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可逆
【五】
通常情況下,當人面對競争,許許多多隐匿的牛鬼蛇神就會憑空出現了。
有時候我們花許多年也看不透一個人,有時候即使花了許多年看透一個人,也分不清那個人到底是改變了還是他本性如此。
那個某某系某某班的誰誰誰,據說不小心打翻了果汁,把誰誰誰的畢業作品給污染了;還有那個同寝室的某某,某天早上突然發現自己的設計作品有一半壞了,跟同寝室的某某某開啓了一場撕逼大戰……
高等學府這四個字大概意味着,幼稚而低級的招數出現頻率會少很多,到底,學校裏不是書呆子總也是肚裏有墨水腦袋有涵養的人。可一旦這種幼稚低級的招數出現在高等學府裏,必然是致命的,飲水機裏投點毒什麽的——前車之鑒不要太多。
還好,中河美院雖然數一數二,但大家偏向于學藝術的,不至于想出太高端或者太低級的歪念頭來。要作死,充其量也是大衆手段,比如:流言。
關于歡慶的流言是飛得很遠了,像蒲公英一樣,散了就落地,找都找不回。
如歌很擔心她。
挑了個陽光燦爛的午後,竟然連李教授都不怕了,來到了歡慶泡着的畫廊裏。在她發現李教授沒在的時候,還是舒了一口很長的氣,以示幸運。
瞧着這畫廊……一點都不齊整,幹淨什麽的就更別說了。到處都是畫作,看起來就像是某個人随心所欲畫了一幅畫,又随心所欲地順手給撂在了一邊,時間一久,就堆成了這樣一間……畫廊?整個結構以及裝潢就是這麽随性。
如果細細觀察,牆上也是有不少……筆墨的。
嗯,很有藝術氣息。
如歌這樣在心裏評價着,眯起眼睛看了一會,才看到坐在桌邊,幾乎快要埋沒在那些亂七八糟的畫裏面的宋歡慶。
她趴在桌上畫畫,見到她來了,就是朝她點點頭,也沒有說什麽,繼續低頭畫畫。
如歌在一邊等了會,順便觀賞了一下屋子裏放着的畫。有一搭沒一搭跟她說起話來。
“歡慶,我看你最近都很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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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顯老,你沒聽過麽?經常笑的人,皺紋會很多。”
“多兩條皺紋,換那麽多開心,值呀。”
“誰說就兩條了,說不定十條,你看值不值?”
“我這是虛指!虛指!就像數九寒天那樣……”
歡慶皺起眉,“你這語文老師是張若愚麽,數九可不是虛指,那真是九。”
如歌嘆了口氣,猶豫好一會,才悠悠說道:“小慶,你要是不開心,要不直接說出來吧?我看你這樣我也挺難受的,其實那些話我跟若愚早聽過了,我們倆……氣是氣着了,可是……也幫不了你什麽,小慶,我……”
“我知道。”歡慶放下畫筆,輕嘆口氣,“我也想因為這個持續不開心,不過實在有難度。去解釋,不知道給誰解釋也不知道從何解釋起,空穴來風的事情,只能是随人家想說就說了,我沒什麽想法了。”
“你要真這樣想就好了。”如歌憂愁地皺眉,“但是你每次都是口不對心,就像那個江某人的事情一樣。”
“我哪兒口不對心了?”
“哪兒都是。”如歌伸手抓着歡慶的手,“你越是輕飄飄帶過這件事情,就說明這件事情越嚴重。我聽若愚那個學長說了,那天中期檢查,你碰到他了……”
“哦,那個設計總監啊?還是個大嘴巴。”
“哎喲,你也不要這樣說人家。”如歌替趙一皓辯解了一句,畢竟若愚在公司挺受他照顧,“他是希望若愚沒事能勸勸你。”
“哎喲,我可沒見着張若愚來勸我了。”
“他不是怕你嘛……”如歌搖着歡慶的手,“他為這事兒都糾結好幾天了,每次路上聽到別人議論就二話不說沖上去跟鬥雞似的,和人家鬥嘴,他可為你想了……”
“趙如歌啊,你這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得沒邊了啊。”歡慶輕輕笑,“張若愚是個什麽德行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啊,別把你自己的功勞都送給他。你樂意,我還不樂意呢。”
如歌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們可都是擔心你來着。”
歡慶嘆了嘆氣,繼續拿起筆,“你們啊,這就是典型的,皇帝不急。”
“你……真不在意啊?”
“當然不可能了。”她說着在紙上劃了一條長豎線,幾筆就勾勒出一張報紙的形狀,在上面畫了個頭條的版式,“但是我在意也沒有辦法,既然是沒辦法,也只能随它去了。我在不在意沒什麽要緊的。”
如歌低下頭,“小慶,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歡那個江季帆?”
“幹嘛突然問這種沒營養的問題?”
“如果是你以前,你不會這樣說的吧。”如歌大約也是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這個平常嘻嘻哈哈不走心的妹子,真心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是這樣的,“你以前跳來跳去的,總覺得開心最重要了,小事情也大呼小叫的,喜歡重視各種別人不在意的小東西……”
“我以前這麽無聊麽……”
“你以前,很有活力。”如歌認真地糾正。
活力麽?
歡慶擡頭看了眼門外的日光,她現在把從前的那種所謂“活力”界定為“傻逼”。可其實內心深處也是明明白白的,那只是她曾經喜歡一個人而産生的“這個世界和那個好像有點喜歡我的人真美好”的錯覺。
我們總是在用盡全力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搜索各種小細節,哪怕是一星半點的微光都會将它看成耀眼的星辰。然後很甜很甜地對自己說,“看吧,他也是喜歡我的”。
所以說,暗戀比較不容易毀。暗戀的人敏感而纖細,卻因其軟弱,不至于自欺——他們傾向于認為,那個人看不到自己,他自然也是不會喜歡自己的了。
歡慶突然有些後悔,當初那麽勇敢,到底是……中了什麽邪。
“你不喜歡我這種變化,還是你覺得這樣變化不好?”
如歌沉默了一會,盯着歡慶的眼睛,“都有,覺得你這樣不大好更多點吧。”
歡慶笑了笑,“不管你覺得怎樣,我覺得是回不去了。”她把手裏的畫拿起來,指着那些鉛色的線條,“如果我給它上色,它總有天,顏色會變淡,要麽因為潑了點什麽別的色彩變成了別的顏色。但是,它不可逆。”
“如歌,我不想再談那個人,也不想說起那些事了。我想好好畫畫,順便出去走走。”
如歌心裏不是滋味,但看着歡慶淡然又略顯冷漠的眉眼,還是點了點頭,“嗯,你想去哪,我陪你去。”
“還沒決定,等決定了再說吧。”
如歌在畫廊裏沒有逗留很久,歡慶的一番話讓她感覺自己也有點難受,卻又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而如今,她一個人陷在流言裏,卻也幫不上忙。這讓她覺得自己身為歡慶的好朋友,實在是有些無力。
聽聞李教授馬上要回畫廊了,她于是借着這理由,先走了。
李教授并不是一個人回畫廊的,他順便帶了個自己的冤家對頭一起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