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掃地大爺
江季帆加了一個月的班也是覺得到了某種累的極限。近兩天事情不多,他就早下班,打算去健身房松松氣。就算是他概念裏的早下班,其實也到了晚上八點多了,走出辦公室,跟他同層的員工有一半已經下班走人了。
總裁辦公室和核心部門設計部在同一層,這回沒下班的大概就是那幾個設計師或者設計師助理。
江季帆去設計室遛了一圈,留着加班的基本是為了不久後和天啓集團的合作項目,該拿出來的設計方案還是得拿出來。這個大項目,他是交給了公司近兩年新晉的設計總監——趙一皓。趙一皓雖然年紀輕輕,但是才華橫溢,是中河美院畢業的高材生。
趙一皓平日看起來吊兒郎當,喜歡開玩笑,但真辦起事情來,是分外認真。
“江總。”
“嗯。”
見到他進門,他也只是微笑點頭打了個招呼,又埋頭在各類文件和設計方案裏了。江季帆滿意地看了看整個辦公室朝他問好後又低頭認真工作的員工,“時間不早了,該回家的就早點回家吧,這段忙過了,給你們加獎金。”
“哦也,總裁萬歲!”
辦公室裏響起短暫的歡呼聲,沒多會就又陷入了工作的忙碌。
江季帆沒逗留多久,逛了一圈跟幾個負責項目的聊了幾句,就打算走人。剛走到門口就遇上了一張熟悉的臉,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小子不就是那天在廣場上等宋歡慶那個嗎?
他瞬間臉色就不大好看了。
江季帆認得張若愚,可不代表張若愚認得江季帆。他向來不記人也不怎麽愛記事,這會看到江季帆覺着人氣場還挺強大,聽同事說起過江總但沒見過,覺得大概是個高管,只是點頭朝他笑了笑就進了門。
他進門就聽到了同事告訴他的喜訊,“要加獎金啦!”一下子就開心了。
“好嘞,既然總裁發話,那我就下班了啊。”張若愚頂着一張燦爛的笑臉,把剛做好的方案放在了趙一皓桌上,“趙學長收好!改天請你吃飯,我得走了!”
“猴急樣。”趙一皓白了他一眼,還是笑笑,“趕緊走,看你礙眼。”說着順手拿過他遞來的設計方案。這學弟也是嘴上沒德的貨,可一手幹貨他還是十分看好的,“又是哪個小妮子被你坑蒙拐騙了?”
張若愚一邊收拾,一邊嘻哈笑着走出門,“我們家丫頭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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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邊說邊往電梯走,這一句話也就響徹了寂靜的一層樓,當然,入了某總裁的耳朵。
江季帆面色冰冷地站在電梯前,對張若愚的微笑點頭打招呼絲毫不回應。
“嗨,這位同仁你好,又碰到你了啊。你哪個部門的呀?嗨?”
“咦,你臉色有點不大好啊……”
江季帆黑了一張臉,默了好一會才開口,“你是新來的?”
若愚直覺上覺着眼前這個煞神似的一定是個人物,于是稍微恭敬地站直了,“嗯,剛來半個月,大部分人都還沒認得。您是……?”
江總裁冷笑一聲,電梯到了,他沒有答話,徑自走了進去。
若愚一時間有些猶豫,這架子也忒大了!他是進去好呢,還是等一下班電梯好呢?
天人交戰了一秒鐘,他進了電梯。
江季帆默默覺得眼前這個人散發出的賤賤的氣質讓他腦殼疼,也就三十七層的高度,因為他在,電梯運行都好像變得慢了。特別是眼前這位還十分不識相地企圖跟他搭話,貌似拉家常一樣同他說起今天加獎金的喜事。
呵呵噠!
什麽玩意兒!
“你叫什麽名字?”
張若愚的滔滔不絕被冷冰冰的問句打斷了,他也一點不在意,立刻反應極快地回答:“我叫張若愚,大智若愚的若愚。”
江季帆聽了沒什麽反應,又默然站在那裏。
張若愚十分友好地等了兩秒鐘,見對方沒有反應,有些不暢快。這種情景,不就是小時候的how are you,對方總歸是要說fine,thank you,and you?
這特麽連一句and you 都沒有就結束對話啦?不科學!
于是他科學地問了:“你叫什麽名字呢?”
呢你個頭啊!
江季帆發現自己腦袋裏有那麽一根弦,被眼前這個傻小子給一拉一扯的都快繃斷了。
他覺得自己連火都發不出來,可莫名又十分窩火。這小子其實也沒做什麽事情,也沒說什麽過頭的話,只是不認得他而已。這在平時完全激怒不到他,甚至不對他造成任何影響,可不知道為什麽,今天這小子一臉不認識他的表情,他就是覺得冒火氣。
“江季帆。”
“哎喲卧槽!”随着張若愚一聲驚呼,電梯也到了底層。他雖然沒見過豬跑,哦不,他雖然沒見過總裁,但是總裁名叫江季帆他還是知道的。就說呢,這麽大架子一個人,還對加獎金的事情無動于衷,必定有錢有地位。
按照慣常思路,這會張若愚是要使盡解數來巴結一下總裁大人的。
可惜電梯已經到了一層,而且更重要的是門口馬路邊坐着一個女孩,被張若愚眼尖地看到了。總裁就總裁吧,反正總裁跑不了,有的是時間巴結。于是他腳步生風地對江季帆揮了揮手,“總裁大人!下回再跟您聊啊!咱今天先走了,拜拜!”
江季帆簡直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麽表情來面對那傻逼的背影。
他也順着走出了大廈,心中滋味莫名。張若愚看到那路邊蹲坐着的女孩的時候,他也看到了。他本來是應該直接坐電梯到地下車庫取車的,這些地面上走路的事情與他何幹。可是腳步卻還是不由自主地也出了電梯,出了大廈門。
他看到了那女孩了。
哎喲卧槽!
不是宋歡慶!
江季帆悠閑地在大廈門口站了會,突然覺得路燈光下,那小子給那女孩提包又擁着她肩膀的樣子,也是能入眼的。比之前在廣場上那慫樣好多了。恩,那女孩看起來身材樣貌也都不錯,兩人在一塊還挺配的。
當然,重點是,很明顯!這個叫張若愚的,喜歡那女孩!
那麽宋歡慶呢?
腳踏兩條船?
呵呵噠!
江季帆又覺得那小子實在可惡。年紀輕輕的,學什麽不好,學人家劈腿。果然年輕人就是身體柔韌度比較好,劈腿劈成一字,也不怕褲裆開叉。哼,遲早有被打斷狗腿的一天!他冷冷看了會,又回了大廈裏,坐電梯去了地下一層。
在大廈門口等張若愚的,自然是趙如歌了。
也不知道張若愚到底沾了誰的福氣,總之這“小浪蹄子”是被他追到手了。自然的,如歌和歡慶之間決定坑死張若愚的計謀也不了了之。
若愚來遠航應聘的事情,如歌和歡慶都是知道的。江季帆的事情,如歌知道,若愚卻不知道。如歌願意來這裏等他,大約也是存了幾分心思,覺着是不是能見着那個衣冠楚楚的總裁呢?可惜她沒看到。在她回頭那會,總裁已經走回大廈乘進電梯了。
“我說,張若愚,你們這個高大上的公司,總裁是誰啊?”
“你連這都不知道。”若愚抱着她肩膀,賤兮兮地仰頭狂笑,“我剛剛可是跟總裁一塊乘電梯下來的!”說着他瞥了眼如歌的表情,臭臭的,哎喲,于是讨好地笑起來:“其實我也是剛才見到,我不知道他是總裁,還尼瑪拉着他說了好些話,現在想想我真是上輩子積德啊,沒有在剛才說點什麽讓人後悔一生的話。”
“他長得是不是真的很帥啊?本人?”
“嘿……”張若愚不開心了,一把把如歌的頭攬到懷裏摁了摁,“小腦袋瓜想誰呢?你男人就在你面前,你給我問別人帥不帥?”
“哎喲,我就問問嘛。之前在電視見過,可帥了!”如歌想起了那個條紋電視牆,“他是不是特別狼心狗肺特別衣冠禽獸啊?”
這畫風不對啊。
若愚皺了皺眉,“我怎麽聽着你是對他意見挺大啊。诶,不錯,你确實需要樹立全世界就你男人最好的世界觀。”他一臉孺子可教的表情,“不過老實說,倒沒這麽可惡,就我出來前,他們還說總裁說要給加獎金呢。”
“嘁,總裁都是資本家。”
若愚對如歌的抱怨十分滿意,覺着自家女友真是長進了,知道心疼他了!
天知道如歌在為某人不平。而這個某人這會了還沒回家,她也是坐在馬路邊,手裏抱着畫板和紙,卻不是在等誰。她身邊坐着個掃地大爺,兩人樂呵呵地在冷風裏聊得開心。
“嘿嘿,小丫頭畫得還挺不錯,你學畫畫的呀?”
“是呀,小時候沒事兒就喜歡畫畫玩。大爺您看我畫的不錯吧?”
“嗯,是不錯,我瞧着好看。”大爺樂呵呵地,眯眼看着歡慶手裏的畫。
歡慶癟了癟嘴,“可是我爸不喜歡我畫畫,愛搭不理的。小時候給他說還理我兩句,現在就不愛搭理我。”
“嘿嘿,閨女不開心了。”大爺說着友愛地拍了拍歡慶的頭,“學藝術啊,沒飯吃。你看老頭兒我讀書雖然少,我也知道那些大作家大畫家啊,都窮。哪個父母不希望自己孩子平平安安有吃有穿過好日子啊,你爸那是關心你。小丫頭別不懂事兒。”
“我可沒啊。”歡慶側了頭,“我又沒說要去做大畫家,人家那是為藝術而生,我就圖個興趣,我爸也不歡喜。當年上大學,還吵了好一架呢。”
“這會還吵嗎?”
“什麽架能吵四年啊,他可是我老爹。”歡慶抱着畫板,把頭擱在膝蓋上,聲音悶悶的,“年紀大了,總是能慢慢理解他們了。”
“好孩子。”掃地大爺摸了摸歡慶的頭,“我瞧着你這畫得有出息,丫頭好好練,大爺我看好你。”
歡慶默然笑了笑。
“大爺你這地都掃到這會了,還不下班啊?”
“我這也是回家沒事做。娃兒去外地打工掙錢去了,我一個人在家裏怪冷清的,娃他娘去得早,也沒個人陪,還不如出來幹點活,有事做。”
“再娶個呗。”歡慶笑着吐吐舌頭。
“小丫頭!”大爺嗔了她一聲,“年紀都這一大把了,還娶啥媳婦呀。我跟孩子他娘年輕時候就出來打工了,他娘跟着我吃了一輩子苦,還得了病醫不好,前兩年走了。我再娶一個,怎麽對得起她,不娶了,我這輩子啊就等着我娃有點出息,以後死了在陰間見到他娘,我好有個交代。”
歡慶靜靜地聽着掃地大爺絮絮叨叨地說起舊事。
“以前啊,我們就住在一個小屋子裏,就幾個平米。就這麽點大……”他比了比身邊,“我們倆啊,睡在一張單人床上,冬天可冷了。他娘每回都把被子都讓給我,那時候冬天,天比現在冷多了,她老貼牆睡,老感冒。我估摸着,這些老毛病就這麽積累下來了……”
“哎,我那時候年輕,不懂。”老大爺嘆息着搖頭,“等年老了回想起來,他娘真是好啊。我這輩子娶到這麽個好女人,這輩子也是活夠了。可憐我那時候年輕,我不懂,我真不懂啊……”
老大爺說着,竟是有些淚意了。歡慶也不勸,靜靜地坐在路邊,地面上涼,那些涼意透過皮膚一點點滲到心裏。
江季帆開車回家的時候,是怎麽都想不到紅綠燈附近坐着的那女孩竟然就是宋歡慶。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