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只到這裏
【七】
歡慶終于要畢業了。
畢業作品是沒出什麽問題,但是畢業論文就是十分頭疼的事情了。她跑去老媽工作的圖書館埋頭苦寫了近半個月,終于算是産出一篇還算過得去的論文。
歡慶從小就可以把若愚噴得狗血淋頭,卻對寫出一篇有理有據的論文束手無策。
她近半個月每天都在同一個座位寫論文,每天都和一大摞書為伍。連小傑找她玩,她都興趣缺缺,兩分鐘就打發他走人。前幾天小傑還不開心了,後來倒是乖了,每天也還是來找她,卻不鬧着要出去玩,反而是給她送吃的,點心花茶或者小零食,不一而足。
完成論文的那一刻,簡直不能更愉快。
“歡慶姐姐,你寫好了呀?”小傑的小腦袋突然在桌子旁邊出現了。
歡慶笑嘻嘻拍了拍他的頭,“是呀,姐姐終于解放了,可以陪你玩了。”
“太好啦!”小傑開心地拍起手來,又突然低下頭,小心地看了看周圍。這個圖書館因為偏遠,平日裏的人總是不多,來來往往的也都是熟悉的那麽幾個,都認得可愛的小傑。“歡慶姐姐說過,不能大聲說話的,噓——姐姐跟小傑來……”
小傑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拉着歡慶往門外走。
“去哪兒啊?又要去園圃玩泥巴啊?”
“不玩泥巴,玩泥巴手髒髒的。”小傑嘟了嘟嘴,“我最近都在跟大哥哥玩哦……”
“什麽大哥哥?”
話音剛落,小傑就拉着她來到了園圃外面的石桌邊。
那個人……
他穿了灰色的休閑服,随意而慵懶的模樣像是幾年前她剛見到他那樣,酷得攝人心魄。歡慶在離開他的日子裏,一直把他這種氣質定義為“衣冠禽獸”。然而不能否認的是,他這樣随性的樣子,真的很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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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并沒有那樣帥,審美這種私人的東西,最難說了。
但他的樣子刻印在歡慶的心裏,她曾經用了許多美麗的詞語總也覺得描述不出他。所以就不再在心裏描述他了,她只知道那個人叫江季帆,唯一的江季帆。
他坐在那裏像是在等誰,石桌上放着一杯咖啡和一袋小點心。歡慶想起前幾天小傑帶來的“他媽媽做的點心”,回頭朝小傑瞪了眼。
那小肉球像是知道歡慶的心思,朝她咧嘴笑,“是帆哥哥不讓小傑說的。”
聽到話語聲,他回過頭來。大概是沒有料到歡慶會出現,他有些愣怔。前兩天以為憑歡慶的直覺和心思,也許分分鐘就猜到這東西是他送來的了。他讓小傑撒了個并不高明的謊,卻一直也不見她,心裏有種淡淡的失落和安心。
失落她不知道是他,安心她沒有拒絕他送給她的東西。
好在小傑唧唧喳喳的,雖然有些鬧騰但實在可愛。每天他都過來看她一眼,給她送些好吃的,回頭跟小傑在園圃外玩一會再回去,倒是每一天都平淡也快樂。
“帆哥哥!帆哥哥!小傑把歡慶姐姐帶來啦,姐姐寫好論文啦,可以跟我們玩啦!”小肉球在他轉頭的時候就開心地滾過去了,一跳就蹿進了江季帆的懷裏,看得歡慶眼角有些抽搐——這兩人的關系怎麽好成這樣了?
她有些不情願地走到他旁邊,看了眼桌上的東西,臉色不大自然。
“論文寫好了?”他抱着小傑圓滾滾的小身子,一邊笑一邊問她。
“嗯。”
“寫的什麽?”
“你審核過了,我能得優等麽?”她瞥了他一眼,看到他嘴角不減的笑意,“關你什麽事。”
小傑有些不解地朝歡慶皺起眉,“歡慶姐姐,帆哥哥很關心歡慶姐姐的。每天都是帆哥哥給歡慶姐姐送吃的呢,小傑也好想吃,但還是給歡慶姐姐送進去了!”
“沒事,小傑吃了姐姐不怪你。”歡慶摸了摸他的頭,“姐姐減肥呢,不愛吃甜食。”
“咦,姐姐長胖了嗎?”
“嗯,姐姐沒長胖。看來,歡慶姐姐是不喜歡帆哥哥了。”江季帆抱着小傑,沒看歡慶,像是小孩一樣跟小傑抱怨。
小傑張大眼睛,“為什麽呀?帆哥哥很好呀!”
“因為帆哥哥做錯事,惹姐姐生氣了。小傑你說該怎麽辦才好?”
“帆哥哥做錯事了嗎?”小傑胖乎乎的小手伸到江季帆臉上摸了把,“那帆哥哥要跟歡慶姐姐道歉才行,姐姐說過,知錯就改還是好孩子。”
“哦?姐姐這樣說過?”
“是呀,所以帆哥哥道歉就還是好孩子。”
歡慶皺眉看着這一對,忍不住瞪了眼江季帆,“你幾歲了?你是小孩子嘛?”
小傑聽了也深思着點頭,“對哦,帆哥哥是大人了!那怎麽辦呢?”小傑想了想,提出了一個建議,“那親一下好了!每次我惹媽媽生氣,親一下,媽媽就不氣了!媽媽也是大人呀,歡慶姐姐也是大人了。”
歡慶一愣,被這夢幻的邏輯給驚了下。
“對,小傑說得對。”
江季帆說着放下小傑,站了起來,剛起身就看到歡慶朝後退了步,有些咬牙切齒,“你試試看?”
他沒有停下腳步,走到歡慶身邊,伸手就把她抱在懷裏了。
他的力道并不小,歡慶覺得肩膀和手臂有些疼,想要掙開,但是抵不過他的力氣。有小傑在旁邊,她也不好随随便便說狠話,怕小傑聽去了不大好。可心裏又實在是憋氣,有一種因眼前這個人借着小傑對她使壞的憤怒。
他一定是故意的。
歡慶其實脾氣并不差,情緒波動也不會太大。但自從碰上江季帆,這個規則就被打破了。她會因為他就開心很久,樂極生悲又糾結很久,終于又因為他一句話一個眼神或者一個笑容開心回去了。而自從離開他,他的一句話一個眼神或者一個笑容,變得很容易激怒她。甚至有時候只要看到他,就會沒來由地生氣,滿心都是刺,最好紮死他。
“江季帆,你現在最好……”
“你又生氣了。”他聽着她平靜的語調,苦笑,“歡慶,你是不是一直都不會原諒我了?是不是只要多說兩句話,你就要推開我,不想見我了?”
她聽着他的聲音,突然再說不出一句刺人的話。
想起那些帶着陽光的舊事,她愛他的那幾年,她就忍不住要心軟。可每一次,思緒觸及到他抱着她喊“宜舟”的那畫面,就止不住地心裏發冷。
歡慶在這一刻覺得十分絕望。
她甚至是痛恨自己的,有些毛病和傷疤,為什麽要那麽矯情,好像怎麽都好不了了。而明明,她心裏清楚得很,她還愛他。眼前這個仿佛是後悔要來愛她的男人,也是小心翼翼,她好像都能從他的語氣裏聽出一絲哽咽。
這不是她的錯覺,也許曾經他嫌棄她又眼露溫柔的錯覺,也并不是錯覺。
我們總是傾向于相信更悲慘的事情,就像我們總是更傾向于相信人們的“不懷好意”,總是用最大的惡意去揣度生活,然而生活依舊是生活。那些惡意只模糊了我們看世界的眼睛,将這世界塗成五彩缤紛的是我們,将它撕裂成黑白灰黃的也是我們。
“我不知道。”
她的肩膀因為哭泣輕輕抖動着,原本垂落的雙手抱住了江季帆的脖子,她踮起腳把頭埋在他頸窩裏,鹹澀的淚水流出來,滴在他鎖骨旁邊。
歡慶沒有說許多的話,抱着他哭了好一會,她放開他。一雙眼睛通紅的,嘴唇有些發白,深吸了口氣,她突然一笑:“江季帆,我們兩個人只能到這裏了。我心裏過不去,只要一想到你抱着我喊陸宜舟,我就受不了。”
“我是個畫畫的,每天都在臨摹別人的東西。可宋歡慶是宋歡慶,我只要一想到,以前我那麽喜歡你的時候,在你那裏只是一張贗品,我就要恨你。”
她哭着低頭,把一邊懵懂的小傑吓着了,小傑不敢說話,伸手輕輕拉了拉歡慶的衣袖。
“你可以不要我的真心,但是請你尊重我,請你不要把我最珍視的東西拿走後又踩碎。你可以拒絕我,不要糟踐我。”
他看着她邊說邊哭,最後蹲下來抱着膝蓋大哭。
他從未見到她這樣撕心地哭,看着她委屈的臉,他就止不住地也覺得撕心。可卻伸不出去手抱她安慰她,她控訴的那個人就是他。說什麽樣的話都覺得很無力,解釋也好,認錯也罷,怎麽都粘不好那面碎掉的圓鏡。
江季帆落荒而逃了。
腳步甚至都是跌撞的,像失了魂魄,心如刀割地落荒而逃。
而宋歡慶,蹲在地上,把這幾個月來積累的所有委屈,通通流成了淚。
圖書館二樓的宋母,眼睜睜看着這一幕。她雖然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卻也能猜出個大概,女兒突然的轉變,她看在眼裏放在心裏,卻始終沒有問得出口。現在她看到了,卻沒奈何。
人生那麽長,坎又那麽多,總要自己過。
作者有話要說: 會覺得歡慶矯情麽?
其實我挺理解這種很想放下又如鲠在喉的感情的,覺得真是作啊,可是就是放不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