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堅定的長絕
在她低頭的那個瞬間,江季帆覺得仿佛是被一把很重的錘子,嘭一下就砸在了心口。
他之前恨她笑得太假,越燦爛的笑容看起來越假,他莫名地讨厭她對他露出的僞裝。可這個時刻,他發現自己更恨她的真心,她這幾句話裏毫不掩飾的真心真意。
沒有諷刺也沒有雙關,無比真心地對他道謝,這道謝卻也不像是真的只是道謝,更是道別。
“你……”
“我以前不認識江季帆是誰,我只認得在‘閑渡’裏見到的那個大帥哥,靠在牆上坐着讓人看着就賞心悅目分外開心。我很喜歡他,但我不知道他一直喜歡的是別人,後來我知道了,所以我知難而退了。”
她說着,從眼裏掉下淚來。
“我很抱歉,因為我沒臉沒皮的行為給你造成的所有困擾。但是困擾已經過去了,而現在你的女朋友也回到你身邊了,希望江總裁可以大人不記小人過。您看我們小老百姓過日子也實在不容易,您就高擡貴手不要計較了,可以嗎?”
她一邊說一邊流淚,卻沒有一絲悲傷的表情。只是嘴唇有些顫抖,讓她時不時咬一下,又時不時深吸一口氣。她的樣子跟一個正常說話的人沒有任何不同,就連偶爾幾個路過他們這塊地方的人,也沒有注意到,歡慶哭着在說話。
江季帆看着她,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說出口的字。
他覺得慌亂起來。
眼看着歡慶的淚水順着臉頰流到下巴,她擡手輕輕擦了一把,那淚水又源源不斷從眼睛裏流出來了,她沒有再擡手去擦。他于是看着那淚水流到她下巴上,忍不住伸手去碰了碰她下巴,冰涼涼的淚落在他手指上,卻燒得跟炭一樣,把他燙着了。
“這是你說的?”他聲音驀然變得有些啞。
“歡慶,你……”周書峰訝然得嘴巴都合不攏了,感覺這個世界有點玄幻。
“是,是我說的。”
江季帆看着歡慶的眼睛,這雙眼睛曾經是帶着永恒的笑意的。在不看他的時候,總是四處張望,帶着強烈的期待;在看到他的時候,就立馬露出無邊的欣喜與快樂來。他從前總是不愛看她的眼睛,後來他卻移不開看她眼睛的目光……而現在,他又不愛看她的眼睛了,他害怕。
這雙眼睛裏帶着堅定的長絕。
Advertisement
“喂,江季帆,你說說你的心和腦袋是不是都是石頭做的呀?我都追了你這麽久這麽久了,你怎麽也沒有點表示呢?連表情都不給我,真是絕情。”
“哦,那給你個表情吧。”
“你這什麽破表情啊,我欠你錢啊?”
“那你想要什麽表情?”
“唔,帶着溫柔的淡淡的笑意,帶着溫柔的淡淡的寵溺,以及帶着溫柔的眷戀的愛意的……喂,你聽沒聽我說話啊!你不要假裝自己是工作狂來逃避你喜歡我好嘛,看我一眼嘛,喂……”
回憶裏,她輕快的聲音一陣陣敲擊着他腦袋裏那根脆弱的弦。
“宋歡慶,我……”
“咦?季帆?你怎麽也在這裏?不是說去出差嗎?”
當趙一皓和周書峰屏息着等待江季帆接下來的話的時候,一個軟糯的女聲不期然地飄過來。
江季帆收回手,把雙手插回袋子裏,轉頭看到兩個精致的女人朝他款款而來。
趙一皓看着歡慶在聽到那個聲音時,露出一個笑容,他不知為何竟然從那個笑容裏看出一絲自嘲的味道。這女孩剛剛應該也是像他一樣,在期待的吧,期待江總裁會說什麽,可惜……他看到那個款款而來的女人,突然間什麽都明白了。
“嗯,出差剛回來,來轉一圈看看。”
“都不跟我說。”陸宜舟略微撅起嘴,卻又露出一絲不自然的表情,偷偷看了眼身側的女人,有些別扭,“算啦,我不管你啦。”
“怎麽?小情侶吵架了?”陸宜舟身邊的女人看起來像是她媽媽似的,頭發盤在腦袋後邊,細長白皙的脖子,錦衣貂裘的,一看就是個不好惹的貴婦,八成還是脾氣不怎麽好的。
“沒有啦。”陸宜舟拉長了聲音,語帶撒嬌地偷偷看了眼江季帆,卻發現這個男人好像心不在焉,心裏又堵起來一口氣,“我哪敢跟他吵架啊,我現在可是在人家的黑名單裏呢……”
貴婦寵溺地對着陸宜舟笑了笑,轉頭看向江季帆的時候,表情立刻就冷了好些,“又鬧少爺脾氣了?”
江季帆看了一眼歡慶,沒有說話。
“一個大男人,跟小女人作對。”貴婦的聲音聽着很像是訓話,但在這樣的場合裏,還是很給面子地溫柔了聲音,“你啊,也不讓着點人家。不過年輕人吵吵鬧鬧的,也正常,增進感情。”她說着笑了笑,一眼也沒有看在場的別人,“晚點陪我吃個飯吧,宜舟今天想吃法國菜,就去成裏路上那家吧。”
江季帆點了點頭,看起來十分好說話的樣子。
看到他點頭了,陸宜舟才分心思去看在場的別人。
她一眼就認出這個低頭站着的女孩了,上次一起吃火鍋的事兒可是印象深刻。奇怪地看了眼在場的別人,她都不認得,只覺得氣氛好像不大對,如果她沒觀察錯誤的話,這女孩在哭?
她睜大了眼睛,露出一臉略帶驚訝而又好奇的表情,“那個……我們是不是出現得不是時候?你們……在做什麽啊?”
歡慶沒有說話,江季帆也沒有。
趙一皓看了會歡慶木然的表情,突然很不忍心。他一直都挺佩服江季帆的,因為他的能力,因為他青年才俊。可這個時候,他實在有點內心複雜。
江總這作風……不是一點點渣啊。
“那什麽,小姑娘臉皮薄。”趙一皓突然站到歡慶面前,語重心長貌似很長輩地拍了拍她肩膀,“現在進不了遠航沒有關系,你可以繼續努力嘛,我瞧着你這水平還行,再努力兩年,別洩氣。”
周書峰也算開眼,立刻接話說:“是啊,遠航可是數一數二的大集團,你還年輕呢,還早。”
貴婦聽到兩人說話,朝歡慶看了一眼,“哦?在這逮住了季帆想往上爬呢?”
歡慶看了她一眼,沒搭理她,又轉頭盯着江季帆,“江總,您還沒說可不可以。”
貴婦的表情變得冰冷。
陸宜舟卻是一臉疑惑看着在場的人,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女孩不是挺傲氣麽,怎麽今兒個低聲下氣在這逮季帆想進遠航呢?她可沒忘記,這女孩是那個怪脾氣的李老放在手心上的人呢。
她看向江季帆,莫名從他看歡慶的眼神裏讀出一種她并不理解的眷戀。這種眷戀讓她害怕得心悸,太不科學了!可是身為女人,獨有的敏感讓她無法忽視眼前這男人自從她回來後,種種的不正常。
他甚至看起來一點也不在乎她的離開和回來,他越是溫柔得平靜就越讓她心慌意亂。
我想大概這世上是絕少有人能夠一開始就成熟而理智地面對感情,又或者從頭到尾都平靜且寬容地面對感情。我們總有那麽一段輕狂又深刻的日子,将一個人捧在手裏放在心上,将一段感情奉為世間之最。
所以總是有人說,一個男人真愛上一個女人,他是很幼稚的。
陸宜舟面對江季帆的成熟與穩重,總是流連忘返,卻又總是無法心安。
“不可以。”
他說話的語氣聽起來是十足的平靜,冷漠又絕情。可他放在褲袋裏略微顫抖的手,大概是洩露了那麽一點他的害怕。當然了,歡慶是沒有看到的。
她只是如遭雷擊般猛地瞪了他一眼,升騰的怒氣冒着酸從她肺裏胃裏蹿出來,一股腦兒地往腦袋上和眼睛裏翻湧,她差一點就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要對着眼前這個作死的男人大吼。
可終于她沒有這樣做,從江季帆身後匆匆走來的人一把就把她拽了過去。
“诶喲,丫頭,我可找到你了。小娃娃膽子可真肥,居然還不接我電話。”李教授風風火火地拉着歡慶的手,一頓數落,“我剛剛啊,看到一本相當不錯的畫冊,來來來,你來跟我一塊看看。”
說完,他就要拉着歡慶走人。
走了兩步才發覺什麽事兒有點不對,停住腳,回頭看到那一臉冰霜的貴婦。
李教授眯起眼睛,突然一改剛剛的老頑童風格,瞬間就高大上地冷哼一聲,“我當是誰呢,哦,原來是你這女人啊。”
貴婦的臉色更難看了。
“這真是……什麽風把你也給吹來了,真是天公不長眼,淨吹陰風。”李教授說着,煞有其事地哆嗦了一下,“我說怪不得,我怎麽走到這附近就覺着冷呢,哎呀,丫頭咱倆趕緊走,我怕到時給凍着了,傷着我這把老骨頭喲!”
丢下一頓冷嘲熱諷,李教授就拉着歡慶走了。
有了這麽個插曲,那冷臉的貴婦也沒了說話的心情,丢下一句冷冰冰的“晚點餐廳見吧”,就踩着高跟鞋走了。
陸宜舟看着從頭到尾沒說兩句話的江季帆,心頭的疑惑越來越深了。
“那……我們餐廳見,我先走了。”
她回頭看了眼表情各異的三個男人,也走了。
周書峰五雷轟頂地站在一邊,突然間很後悔今天自己早上出門的時候怎麽就沒看看黃歷呢。這下給坑成馬蜂窩了都,好像知道了許多不得了的事情,他一陣陣出着冷汗,不斷想起初中那會自己看的武俠小說裏,各種被滅口的路人甲乙丙丁。
“我……”他張了張嘴,想說句話來緩和下氣氛或者趁機逃走,但是沒有能夠。
然而下一秒,江季帆就什麽也沒說,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偷偷說,這段當初寫哭了,阿西巴!只感動了自己的即視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