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重新開始?
“你姐姐最不愛聽話了,就是不喜歡戴眼鏡。”好聽的男聲在一邊突然響起來,小傑擡頭看到他就激動地跳起身,揚着雙手要抱抱的樣子,嘴裏開心地喊:“是帆哥哥!”
那一身休閑服的男人眉眼溫和,彎下腰把胖滾滾的小傑抱在懷裏,“我帶你去洗,別打擾你姐姐看書了。”
“好呀好呀,我要帆哥哥和歡慶姐姐帶我一起去洗。”小傑開心地摟着江季帆的脖子,“好久沒見到帆哥哥了,帆哥哥是不是很想我呀?”
“嗯,帆哥哥最近很忙,但還是忙裏偷閑想一下小傑的。”
小傑搖了搖小腦袋,皺起小眉頭在思考似的,“歡慶姐姐也很忙呀,可是歡慶姐姐還是會來看小傑的,帆哥哥都沒有來看小傑。”
“歡慶姐姐來看你,就是我來看你了呀。”江季帆抱着他,溫和地笑着,順帶看了眼一邊的宋歡慶,她低着頭。
“那帆哥哥是不是也好久沒看歡慶姐姐了呢?”
“嗯,好久沒看到了。”
“那帆哥哥想不想歡慶姐姐呀?”
小傑話音剛落,歡慶就站起身來,從江季帆手裏接過小傑抱着,“走,姐姐帶你去洗衣服。等下橘子汁沾在衣服上太久,可要洗不掉了。”
江季帆默默看了她一眼,從他走到這兩人身邊開始,她一眼都沒有瞧過他。卻難得,他還有着好脾氣,“還是我帶他去吧,你總不至于帶小傑去女廁洗衣服吧?”
歡慶還是沒有看他,抱着小傑就往門外走,“園圃旁邊有個洗手池。”
她走到外面,把小傑放下來,雙手汲了點熱水,塗在小傑胸口的衣服上,雙手想搓一搓的時候,那小肉團子突然叫起來:“歡慶姐姐錯啦,那裏沒有橘子汁啦。”
歡慶一愣,“抱歉啊小傑,姐姐沒注意。”
她很想再問一遍,那橘子汁的污漬到底在哪裏,可看着小傑烏溜溜的大眼睛,就不知為何問不出口。她害怕跟小傑說,自己看不到他衣服上的污漬,那淺黃色的漬在她眼裏,是白色的。她從小就跟小傑親,卻不願意告訴小傑自己是跟常人不一樣的,就像當初她不願意将這件事情告訴江季帆。
“來,我來幫你洗。”江季帆從她身後走來,十分自然地站在她身後,伸出一只手汲了點熱水,沾在小傑衣服上,搓了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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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慶姐姐。”小傑睜着黑溜溜的大眼睛,“你是不是不戴眼鏡就看不到了呀?”
“我……”
“你姐姐她想事情呢,這不是看不到,這是神游。”
“什麽是神游呀?”
“就是心思不在你這裏。”
“那歡慶姐姐的心思在哪裏呀?”
江季帆笑了笑,“你說呢?”他一邊跟小傑說話,一邊幫他洗掉了橘子汁。
“哦,我知道了,歡慶姐姐的心思是不是在帆哥哥這裏呀。”小傑說着伸出兩只小胖手,一左一右抓着江季帆和歡慶,“每次歡慶姐姐和帆哥哥來的時候,歡慶姐姐都喜歡盯着帆哥哥看呢……”
歡慶突然站定,她終于擡頭看他了,這個人帶着一臉溫和的笑意,如同先前他們倆來這裏的時候那樣,對着她和小傑笑。她一直以為,他是不茍言笑的,又傲氣又冷漠,可唯獨很喜歡小傑。他們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他對小傑說話,就是溫聲細語的。
他每次被她拉來這裏,總是要看看小傑,尤其喜歡聽他講家裏的事情。他的爸媽怎麽了,跟他說過什麽樣的話,給他講過怎樣的睡前故事,小孩子嘴裏的絮絮叨叨,甚至有時候不成句子也沒有邏輯,他竟然也是能夠聽下去的。
好幾次,連歡慶都失了耐心,他卻還坐在那裏抱着小傑,說着“嗯,然後呢?”
如今,她和他已經沒有然後了。
“小傑不要這樣說。”歡慶笑着,伸手去摸小傑軟柔柔的頭發,“帆哥哥是有女朋友的,小傑這樣說,帆哥哥的女朋友會難過的。”
“帆哥哥的女朋友不是歡慶姐姐嗎?”小傑睜大眼睛,一臉疑惑。
“當然不是啦。”歡慶對小傑笑得十分溫和,“帆哥哥的女朋友只是長得有點像歡慶姐姐,但不是我,小傑下次不要這樣說了。”
江季帆站着,沒有接話。
他靜靜看着眼前這個微笑同小傑說話的女孩,她波光潋滟的眼睛仿佛是帶着笑意的,卻終于還是沒有掩藏得住,那潋滟的眼神光裏,也藏着他一直以來都沒有發現的心酸與憂傷。
這是歡慶自己藏起來的東西。她把它藏在每一次對他的笑容後面。
小傑有點無法理解歡慶的話,又皺起了小眉頭,“因為歡慶姐姐長得很像帆哥哥的女朋友,所以帆哥哥才和歡慶姐姐好的嗎?”
“嗯,是啊。”歡慶驀地感覺陽光刺到了眼睛,她眨了眨眼,“現在帆哥哥的女朋友回來了,馬上小傑就能去吃帆哥哥的喜糖了呢。”
“能吃喜糖了嗎?”小傑到底是個小孩子,聽到有好吃的糖就立刻轉移了注意力,“帆哥哥,你是不是馬上要結婚了呀。”
他見江季帆只是盯着歡慶看,卻沒有回答他,于是伸出兩只小胖手去掰過來他的腦袋,嘟起嘴巴,“帆哥哥快說,是不是馬上要結婚了呀?那我和歡慶姐姐能去吃你的喜糖嗎?”
他聞言看她,這女孩再也不像以前那樣生動而活潑了,她從前就跟個小太陽似的,每天在他身邊死命地發光發熱。才多久的時光,就把她磨成這樣一個沉靜的人,像是永恒的陰天。
江季帆驀然覺得心痛,這是他第一次正視自己給她帶來的……災難。
他一直引以為傲的心安理得在慢慢瓦解。
“能。等帆哥哥結婚的時候來叫你。”
歡慶屏息聽了,看着地面,輕輕一笑。
“好了,衣服洗幹淨了,就回去看書吧。”
“那說好了哦,帆哥哥結婚的時候要來叫我和歡慶姐姐哦。”
“嗯,一言為定。”
小傑開心得又跑又跳,一路蹦着跑着就回去了。歡慶想快些走去追上他,被江季帆叫住了。
“歡慶。”
他以前從未這樣叫過她,就算是喊她好像也是從來沒有稱呼的祈使句,有那麽幾次碰上他心情好,他會叫她鬼靈精。歡慶以前很喜歡他這樣叫她,其實不管是他叫她什麽,總覺得是親昵的,比一般人要親昵。
“有事嗎?”她停了腳步,沒有轉身。
“如果我說,我們再從頭來過……”
不等他說完,前面那個女孩就突然轉過身來,對他輕笑,“如果你說,那麽如果你不說呢?如果的事情誰說得清,抱歉江先生,我們之間沒什麽好說的如果。”
他無奈地苦笑,“你賬上記的仇,要怎麽才消?”
“我智商低,不會做假賬。”
“沒事,我教你。”
他唇角微微翹起的笑意特別刺人眼睛,像是剛剛紮進眼睛裏的陽光似的,在眼球深處燒了一把火,于是整個世界都是炙熱的烈焰了。
歡慶冷冷看了他一眼,“江季帆,這世界上有兩種人,你最好還是不要欺騙。”
他沒回答,雙手插在袋裏靜靜看她。
“一種是小孩子,像小傑那樣的,你寧可不對他講,告訴他以後總會懂也不要在他人之初的時候,去混淆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另一種呢?”
“另一種。”她低了低頭,“是真心人。”
“像我這樣的,曾經摧心摧肝為了誰付出過的,二傻子。”她說着笑了,神情卻很漠然,“你可以輕而易舉就毀滅掉我對這個世界一切美麗的相信,我會因為你,仇視那些所有的真情意。所以說,江總,做人還是請你能高擡貴手的時候高擡貴手,積點德。”
她轉過身,冰冷的句子飄落在溫柔的陽光裏,“我怕你下了地獄,還真沒人肯給你燒紙錢。”
江季帆一時怔住。
她……是恨他到極點了麽?
以前歡慶也說起過遇到的賤人,來來去去總是那麽幾句“白癡”、“豬頭”、“氣死我了”,她似乎很少會強烈地讨厭一個人,更不要說是這樣熾熱的憎恨了。
她應該是很恨他的吧。
江季帆在這之前從未有想過,一個人喜惡的程度可以這樣深切。她喜歡他,可以那樣黏着他,每天被潑了冷水也不在意似的,把她覺得好的東西統統都塞給他,假如他不接受,她的傷心也是那一會會,只要他笑,她就又開心起來。
他以前看歡慶覺得不過是個小姑娘,後來看她,總也不懂。這種不解持續到她那天的離開,她就那麽笑嘻嘻地跟他講了一籮筐的話,從骨頭到皮膚都透着寒氣,卻還要笑着說不要認錯人。
接着她走了,頭也不回。像現在這樣,冷硬而絕然地留給他一個背影。
那時候他大概覺得自己是有那麽點了解到她了,來也是一陣,去也是一陣,跟風似的,熱度也不過三分鐘。
可那之後他再見她,又不大懂了。
她像變了個人,每次見到笑得很假的臉,又在她以為他看不到的地方笑得很真的顏……好像她有一百張臉,每天能看心情換着玩似的。後來她在他面前情真意切說的那一大段話,在她家樓下,到如今在這個園圃旁……
江季帆唯一可以确信的一點是,她很喜歡他,至少是很喜歡過他,而現在很恨他。
可他曾經也是喜歡過陸宜舟那人的,卻并沒有在聽到陸宜舟出國、甚至要跟他分手的消息時,有強烈的恨意,甚至一丁點也沒有,他只是有些遺憾,帶了點調味包似的傷感。
可這并不能夠說,他江季帆不愛陸宜舟,至少在歡慶出現以前,他以為他愛她,并且曾想過要和她結婚終老。
那麽,什麽是愛呢?
平日縱橫商場的成功人士,在這個命題面前也不過是個普通的男人,看起來一無所知又仿佛懂了那麽一點點。
所以,愛這種東西大概因此才最招人煩,最惹人恨,也最有人愛。在它面前,許許多多的浮華,一瞬間就見了底,一個人月入幾何,穿着什麽樣的衣服,又住在什麽地方,也許能夠在一開始成為牽引它的繩頭,卻無法永恒地延伸。
最後,總是要沉澱在時光裏、感情裏,事關一個人有着一副如何的心腸。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