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還是辣醬
李教授找歡慶是因為他看到了學生作品展的一幅畫，那是歡慶一年多以前畫的了，油彩畫。她現在很少畫油彩，偏愛黑白色。李教授很喜愛她畫油彩的感覺，本想來找她聊一聊，收個入室弟子，卻不想被歡慶婉拒了。
“小女孩兒，老頭我可是不怎麽收徒弟的啊，你真考慮好了？”白發蒼蒼的老教授十分不解這女孩的态度，雖說心裏有點氣，但還是惜才占了上風。
“抱歉，李教授，不是我不想學……我……恐怕是沒法學了。”歡慶低下頭。
“怎麽沒法學了？給老頭我說說理由，你這理由要是不夠壯實，我可饒不了你。”
歡慶看了眼精神矍铄的老頭，莫名覺得鼻頭一酸。
一老一少聊了有一會，把等在一邊的周書峰給驚着了。
印象裏李教授是個很嚴肅的人，據說性格脾氣也不是很合群，所以許多學生都怕他。但因為他在美術方面建樹比較高，還是學校特聘的客座教授。雖說特意給他設立了一個辦公室，但這辦公室他也是不常來的。
聽聞這李教授是許多著名企業的設計顧問，經常有人請他去幫忙出謀劃策給意見。可老頭架子大，總是給人吃閉門羹。他之所以願意來美院，也是因為這裏曾經是他的母校，而正好，他不讨厭現任校長。
也算是個性情中人。
這個性情中人現在和歡慶聊得蠻開心。
“您說那個業內有名的國畫家呀？姓什麽來着，那人名字好複雜，我記不住。”
“我也記不住。你覺得他的畫怎麽樣？”
“我覺得啊，太醜。”歡慶搖着頭，“而且人長得也醜，老愛蹦來蹦去開展覽給人講座說這個那個的，鬧騰。”
李教授一拍大腿，“對！就是鬧騰！我可看不慣他了！”
周書峰簡直不敢相信，一老一少居然在背後嚼國畫大師的嘴皮子，嚼得還有滋有味，毫不臉紅。
“咦？你小子站這裏幹嘛呢？雕塑系的啊？”李教授終于看到他了，居然是一臉驚訝，“你來我這幹嘛？來了也不說話杵在那。”
Advertisement
“呃……”周書峰輕輕咳嗽一聲，“是李教授您讓我來的，說是關于畢業設計指導的事情。”
“哦！”李教授恍然大悟地說，“不過我現在也忘了我當時叫你要說啥來着，這樣，你先回去吧，等我想起來了，我再叫你。”
……
“好的，李教授。”周書峰看了兩人一眼，很自覺地出門了。
歡慶和李教授又聊了好一會，快天黑了，老頭才說：“我看時間也不早了，這樣吧，今晚上我請你吃飯。你不跟我學畫，咱倆忘年交還是可以做的嘛。說吧，小丫頭想吃什麽？”
歡慶有些遲疑。
“怎麽了？跟男朋友約好了？”
“不是不是，是我朋友在她宿舍等我吃飯呢。”
“那叫上一起！人多也熱鬧，我看今晚要不一起去吃火鍋好了。”正說着，李教授的電話響了，他拿着電話就走到窗邊去了。
歡慶趁機給如歌打了個電話，那妮子一聽晚上和李教授一起吃飯，絲毫沒有餘地地拒絕了她。如歌一直都沒有想通，讓年輕人聞風喪膽的李教授怎麽會對歡慶和和氣氣的，還老愛找她說兩句，畫兩張。
“丫頭啊，你同學來不來啊？”李教授挂了電話朝她走來，“我這也有個多出來的客人，幹脆大家一起吃嘛。”
歡慶很實誠，“我同學她怕你，不去吃了。”
李教授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來，拍着歡慶的肩膀直說：“小丫頭很不錯，很不錯啊！老頭我就喜歡實誠的年輕人，哈哈哈哈！”
晚飯地點是李教授那客人選的，李教授表示自己要吃川味火鍋，對方就選了一家市中心有名的火鍋店，還特意安排了司機來接他們，看這排場該是個有錢人。
兩人到店裏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看到巨大的落地窗旁邊，依偎着男人說話的女人，歡慶突然就理解了那句“狹路相逢賤者勝”。有些人就是這樣，從前就算在他家門口、公司樓下又或者停車場晃蕩一百遍，也見不到半個影；偏偏就要在景随時遷後，逛個超市、走個路又或者吃頓飯都要出現一百遍。
刷起存在感來，真是不要命。
歡慶表情漠然地在這對男女面前坐下的時候，兩人都有些驚愕。
江季帆的驚愕自是不用說了，而陸宜舟的驚愕則是……
“咦，這女孩……”她欲言又止地朝江季帆看了眼，“季帆，你有沒有覺得我和她好點像啊？”
“我爸就我一個孩子。”歡慶笑得和和氣氣，看到對面女人不大好看的臉色，又轉頭看了眼那同樣臉色并不好看的男人。她眨了眨眼睛，仿佛在期待什麽。
“呃……我就是随便說說啦。”陸宜舟看到李教授腳步生風地走進來，正猶豫着要不要站起來，身邊的男人已經起身伸手迎過去了。
“李老，好久不見。”
“你小子！”李教授笑着同他握手，看兩人的神态，似乎是關系很不錯。他正要說什麽，一眼就看到江季帆身後的陸宜舟，表情立馬變得有些微妙，“哦喲，這姑娘是……？”
沒等江季帆說話，陸宜舟就大大方方一笑，朝李教授伸出手，“李老您好，我是季帆的女朋友，剛從國外回來。”
歡慶仔細地看了會眼前這個笑容大方的女人，乍一看，真是和自己很像的。眼睛大大的，雙眼皮，小鼻頭小嘴巴，是标準的美人樣子。她化了淡妝，睫毛又翹又卷，更顯得眼睛有神，她笑起來的時候會微微翹着嘴唇，嘴邊因此而顯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
這會歡慶突然理解，為什麽她在江季帆身邊這麽幾年，也沒抵得上這個女人。她美多了，看她穿衣和談吐，也是比她禮貌得多，更比現在的她活潑得多。
在這一時刻，歡慶突然十分釋懷。
人嘛，都願意選擇更好的，善于懷念更美的。而關于所謂的愛情，更好的、更美的就是愛情。
“哦，是這樣。”李教授聽了點頭，又問：“是女朋友剛從國外回來，還是從國外回來剛成為小帆的女朋友啊？”
陸宜舟面色一囧，求助地看向身邊的男人。
卻見他毫不在意地微笑說：“是國外回來，剛成為女朋友。”他說着，仿佛漫不經心一般看了眼早已經坐下的歡慶。
那女孩面無表情，好似并沒有注意到這裏的談話。她怔怔看着光潔的桌面發呆。
“來，給你們介紹介紹。”李教授說着，就坐在了歡慶旁邊，“這是我得意弟子。”
“弟子？李老你什麽時候也收弟子了？”
“你小子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李教授哼了一聲，“這丫頭還不同意當我老頭的弟子，現在，咱們倆不是師徒，咱們是忘年交。”
“哦，那這是遲早要收入門下的意思了，準弟子。”
“難咯，我看啊，這丫頭倔得很。我老頭這徒弟難收了。”李教授笑着看向歡慶。
“李教授你就別磕碜我了，是我無福消受。”
“人一大家就這麽坐在你面前要收你做徒弟呢，怎麽還是無福消受？”這男人笑得雲淡風輕，“小姑娘果然是年紀還小，不會說話。”
歡慶聽着笑了。
是了，三兩句話就把她剛剛堵陸宜舟那句話給讨回來了。這才是人家的好男朋友嘛。
“真是沒辦法。”歡慶手支着下巴，朝李教授燦爛一笑，“就沖着這句話，為了争口氣，我也不能答應您了。別人說句話就變臉答應了，也太沒風骨了！”
李教授聽得哈哈笑，還是朝江季帆瞪了眼，“你小子，又壞我事！還不好好把我這小忘年交給哄高興了！”
“讓李老稀罕成這樣，看來這小姑娘是有驚世之才了。”
“有李教授在呢，我怎麽敢說驚世之才？”歡慶笑呵呵的，看着江季帆，“我頂多就玩玩素描，畫畫相似的人臉。”
江季帆的表情一僵，臉色有點不大好看。
陸宜舟看到他表情不好，下意識只以為他不開心，出來打了圓場，“行啦，你們一來一去地說話，我都餓了呢！咱們還是趕緊開吃吧！”
“季帆說，好久沒見到您了，可要好好巴結您一下呢。”她笑着朝李教授說話，語氣裏也帶了仿佛是自然天生的嬌糯，軟綿綿的聲音和語調配上她那雙晶瑩的大眼睛，很難讓人讨厭。
“真看不出來，你小子還喜歡這糖衣炮彈啊，哈哈哈……”李教授果然是受用地開心大笑起來，桌上的氣氛簡直不能更美好。
于是喊來了服務員，點了好些菜，最歡騰的大概還是那糖衣炮彈了。陸宜舟原本其實挺擔心，李老這樣的人物一定是怪脾氣又很不好接觸的，可看到自家男友跟人家這樣熟絡，也是安了心，就放開了。
“來點山藥和豆腐吧，我相信李教授肯定愛吃！”
“再來點手切羊肉，這家店的手切羊肉可好吃了，以前我和季帆常來的。”
“李老，您再看看，我還漏了什麽？要不，再給您來點菇類？”
大約是因為江季帆的面子，李教授看起來脾氣特別好。歡慶記得平日裏，許多學生都怕他，說聞風而逃是一點不為過。他少有笑容，也常出毒舌。而面前這愛屋及烏，老少和樂的樣子，看來江季帆跟李教授的關系是真的很鐵了。
“丫頭想什麽呢，想吃啥就點！”李教授輕輕拍了她的頭，“今天難得，小江把他女朋友給帶出來了，咱們爺倆不宰人家小兩口一刀，可真不過去啊。”
“這麽開心，宰一刀怎麽夠？”歡慶笑着，轉頭看向服務生，“有什麽貴的來什麽吧，也不管是啥了，點了再說。”
李教授又聽得哈哈大笑，“我這小徒弟有意思吧？”他得意地看了眼江季帆和陸宜舟，“我可告訴你啊小子，我這徒弟要是以後肯屈就你那公司，你可得給我把人照顧好了。”
江季帆不着痕跡地看了眼神色如常的歡慶，心頭有些異樣的感覺，說不上來，也摸不清楚。他努力讓自己覺得，他不該是站在“對不起”的位置，最讨厭那些糾纏不清的女人了。可碰上了歡慶的一點不糾纏，他卻一點都輕松不起來。
“一定一定。”他看着她，笑着應下來。
“嗯，請問要點什麽醬料呢？”
“兩個海鮮醬，兩個辣醬吧，再來碗辣椒油，在裏頭多放幾個辣椒。”
作者有話要說：
