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句話的虧
在座的除了歡慶,都知道李教授不吃辣。
江季帆十分不爽自己怎麽就這麽自然點了兩個辣醬,想解釋一句又覺得會顯得小題大做特別矯情。
還好,他有個善解人意又能打圓場的好女友。
果然,陸宜舟皺起眉,輕輕拉了拉江季帆的袖子,“季帆,你還沒人家愛吃什麽醬呢,就給人家小姑娘點辣的,真是的。”她說着頗為不好意思看了眼神色淡然的歡慶,“姑娘你吃什麽呀?這家店的海鮮醬不錯的哦。”
歡慶默然笑了笑,“就按剛剛點的吧,醬料随意就好。”
她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
江季帆預料不到的是,歡慶的态度比他順手點了兩個辣醬這件事還讓他不爽。
可這之後,他跟李老說什麽,歡慶也是乖乖不怎麽插話了。安安心心地只顧着自己吃東西,偶爾李老同她聊兩句,她也是笑眯眯回答,一句過頭的話也不說,一句多餘的話也不說,她安靜得像是故意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飯吃到一大半的時候,李老和江季帆已經抛開了那些廢話,開始暢聊關于公司,關于設計……陸宜舟在國外學的也是相關專業,能插上話。而歡慶,雖然在美院讀的設計,雖然也能插得上話,卻十分沉默地只是專注着吃。
突然她手機響了。
江季帆不由自主地停了話題,看向她。
她還是那一臉平淡的表情,接起電話聽到那頭那人說話的時候,她好似笑了笑。這個笑容裏含的淺淡和真意,有點刺他眼睛。
“慶哥,我看到你在吃火鍋了好嗎?吃獨食!居然也不叫上我!”
“來,你來,我跟李教授一塊呢。”
對面沉默了一會,語氣突地有些艱難:“你說的李教授,是我想的那個李教授嗎?”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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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
電話挂了,歡慶忍不住笑了一下。
沒等她把手機放進包裏,鈴聲又響了。
“還挺忙。”江季帆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桌上的幾個人聽到了。
李教授看着歡慶笑,“小女孩兒,交了個小男朋友,可膩歪了。”
歡慶沒回話,接起了電話——
“我說,你怎麽就跟李教授對盤呢?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有事就說。”
張若愚嘆了口氣,“你回不回家啊,時間也不早了啊。你要等下就吃完了,咱倆一塊回。我剛送了如歌回去,這會沒事。”
“行吧,你在哪?”
“我就在你們吃火鍋的地方,樓下廣場!你下來後看到廣場中心站着個帥哥,沒錯,最帥的那個就是……”
歡慶挂了電話。
轉頭看了眼窗外,果然樓下廣場中心噴泉附近站了個身材高高的男生,背着個斜挎包。張若愚的背影莫名讓她覺得十分熟悉溫暖。回頭看到江季帆莫測的表情,他身側那個美麗活潑的女人,她越發覺得厭煩了。
“李教授,我……”
“好了好了,我老頭子理解,我理解。”他笑得很善解人意,“時間也不早,你有小男朋友接你,我也剛好放心。吃飽了吧?”
“嗯。”
“趕緊去吧,下回咱們再聚。到時候,就是咱倆切磋切磋了。”
“一定奉陪!”歡慶笑了笑,對着江季帆和陸宜舟禮貌性地點點頭,一個眼神都沒有停留,背上包走了。
“小年輕談戀愛就是好,哎,風風火火的。”
李教授感嘆地看着窗外。
那噴泉附近站着個男生,就是他了吧,看起來百無聊賴,變換着各種姿勢在那踢腿、走路又撓頭的,一看就不是什麽有耐心的人。沒一會,一個背着雙肩包的女生從遠處走來,那男生看到那女生就精神了,朝她小跑過去,好似十分狗腿,又氣勢十足地指着她鼻子說話。
那女生仿佛沒把他當回事,又是笑着的,神态拽拽的樣子。
他們之間的親昵與熟悉,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比如,江季帆。
他莫名氣憤,十分的。他一直不舒服歡慶那毫無所謂的态度,她從前不是很喜歡他嗎?喜歡粘着他,給他講一點都不好笑的冷笑話,把自己笑成狗,明明廚藝很一般還喜歡買菜買肉做東西給他吃……所以說,小女生的感情有多麽不靠譜,一轉身的時間,就是人不如新。
可回頭看到自己身側的女人,他又覺得很沒有底氣。是他先不要她的,所以她去找別人了也無可厚非吧。是這樣了。
哦,不對!
他就算先不要她了,她怎麽能夠轉身就去找新人呢?
江季帆沒來由地陷入一種糾結,無法名狀也無法定義的糾結,非要解釋的話,只有一個賤字可說。
“什麽?!忘年交?你是不是逗我?!”
廣場上,張若愚驚奇地張大嘴巴,死死盯着歡慶。
“對呀,李教授這麽說的。”
“哦,這個玄幻的世界,我真是理解不能了。”張若愚扶着額頭,“果然,我惹不起的跟我躲不起的,相親相愛和諧美好,一片生機。”
歡慶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過完年也有些時候了,你去看過你曾經的語文老師嗎?”
“看他們幹嘛?”
“沒去看就好。”歡慶松了口氣,“氣死人也是要坐牢的吧。”
“我說,你幾個意思啊?”
歡慶沒再搭理他,自顧自往前走去。
張若愚跟在她身後追着,“小短腿跑得還挺快,你把我這麽個帥哥扔身後合适嗎?我可要被拐走了啊!”
“我倒貼錢兩毛一斤肉,你趕緊找個飼主。”
“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啊!”
“張若愚。”
走着走着就撞在歡慶身上了,張若愚正挖空心思想損她兩句,看到她發呆盯着地面,聲音很冷,“如果你遇到你以前喜歡的人就坐在你面前吃飯,同他喜歡的現任,哦不,同他一直以來喜歡的那人你侬我侬,你會說點啥?”
他不由自主地想回頭去看一眼那個吃火鍋的店,那是一家很大的店,一整面都是透明的落地窗。遠遠望去就能看到,那桌邊還坐着的三個人:李教授和一對男女。即便是晚上,還是可以借着燈光看到那個男人,風度翩翩在聊天的樣子。
是他麽?
張若愚回頭看歡慶,她沒什麽表情的側臉在稍顯淡黃的路燈光下莫名讓人覺得十分落寞。他從來學不會安慰別人,可自從喜歡了如歌,不知道怎麽的,也算是有些學會了這項技能。大概是因為感情吧,總讓人變得與平時不同,總能最徹底也最直接改變一個人。
“你呢,從小到大受委屈了,就愛蹲在牆角畫圈圈。”他笑着說,伸手攬住了歡慶的肩膀。歡慶小時候并不瘦,張若愚也是這會才覺得,好像她在那些不知不覺的舊時光裏瘦了好多,肩膀的骨頭都咯着他。
歡慶擡頭看熱烈的路燈光,盯着看了會,沒說話。
“其實說出來沒什麽不好,沒人會笑你啊。哦不對,我要萬一笑你了,你也可以揍我對不對,我一定不還手。”張若愚笑着把她抱在懷裏,“我爹說了,你算是我半個妹妹,就差了點血緣,我肯定讓着你。”
“要是我可以一輩子不用再看到他……”歡慶想了想,覺得這個可能性好像還是有點小,“算了,我們還是去喝點酸奶吧。”
“哪家的?”
“以前小學附近那家。”
他們走遠了。
坐上了公車,歡慶默然回頭看了眼那個廣場,連帶那二樓明晃晃的落地窗。那個男人依然風度翩翩地坐在那裏,從她這角度看去,他仿佛是擁着那個女人,他時不時在笑,時不時側頭看身邊的女人,他的神情在黃燈光下柔軟得不像話。
“小姑娘果然還是年紀小,不會說話。”
他連一句話的虧都不讓他的女人吃。
興許這才是愛最好的解釋了。可以讓除那個人以外的任何人吃任何虧,卻不願委屈心裏的那個人,即便他站在受傷的天平一方,那個人回頭了就可以原諒,就可以重來。
歡慶覺得有一股酸氣從胃裏深處冒出來,一直沿着食道通到她喉嚨口,鼻子上,直沖眼睛。她差點就想靠在張若愚身上哭出來,坐在這人并不多的公車裏,放肆地哭成狗。可心頭糾結了一下,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出這個名。
她選擇擡頭盯着車裏的那盞燈,燈光糊了她的眼睛。
火鍋店裏。
“小子,我可是看了你好一會了,盯着我家徒弟有一會了!”
江季帆淺淺一笑,“那女孩跟我女朋友有點像。”說着他又很不舒服這句話,于是補充說:“就長得有點像,性子一點也不像。”
“你們倆這一對啊,性子一冷一熱,配得很。”李教授看着陸宜舟笑了笑,“還一帆一舟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故意取的情侶名呢。我那小徒弟啊,看着歡喜,還取個歡慶的名兒,可是個冷性子。”
“哦?”江季帆仿佛剛剛才知道,“李老你也能忍得了冷性子的小姑娘。”
“可別說,那姑娘畫的畫我看過,雖說是臨摹,可是真不錯!那色彩處理得……我老頭看了也眼睛直。你是商人,你哪關注這個?作品這種東西是有靈性的,那技巧是小意思,從那丫頭畫的畫裏,我就能知道這丫頭合我眼緣。”
“是是是,我這一身銅臭氣的。”江季帆笑着,“那李老現在是給我推薦人才的意思了。”
“我可是沒有啊,我還怕人丫頭去了你那,被你欺負了有氣受呢!”
“她那性子,哪能被我欺負。”沒人聽出這句話裏的別意。
就是陸宜舟不大開心了,明明是他們三個人還在吃飯,怎麽就光顧着讨論一個已經走開的人呢。于是,四兩撥千斤,她就把話題轉回來了。他們需要聊的是江季帆的女友挺不錯,去國外讀過書,學過好幾個熱門又牛比的專業,很優秀。
當然了,最後一切都是如她所願,她吃得很開心。
晚上回去,江季帆先送回了李教授。陸宜舟跟他住在一個小區,雖說不是同一間房子,但她以為他們總要住在同一間房子裏的,所以先住得近一點也是十分方便。
一路上,江季帆都沒有說什麽話。
跳脫的是陸宜舟,哦,她一直都是這樣活潑的。喜歡把很多很多小事情拿出來說,聽起來很有意思的樣子;喜歡把自己看到的很多笑話一遍遍講,然後眯着眼睛笑起來,睫毛彎彎的;也喜歡不依不饒拉着他的袖子,撅着嘴巴問他幹嘛老是板着臉……
每一次陸宜舟這樣,江季帆都莫名想起餐桌上那女孩沉靜淡漠的臉,她看着手機和窗外時淺淡的笑容。
如果沒有記錯,他大約只是一兩個月沒有見到她,可為什麽會覺得她變了一個人。
他又想起她離開他家裏那天了,陽光很好,她笑得燦爛無比同他說話,卻掩飾不住眼底一陣陣的深寒。所以,那女孩的冷冽現在是給他看的,而她真心的笑容給別人了。那個別人……是一個男孩,他今天看到了,長得一點也不怎樣,也沒有氣質,一副潑皮無賴樣。
“江!季!帆!”身邊的女人忍不下去了,“你到底聽沒聽我講話嘛!”
“我在開車。”
“騙人!我明明見到你在走神,你老是走神!那天在健身房也是這樣,你最近怎麽了嘛,大總裁的高冷學得越來越好了哦。”她嘟起的紅唇在夜裏作用力低下,卻還是十分敬業地嘟起了。
“最近公司有很多大合同,我跟你說過,挺忙的。”
“哦……那你今天還是沒跟那個李老說什麽呀,我覺得那個老頭兇兇的。”她說着嘟着嘴低下頭,“那個女孩子也不讨人喜歡,哪有開口就那樣說話的,李老還好護着她的樣子……他們是不是親戚呢?”
“宜舟,你以前不會在背後這樣議論別人。”江季帆的聲音有些冷了。
陸宜舟一怔,一瞬間收起了剛剛嘟起的嘴,眨來眨去不亦樂乎的眼皮以及她撒嬌的小女人語氣。她用一種有些不可置信的表情側頭看了會江季帆,他依然是冷冷的側臉對着她,并沒有多餘的話語和表情。
沉默了一會。
陸宜舟努力擠出一個笑容,看起來似乎心虛了,“這樣嗎……我也沒有在背後說什麽啊,她本來說話就不好聽嘛。季帆,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江季帆默然看着前方,有一會才淡淡說道:“沒有,一個陌生人而已,不必關注太多。”
陸宜舟安心地又半嘟起嘴,“好啦好啦,人家以後不說就是了嘛。真是的,你這臭脾氣啊,跟以前上學的時候還是一模一樣……”
夜裏,緩緩前行的公車窗戶映着乘客紛呈而漠然的臉,密不透風的私家車裏,載着紛呈而莫測的心。
作者有話要說: 阿西巴!提幾個建議咱們來洗洗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