了。
正碰上了鐘點工阿姨收工那會,要鎖門,看到江季帆回來,她笑了笑:“江總來了?我剛打掃完衛生,正要走呢。”
江季帆不願多說,簡單嗯了一聲。
阿姨看到他一臉的稀松平常覺得有些奇怪,“江總剛剛沒碰到那姑娘嗎?”
“誰?”江季帆心頭有一陣小小的驚喜。
那姑娘?這三個字從鐘點工阿姨的嘴裏說出來,就等同于“宋歡慶”三個字。他一直都是知道的,這阿姨應該認得歡慶,歡慶也該是幫她幹過一些活的。偶爾碰上,她總也會多說兩句“那姑娘”。
“就那老來的姑娘啊。”
“她在哪?!”江季帆一下子就激動了,“在屋裏?”
鐘點工阿姨看着他開心的樣子忍不住搖頭,到底,男人墜入了愛情,再成熟也要變成小年輕,“這會倒垃圾去了,等下就回來了吧。江總要是沒有……”
她話還沒說完,江季帆就已經沖到屋子裏了。
來來回回看了一圈,根本沒有她的影子。
那一瞬間的驚喜火苗變得十分微弱,不在了麽?她是不是沒碰上他,所以就直接走了?江季帆驀然覺得自己怎麽那麽作死,早不餓,晚不餓,餓得也真不是時候。
可轉念想想又覺得哪裏不對。歡慶現在那樣的性子,怎麽會自己上門來找他?除非是天塌下來了吧。
哦不,天塌下來,她也不會來找他。
除非是太陽從西邊升起,除非……可以回到過去。
念及這,江季帆有些頹然。
可那衛生阿姨明明說過來了個姑娘,如果不是歡慶,那麽……
他想着,神色有些冷,瞬間換了一臉警覺,去了卧室和書房。
而鐘點工阿姨覺着江總肯定沒聽到自己的話,于是放好了清潔工具,又回身要去跟他說,“那姑娘”是下樓去倒垃圾了,等下就回來。卻不想剛進門,就看到江總那殺氣騰騰的臉,興師問罪的樣子,十分吓人。
“我書房的東西你收了?”
“啊?沒有啊,我沒有進去江總你的書房。”阿姨連忙否認,臉色發白,“我都是知道規矩的,怎麽會去您的書房呢,噢,那姑娘進去過。”
江季帆挑起眉頭,有種不好的預感,“哪個姑娘?說清楚。”
一線生機。
阿姨把它掐滅了,“就是江總您那個女朋友啊,以前常來的,我今天也見着她了。畫了一臉可好看的妝了,我都差點認不出來,說要幫我一塊收拾……”
“你是瞎子嗎?”江季帆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朝阿姨吼:“你長沒長眼睛?是不是同一個人你認不出?”
阿姨震驚了,難道不是因為化妝?!
看到阿姨一臉的震驚,江季帆躁怒到極點,“給我滾!”
“江總,我……我真的不知道……”
“滾!”
肥差丢了,阿姨滾了。
江季帆……追了出去。
他殺氣沖天地在電梯口拉住了那餘驚未了的阿姨,“那女人把東西拿去哪了?”
阿姨哆嗦着如實回答:“她……她說是垃圾,說要去丢了。”
江季帆的臉色更臭了,他厭煩地放開鐘點工阿姨,再也不想多看一眼,“下次不用來了,該賠的損失我會讓律師找你的公司。”
“江總,不要啊!”阿姨一聽,腿都軟了,“江總,我真的不知道啊,她們兩個真的很像……江總,我不是故意的,我之前……”
聲音停止在江季帆冰冷的眼神裏。
他冷冷地看她,“就光憑你認不出她們倆誰是誰這一點,你就再也不用來了。”他說得咬牙切齒,不知道是在噴阿姨還是在說自己,“我讨厭瞎子。”
說完,他自顧自跑了出去。
唯一能祈禱的事情,大概是陸宜舟那個瘋女人不至于太變态,把那些畫給燒了或者丢去什麽不知道的犄角旮旯裏埋了毀了。他把最大的希望寄托在小區門口的垃圾站裏,如果陸宜舟剛走沒多久,還在那扔了垃圾,那麽那些畫應該還是在的。
他這麽想着,就跑了過去,一眼看到那個垃圾站的收拾工人把一大摞一大摞的垃圾往車上裝填,像是要運走了。
“等一下!”
陸宜舟丢完了垃圾,當然是不會乖乖回家的。她需要各種創新來完成自己的仇恨宣洩。她去了歡慶家樓下,作為一個“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的聰明女人,她必須是知道歡慶住在哪的。事實上,自從她發現貓膩後,就開始注意歡慶了。
而她運氣不錯,正遇上了歡慶和一個中年女人并肩走來,省了她去找歡慶到底住在這棟樓的哪一層哪個門。
她袅娜地從車裏走下來,用一種“高人一等”的目光看了眼停住腳步的歡慶,又順帶瞥了眼旁邊那個十分素氣的中年女人。人比人真是不能比,看看這對母女的窮酸樣,跟她和孫菁就是天壤之別。
“宋小姐,我想你是認得我的。”
歡慶遠遠就看到她了。一開始她并不理解這個女人為什麽要來找她的麻煩,一般來說,作為人生贏家還要沒事去踩幾腳那些輸家,唯一的解釋只能說“是個賤人”。可自從那次莫名其妙的“鑰匙事件”後,她仿佛是明白了什麽。
該心酸還是惋惜呢?又或者,特別出氣?
她愛着他的時候,那個男人不珍惜,到如今回頭是不是有點晚?而這個女人……智商情商都不怎麽高的樣子,不好好想想怎麽留住江季帆,偏來找她麻煩。
這不是擺好了女配的架子要來送她這個女主上位麽?
可就算陸宜舟她想送,也給她宋歡慶賞臉願意上啊。
天知道她最不想認得的就是這個人,于是沒什麽表情,冷淡淡地回答:“什麽事,說吧。”
而一旁宋母見到陸宜舟的時候就覺得有些驚訝了,這女孩跟自家女兒真有點像啊。
可多看兩眼就覺得不舒服了,只是五官有些相像而已,論氣質和別的,這女人真是俗氣到家了。她靈光閃了幾閃,想起那個在圖書館的園圃裏抱自家女兒的男人,心裏有了些底。
“有些是我想找你說一下,你方便嗎?方便就一起吃個飯吧。”
“不方便。”歡慶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我希望我們可以坐下來談談。”陸宜舟耐着性子,“季帆他也希望能夠和你談談。”
歡慶皺起眉,“我前兩天跟他說得很清楚了。我沒覺得有必要繼續談什麽。”
前兩天?
陸宜舟想到幾天前江季帆那個失神落魄回來的樣子,怒氣直沖頭頂。果然那男人那樣子是為了這個人!但她忍了,深吸了口氣,露出得體的高傲笑容,她說:“你不想知道季帆現在在做什麽,成了什麽樣子嗎?”
歡慶看了她一眼,一時間不大明白這女人的思路。
“為了你。”陸宜舟補充說。
“那是他的事情,跟我什麽關系?”
歡慶很不願意想江季帆為了她做了什麽。
酗酒?還是頹廢?總之不管作的是哪一種死,其實她都很不樂見。不去見他,心裏覺得矯情;去見了他,要萬一見到他這樣那樣的作死樣子,她一心軟,就更矯情了。
“你不是喜歡他嗎?你難道不想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麽?”
陸宜舟陷入了瓶頸,這女的怎麽這麽說不通?她以為幾句話就可以把她帶走的事情,怎麽就那麽難呢?要是她看不到那些畫的現狀,十有八九還是不會死心繼續纏着江季帆的,要斷,就要徹底。
“話說……你是不是得了什麽不治之症?”歡慶朝一臉疑惑的陸宜舟投去一個可憐的眼神,“你這是要為愛的人找個接班人,然後在你死前展現一下你偉大的深愛什麽的?順便讓我觀賞一下你們這一對深愛的情侶是如何生離死別的?”
宋母一愣,忍不住覺得,這口德一定是跟隔壁那小子學的。
“你不要好心當做驢肝肺。”
“你說錯了,應該是我不要把驢肝肺當成好心才是啊。”
陸宜舟氣結。
實在難以想象,江季帆怎麽會對這種人念念不忘!
“小慶,你去看看吧。”宋母可以感到面前這個女人的不懷好意,但還是開口勸了歡慶:“很多事情,你要用自己的眼睛和心去判斷。看到聽到什麽也不一定是什麽,心感受到的也有可能是假的。但真心,是一定裝不了掩不住的。”
歡慶突然聽到自家老媽對自己這麽一段話,有些愣怔。
她從不對家人說心事,大約覺得父母應該是能感受到一些她的異狀,但他們不問,她也懶得說起。這兩天老媽總拉着她去圖書館幹活,有意無意透那麽一兩句話,又高深又雙關的樣子。她幾次想問,到底想說什麽,又覺得自己太草木皆兵。
現在好了,看來姜還是老的辣,老媽是心如明鏡的。
“媽,我……”
“去看看吧,注意安全。”
陸宜舟看了眼從頭到尾都神情平靜的宋母,她看起來很平常卻不知道為什麽給人一種溫柔的“高深莫測”的感覺。她幾乎都快跟歡慶吵起來了,這女人一句話就化了劍拔弩張,還說服了歡慶。
其實也不過是知女莫若母,陸宜舟從小沒了親媽,孫菁對她雖好卻也畢竟不是心貼心的人。她怎麽會懂得一個深愛女兒的母親對自己女兒的了解度。
“想過你會看到什麽嗎?”
在路上,歡慶一直沉默坐在後座,陸宜舟忍了半天,終于忍不住了。
歡慶還是漠然的表情坐着,看着窗外的行人和大廈,不斷後退,“沒有。”
“你就不好奇麽?”
“為什麽要?”歡慶轉頭朝陸宜舟的側臉看了眼,她長得漂亮也精致,但卻因為此時大約是有些緊張,嘴角有一些微的顫抖。
她在這個瞬間突然很可憐這個女人,“你很害怕麽?”
“我為什麽要?”
“其實你很害怕吧。”歡慶嘆了口氣,又轉頭繼續看窗外,不等陸宜舟說什麽,她笑了笑,“但其實你更無聊。”
陸宜舟自從發現這個人的口德之後,就熄滅了跟她争論的念頭,冷哼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麽。
當歡慶坐着陸宜舟的車到長河小區門口的時候,看到的畫面,一定是這兩個人都一生難忘的了。
她雖然沒去想自己會看到什麽,但也決計料不到是這樣的畫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